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僵持不下。
收到任务的众人纷纷停止了询问，都朝着这个小角落围了过来。在场的普通人看不到任务，救了他们的人问到一半都不约而同地往那里去，亦是好奇地往这边凑。
沈确自从进了副本，就像乖巧小狗一样紧跟着江雾。见状微微错步往旁边蹭了蹭，挡在了朝这边赶来的人群。
阴影温和落在江雾骨节分明的手上，嫩绿细藤上点点冰花格外璀璨。
“松手好不好？你掐痛姐姐了。”江雾耐着性子附在小姑娘耳边轻声哄着，她能感觉到那只掐住自己精神丝的手正在慢慢放松。
A级哨兵和向导对精神丝的觉察度极高，江雾不想就这么被发现了。
再松一点，她就能抽出来了。
“姐姐……”小姑娘细声细气唤了一声，“我害怕……”
沉渊收起向导能力之后整个环境又重回喧嚣，小姑娘细微的声音被轻而易举盖过去，只有江雾一个人听清了她后面到底讲了什么。
“……爸爸妈妈要把小月带走了……”
自称“小月”的小姑娘双眼通红，两行血泪滚湿了满脸，抽噎着胸脯上下起伏，鼻根一皱委屈地放声大哭。
江雾不擅长安慰人，趁着小月力道一松将精神丝抽了回去，整个人僵在她身边，向沈确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原本就手足无措的沈确接收到江雾的眼神，快步走近。刚抬手准备拍拍小姑娘，他蓦地对上小姑娘有些骇人的脸，触电般向后猛地一跳。
别太鲤谱本来在帮梨落给避难者处理伤口，听到新任务的第一时间就往这里窜了过来。
结果刚靠近就被沈确撞了个满怀。
“什么情况？”别太鲤谱跟着江雾他们蹭了这么久的副本，也大概知道沈确的性子。
除了好像是江雾身后的小尾巴之外，遇事都挺冷静果断，就没见过他这个反应。
就因为这样，别太鲤谱更是不敢查看前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心翼翼地在沈确身后探出双眼睛。
冷月之前在现实世界作为突入成员，自诩没有什么场景没见过。
刚自信满满地凑上前去，就被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吓了一跳：“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去！！！”
就这会子功夫，小月的眼泪像是带着腐蚀性，凡是淌过的地方都像是被灼烧一样，糜烂坏肉掺着腐败血液整块整块地往下掉。
小月捧着脸，精准地接住自己掉落的眼珠。她掌心的眼球缓缓转动，眼神落在江雾身上，委屈颤抖的语调带着一丝恶毒逼问：“姐姐……你身上为什么也带着一样的味道？”
一样的味道？
江雾想起了之前她收集的几片羽毛，眼神一下锐利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凝视小月，冷冷开口道：“是什么味道？你害怕？”
“姐姐好凶……呜呜呜……”小姑娘攥着自己眼球狠狠一捏，粘稠的黑色浆液顺着她指缝缓缓下淌。
震耳哭声渐渐转轻，虽然没有了眼珠，江雾却仍然感受到那空洞眼眶投来的强烈目光。
“小月……很讨厌这种气味。”她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机械似地走向江雾，“爸爸妈妈身上带着这个味道，他们每天都在讨论这个气味！”
尖锐的女童怒音愈渐大声，小月猛地伸手想要拽下江雾腰间的绣袋。
江雾作为小月最近的人，神经一直高度紧绷，她一出手便迅速后退躲开。
里面是之前被污染的鸟禽羽毛。
自己猜得不错。
“不要和她多废话，她情绪太不稳定了。”沉渊指尖冒出圣白色精神丝，破开小姑娘周身浓重暗色烟雾笔直闯了进去。
“但是我们的任务不是要保证小女孩的基本状态吗？”鱼跃揉着太阳穴，神色不太舒适的样子。
整个试炼副本充斥着小姑娘激烈波动的怨气，鱼跃作为A级哨兵对这种不稳定情绪极其敏感，脑瓜子被搅得嗡嗡作响。
“她的情绪会影响你们。”沉渊掌心中浮起一只白鹤，一声鹤唳冲向了小姑娘。
江雾看着眼前极具攻击性的白光总觉心慌，借着沉渊清理黑红色怨气烟雾的时机低头给沈确悄悄地单发消息。
【雨务：你知道怎么拦住沉渊吗？】
沈确从没想到这辈子会有人问他怎么拦住A级向导精神压制，诧异地瞪大双眼找江雾确认了一下眼神，后者轻轻颔首一点头，方才在个人通讯端上缓缓发着消息：
【我不确定啊：不知道啊，老师没教过A级的啊（痴呆.jpg）】
【我不确定啊：但是可以用游戏内技能试试？我有个强控，不知道能不能打断……】
江雾几乎是秒回。
【雨务：试试。】
沈确总觉得这要求无比荒谬，但一想到是江雾说的，又好像带了点合理。
