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女

    江南烟雨蒙蒙中,一女子牢牢抱紧手中的书籍,不让它沾上半点水渍,一边急急向一旁屋檐下躲去。

    眼下四处家门紧闭着,百姓都纷纷回屋避雨。

    江阮阮小心拿出书,仔细看了看菱角周边,见没有沾上雨水,她才呼的松了口气,随即将书放在身后干燥的门外屋角处,侧身挡住倾斜的雨水。

    春风肆虐,雨滴轻打在她单薄的衣衫,不由得有些发冷。伴着风她打了个寒颤,又往后退了一步抵着书角停住。

    她缓缓蹲下身子,抱起书放在膝间,紧紧等着雨势变小些,她再想办法回去。

    蹲在屋檐下,江阮阮望着眼前淅淅沥沥的春雨,敲打在斑驳的墙面,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而晕色烟波中,一身月白袍的男子撑着纸伞,慢慢从桥头走过,缓步慢行,身侧是满池的碧水莲花。

    他最后驻足停在了江阮阮面前,伞面微微倾斜遮在她发簪上,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地面,打湿了一片。

    江阮阮抬起眼眸,视线也从地上移到了他身上,他也随之低下头,轻声道:“这位姑娘,可是打算要离开,可愿随苏某一同?”

    “多谢公子,只是我本打算待雨停后,再行离去。”

    他们非亲非故的,这位公子为何要来帮她,江阮阮心生警惕。

    他这也是第一次主动去接触女子,就被人给拒绝了,莫非是他说话的方式不对,他颇有些无措,面上却镇定自若,温声道:“是苏某唐突了姑娘,那这纸伞便留给姑娘吧。”

    他握着伞柄的手修长白皙,递向她眼前。

    未几,见蹲在屋角的小姑娘还是不收,他靠近了些,半强硬的塞进她的手心。

    “小姑娘家淋了雨容易病,还是收下吧。”

    说罢,这次不再等她拒绝,撩起衣袍,转身疾步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青烟袅袅中。

    江阮阮愣在原地,手微微握紧了伞柄,她又在檐下停留片刻,见那公子似乎真的把纸伞留给她了,这才撑开伞迟疑起身离开。

    撑着伞,江南细雨尽数被遮挡,她抱着书贴近胸口,脚下踩踏着雨水,向着那公子相反的方向,走上另一条路的街口。

    回到郡守府侧门。

    她收好纸伞,轻轻敲响小门,里面守在一旁正昏昏欲睡的王婆子听见了响动,走近门边,不耐烦地猛然拉开,见是她,随即靠在门框边伸出一只手,不让江阮阮进去,王婆子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江阮阮仔细掏出两枚铜币,放在她手上。王婆子掂量掂量这两枚铜币,不屑地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才侧身让开。

    江阮阮颔首,低声说了句多谢,沿着廊道离开。

    王婆子紧紧盯着她,袅袅婷婷地模样落入她眼中,看那腰身翘臀她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狐媚子” 。

    那目光一直追随着江阮阮,直到她转角再看不见王婆子的身影,这种恶心想吐的冲动才慢慢消失。

    江阮阮一手抱着书,另一只手撑着伞,慢慢穿过园门,一旁的下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又在她靠近时急忙躲开,深怕招惹上身。

    而郡守府深处,青苔蔓延,那里还有间小屋,一个破旧的连下人住的屋都比不得的屋子,而江阮阮和她母亲外加一个婢女正是住在这里。

    自从祖父去世后,舅母对她们的苛责已经摆到了明面上来了,再也不惺惺作态,将她们的屋子安置到了这儿。

    江阮阮小心推开门时,芸烟伺候好她母亲喝了药,刚刚睡下。她手捧着药正打算开门,见自家小姐回来,眼睛迸出光,低声道:“夫人刚刚睡下,娘子去隔壁屋吧。”

    江阮阮点点头,将纸伞靠在门框边,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隔壁。

    芸烟推开门,侧身让江阮阮先进来。

    等江阮阮抱着书进了门,她又连忙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小心关上门。

    江阮阮拉着她慢慢坐下。

    芸烟反握住她的手,欣喜道:“娘子,你可算回来了,江南今日好大的雨,我还担心娘子你回不来呢。”

    “嗯,姑姑我没事,刚刚有个好心人给我借了把伞。”

    听她这么说,芸烟不由舒了口气,“那就好,娘子我一会去给你泡碗姜汤,去去寒。”

    说完芸烟猛得起身,就要出门。

    江阮阮轻轻拉住她的手掌,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不用她这么大费周章,她们现在这处境,哪儿用得起姜汤,况且她也没淋到多少雨,哪用这么金贵。

    芸烟扭头低眼看向江阮阮,慢慢扯出自己的手,“娘子放心,我去找膳房的李婆婆,她人心善,我多求她几遍,她一准松口。”

    随即她不顾江阮阮的劝阻,推门,急急向膳房方向走去。

    芸烟走后,江阮阮又回到隔壁,轻轻推开母亲的房门。

    之前都是她母女俩都是宿在一个屋内,但自从母亲得病后,她就不愿江阮阮与她共处一室,怕将病气传给了江阮阮。

    江阮阮无奈只好同意下来,与婢女芸烟睡一间屋子。

    她立在床头,看着母亲熟睡的面容,心里满是对母亲病情日益加重的害怕,当母亲询问病情时,想要江阮阮别治下去了,而江阮阮只能强颜欢笑着安慰她,说大夫说了这不是什么大病,她很快会病愈的。

