即使能理解杨添这种笃定的结论之后必有隐情，李莱茵还是被她说话的艺术给气笑了。
她沿着楼梯向下，被扶手的阴影切割成四边形的蓝光一片片从她脸上滑过。
眼睛也被这种隐约的蓝光染上颜色，就仿佛雨中乌鸦的羽毛。
李莱茵来到杨添面前。“就算你有理由，我也觉得你最好还是别在说这种话了。”
她在她面前握紧拳头。
“否则不介意让你尝尝我的厉害，博士。”
杨添的眉毛挑了挑，颜色不一的双瞳顶住李莱茵的拳头。
她的机械手包裹李莱茵的，讲她的拳头按下。
冰冷的触感贴在李莱茵的肌肤上，被杨添那只无机质的眼睛注视着，有种诡异的非人感。
李莱茵的后背和颈脖已经泛起点点颗粒。但她还是坚持，没有顺从机械手的那股力量放下她的拳头。
而是硬生生地梗在那里。
她像一颗风中的苇草，或许会被暂时地压低头，但绝不会彻底压倒。
这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空间似乎被静止了。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
海浪声、风声，甚至远处古老而绵长的鲸鸣声都被受入耳中。头发抚过脸颊带来的阵阵瘙痒和眼前这个人……
杨添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她在这个小小的王国里当了太久的国王，天才的光环让她总是说一不二，让她近乎忘记被挑衅的感觉。
坚持，还是退一步？
这个问题在她的脑袋里一闪而过。
她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的瞬间，李莱茵就已经帮她做了这个决定。
她挣脱了那种机械手的束缚，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
两人的距离徒然缩短。
鼻尖对着鼻尖。
杨添撞上那对眼底泛蓝的黑色眼睛。它像乌云一样压抑厚重。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
杨添退了一步，手腕不在用力，松垮地垂在李莱茵的掌心，像是一只露出颈脖的鸟。
李莱茵感受到她的退让，松开她的手，后撤一步，拉开距离。不再纠结。
但毫无疑问，她是对峙的胜利者。
“为什么？”她反问。
“你这样对我，你不害怕我未来报复你吗？”杨添又一次继续谈论之前的话题。“我是唯一的手控机甲实验室的掌握者，你通往成功的唯一路径。”
“你不会这么蠢。”李莱茵冷静地回答，“因为我是最适合你的驾驶员，博士。我也是你唯一通往成功的途径。”
杨添沉默了。
空气缓缓流动起来。气氛开始逐渐放缓。
湿润的海风吹起，淡淡的咸腥味在鼻腔间弥漫。李莱茵浑身的肌肉自然的舒展开，就像一块泡水的干海绵一样。
她需要合作。但杨添显然更希望她成为她的下属。
这种定位是不合适的。
所以李莱茵决定扭转它。把这位说一不二的国王从她的王国里拉出来，然后和她平等地在一起交谈。
李莱茵成功了。
“说说吧，为什么骂我？”她扭动着刚刚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脖子，问。
杨添把她的烟头在窗台捻灭。奇异的是，窗框并没留下黑色的焦痕。它还是光洁如新。
最后的烟雾从杨添口中徐徐吐出，被霭蓝色的天光刺破，随风消散。
这时，杨添才说：“你知道，人类为什么有精神力吗？”
“什么？”李莱茵没想到天才的思维这样发散。但她还是老实地回答，“因为人一生下来就有呗？”
杨添摇了摇头。
她转头看向窗外。真的那只眼睛眼神变得悠长：“人类大概在50年前发现自己拥有了精神力，这我们都知道。”
“哦，那是榆博士发现的。”李莱茵倒是牢记这个知识点。
“对。是她发现的。”杨添回答。“当时在她发现之前，人类就已经具备了这种力量。”
“那么，你知道进化论吗？”紧接着她又问。
“当然。”李莱茵回答，像个小学生一样，按照记忆里的内容一板一眼地回答起杨添的问题来：
“人是从古猿进化来的。”
“……”
杨添扶住额头，心想自己果然不该对这个半文盲有太高的要求。
但她还是说：“姑且是这么个意思吧。”
“总之，人类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是因为人类大脑不断发展，逐渐出现突出的额叶区域，让我们拥有了智慧。”
银色的机械手指缓慢探出，点在了李莱茵的额头上，然后又收回。
李莱茵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被冰到的额头，压着眼睛看向杨添。
杨添继续说：“进化出了智慧的人类，却并没有止步不前。有研究表明，大约在800年前，人类开始逐渐了有了精神力这种力量，一直发展到今天。”
她的视线重新转向李莱茵。机械眼徒然收缩，中心的瞳孔像猎豹一样缩成针一样大小的黑点。
李莱茵被她眼睛突如其来的变化下了一跳。“怎么了？”
她刚问出口。一种电光火石般的东西将她整个人击穿。
电击似的麻木感遍布全身，四肢开始冰凉，血液似乎在身体里倒流，仿佛心脏不再是一位供血者，而是一台抽血机。
李莱茵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略微颤抖了。
但她还是坚持说了出来。
“我……我没有精神力……”
“对，”杨添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就是说你好像没有进化！”
“可你为什么没有进化？”杨添接着问。
或许是因为我是个穿书的？李莱茵心里这样想，但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遇到一个没进化的人和其实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不管这么看也是后者更惊悚吧！
而且，就连李莱茵自己，在内心深处都隐约有些困惑，这里……真的是一本书吗？
为什么它又如此真实？
于是她只是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杨添叹了口气。
她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从不打算从李莱茵嘴里问出点什么。
“好吧，这些不是问。更重要的事，如何向大众解释你的异常。”
“如果你要站在最顶端的话，早晚会有人k质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