沉渊从来没想到这个破游戏的技能优先级竟然比向导能力要高，被打断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对着沈确几乎就要开喷。
“你想要这个？”江雾三步上前，直接将掉落的羽毛举到了小姑娘面前，见她要出手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为什么这么想要？”江雾眼神凌厉地锁在小月空洞眼眶上，薄唇微启，声音轻而缓，带着一股不清不楚暧昧的诱导语气。
小月大幅度挣扎想要抽出手臂，咬牙切齿道：“因为上面的气味！小月讨厌它！”
“毁掉！毁掉！小月不喜欢的全要毁掉！”
小月狠厉嘶吼，面目狰狞，不知何处而来的目光黏在那几根羽毛上，周身浓重的怨气成倍增加，渐渐化形成一对翎羽尖锐的翅膀。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沉渊厉声质问，他们帮会所出的几位A级哨兵已经在不断激荡的情绪变化中，变得有些暴怒应激。
“毁掉吗？”
江雾轻呵，空灵语调如从远处飘忽而来一般，一时间不知道是在重复小月的话，还是回答着沉渊。
贴身匕首疯狂抽出枝条裹住眼前暴怒的小姑娘，扭曲蠕动的枝条自小月裙摆一点点向上攀爬，抵达那骇人惊悚的眼窝时微微一顿。
柔软藤蔓像是找到了入口，顺着糊满血块烂肉的眼眶缓缓深入，触及□□后不断生根发芽，疯狂野蛮地向下扎根。
梨落眼底划过一丝不可思议，愣了一下方才对着小姑娘打出一串净化技能。
清澈干净的气息涌向污浊怨气，顺着小姑娘体内不断生长的绿植一路深入，源源不断击破吞噬浊气。
“为什么……不让……小月毁掉……”被藤蔓不断蚕食吞噬的小姑娘口中不断叨念，许是绿枝已经占挤了她的喉腔，她的声音轻微而干涩卡顿。
江雾凑到她的耳边，语气呢喃，轻吟道：“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帮你毁掉。”
藤蔓在小姑娘眼眶处开出两朵冰花，泛着淡淡紫色的花心中掺着一抹血色。
她气若悬丝，带着轻微哽咽：“因为……有了这个气味……爸爸妈妈……就会多关注小月……”
“但是小月……好难受……”
“好难受——”
小姑娘僵硬地蹲下，抱着脑袋将自己团成一团，痛苦哀嚎带着颤声。
冰花破碎，新的眼珠在眼眶中孕育而生，将腐肉败血吸食干净的藤蔓一点点从小姑娘皮肤表面拱出，治愈白光下缓缓生出新肉。
“叮——”
任务完成提示音响起，梨落根本没有心思去看新任务是什么，指尖微颤地点进他们的帮会群里。
【梨落：要是我没看错的话……】
【鱼跃：最早的精神污染实体化表现特征。】
【冷月：什么情况啊，是总塔做的技能还是……】
【常情：看着不像是对家的人。】、
……
几位A级大佬们在个人通讯端上七嘴八舌讨论着江雾刚刚的那个技能，谁也没有注意到江雾和小姑娘原地消失不见了。
“姐姐，你很聪明。”
江雾好不容易用技能修复好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身体，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白眼狼，修好之后把她带到了这个破地方来。
周围不断窜着暗红色怨灵，不断撞入肉眼不可见的空气墙，又从另一个角落中涌出。
小月笔直地站在江雾面前，整个人笑得让江雾心里发毛。她轻轻开口：“可惜，精神污染没有你想象中这么简单。”
她轻轻一挥手，一尾到处乱窜的怨灵乖巧地游了过来，稳稳停在她的指尖。
“血肉重生，也无法拯救我。是它选择了我，更是我选择了它。把羽毛给我，我就放你出去。”
她轻声低吟，正如趴在江雾耳边一般，温热的气息如细蛇吐信般舔舐着江雾耳郭，惹得她一寒颤。
“我就不。”江雾同样报以笑颜，“这里虽然是你的幻境，但这更是我的试炼。”
江雾抬手五指对着虚空一抓，幻境空气骤然紧缩，飞花冰雪四散飘落，不断击碎着乱窜的怨气。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小月身形微动便直接闪现到了江雾面前，“把羽毛还给我！”
“告诉我污染实验室在哪里！”江雾一把掐住小月脆弱的脖颈，厉声道，“你父母为了精神污染抛弃你，你现在也要为了那玩意抛弃你自己吗！”
“我没有放弃我自己！给我！拿到它我就能进入研究所了——！”小月十指抠着江雾的手，十指狠狠掐入皮肤，渗出鲜血。
“明明死鸟就在那边，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拔？还是一定要我手里的？”
江雾像是失去了痛觉，逐字逐句地对着小月低声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