    多日来的担忧与恐惧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以至于江阮阮在傍晚时分,每每都会因为梦见满堂的白绸,而梦中惊醒。

    想着这,江阮阮的眼角泛起泪珠。

    怕扰到母亲,她轻咬着唇瓣,憋住声,上前捻了捻母亲的被褥,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子。

    江阮阮双手按在门框,头轻轻靠在门上,眼角噙着的泪顺着丝丝春雨悄然落下,她不敢在娘亲病榻前哭,她也不能哭。

    片刻后,江阮阮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卷起手帕,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水,回到她现在的屋里。

    她将带回来的书整齐摆放在木桌上,挺直坐下,江阮阮缓缓提起衣袖拿笔,沾了沾砚台里的墨水,着笔渲染下一片墨迹,廉价的墨香味在屋内传开。

    大概一柱香后,江阮阮感到身体有些不适,她的头昏昏沉沉的,她咬咬牙,给自己到了杯冷透的茶水,仰头喝下。

    说是茶水,不如说是白水里漂浮着几瓣枯花,这枯花是她与芸烟往日在去庭院偷偷在地上捡来,冲洗晒干后,用来泡茶的。

    江阮阮这冷茶入口,果真提神不少,手上提着笔继续誊写册子。

    芸烟小跑偷摸来到膳房,今日膳房的人忙得不可开交,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午膳,她低下头悄悄来到王婆子身旁,小声恳求道:“婆婆,我家娘子受了寒,婆婆您人心善,您……”

    没等芸烟说完,王婆子身子前倾,端起一碗姜汤放进食盒内,递给她,“江娘子受凉了这怎么行,这姜汤给你,你快些回去吧。”

    芸烟愣了愣,双手接过食盒,“谢谢婆婆。”

    她转身又低着头,从人群中穿过,小心离开。

    芸烟提着食盒,脚步又快又稳地穿过庭院,推开门,回到了小屋内。

    江阮阮听见响动,扭过头去看,芸烟见小娘子双颊泛起红晕,吓了一跳,上前放下食盒,弯下腰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烫。

    她连忙端出姜汤,哄声道:“娘子,我喂你喝姜汤,我刚刚放了几瓣甜花芯进去,姜汤不辣了。”

    她服侍江阮阮喝下后姜汤,“小娘子你去休憩吧,等好些再抄。”

    江阮阮摇摇头,闷声道:“我缓缓就好,这书册过两天就要拿过去,我得抄快些。”

    芸烟见劝不动自家娘子,只得作罢,于是转身去柜子里翻找着厚实的衣裳,给娘子穿上。

    在芸烟心里,江阮阮一直以来都是那个爱哭的娇娘子,绝不是她们眼中的狐媚子,这些疯言疯语她身为下人自然听说了,甚至还有更龌蹉的话语。

    芸烟对这府上的人感到恶寒,但她只能充耳不闻,也不想与小娘子说这些,免得无端污了娘子的耳。

    *

    苏斐然迎着雨,跑到朱红大门前,那里小厮正等候许久,递过脸帕,“公子为何不直接送那位娘子回去?那娘子可是不愿!”

    苏斐然接过,擦拭着脸上的雨珠,漫不经心道:“我是来江南办事的,刚刚只是见那小娘子可怜,送了把伞给她。”

    小厮嘴角抽搐,那世子爷他为什么要亲自去送,竟然被他给说对了。

    但是这不应该啊,我家世子虽然平日里是混账了些,但是凭借着他那相貌,在京城依旧深受许多女子爱慕,这足见世子爷的魅力,多少人对世子爷趋之若鹜啊。

    苏斐然擦完,将脸帕回递给小玖,他却迟迟不接,见他眼光呆滞,面色却红润有力,苏斐然只需这一眼便摸清了他肚子里的二两水,这小厮在想什么面上简直一清二楚,他被气笑了。

    “乱想些什么,你要是再乱想,就换别人来。”

    世子爷他这明显是恼羞成怒了,他果然被那小娘子给婉拒了。

    跟随世子多年,面上一定要服从,这是他摸索出的至理,小厮听到世子爷的训斥,连忙直直点头,表示他不会再多想了。

    苏斐然这才满意地将脸帕丢给他,推门而入,小厮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不满地撇着嘴,世子爷就知道口是心非,在京城怎么不见他对小娘子怜香惜玉。

    偏偏这时候。

    苏斐然却蓦的停在院内的廊道上,小厮果不其然地撞上了他肩头。

    小厮“嗷”叫一声,捂住额头后退一大步。

    他阴恻恻地扭头,嘴角却含笑,“你在想什么?我刚刚说得话都听见了吗?”

    身前的小厮心虚得捂住额头,看花看地看廊上的纹路,就是不敢与世子对视。

    “今晚你睡马厩。”

    “公子!”小厮哀嚎着。

    苏斐然听着哀叫声,嘴角轻勾,只勾起侧身上的玉佩拿在手心把玩,慢悠悠离开了,玉穗从他指尖漏出,风吹得飘扬。

    江南的风轻柔,与这里的人一般无二。

    只有小厮留下悔恨的眼泪,他能不悔吗,他该偷摸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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