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离缘摇头,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你别乱说。”

    她重新将信收好,不知从哪掏摸出一挂珠串,看了眼,深吸一口气,放在了身侧的桌上。

    “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们,你们也帮了我许多。余下的事我自己来做。这——这挂手串便当报酬吧?”

    她露出一点羞赧:“我也不知道值多少钱。听说是我娘给我的。要是不够,可以先欠着么?我以后再来还你们。”

    离缘说完,没听见有人回她,略站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走,“我先走了。”

    “慢着。”夏泠笑盈盈道:“要走可以。不能拖累我们。你就这样出去,我们又何必遮遮掩掩带你上来?”

    夏泠走过去,“我带你走。”

    她随手拿起珠串,不是很有耐心地塞回离缘手中,“既然要欠,就全欠着,以后一起还了,岂不痛快。你这样像个什么事呢?外人看了以为我抢你的宝贝,我看了倒想笑。”

    离缘听了,手忙脚乱揣起来。

    夏泠回头看了眼,佟曦晚微微点头。

    两人下去了,街上的喧哗之声也渐远去,佟曦晚拉上窗子。

    她回到桌旁坐下。

    桌上有一壶茶,尖尖嘴里依旧缭绕出团团的白气。

    她回思着那封信。

    言语里透露出的温情暖意,殷勤关怀,那种细微的体察之处,绝不属于男子的口吻。

    更何况这承恩伯世子形容猥琐,眼神不正,言语放诞,行事不光明,不学无术,即使这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男子写的,也绝不可能是他。

    还有那整齐的蝇头小楷,文字透出的干净的气息。

    这只可能出于女子之手。

    蕙香。

    佟曦晚再次想起这个名字。

    蕙香是承恩伯府世子身边的丫鬟,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这样的话,她代笔就是有可能的。

    如果她识字的话。

    可眼前又出现离缘毫不犹豫便反驳她的情景。

    佟曦晚默然。

    她不该这样武断,她想,这样也许会错判。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下意识便这样去想,完全还有另一个原因。

    一时间竟辨不清她是不是有了那一个预设后,看这信才这样怀疑。

    离缘,和死去的蕙香长得一模一样。

    佟曦晚知道这该是个秘密的。

    她只是不确定这个秘密属于谁,属于一个人还是很多个人。

    离缘不能走。

    她伸手拿杯子,端起茶壶慢慢倒。

    如果她们没回来,她就得亲自——

    门吱呀一声开了,夏泠和离缘去而复返。

    佟曦晚正倒到第三杯。

    她听到声响,侧头,举起杯子向她们轻轻一祝。

    夏泠径直走过来,捏起杯子一饮而尽,道:“她说她还有话要说。”

    离缘踌躇片刻,门内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门外是可以立刻离开的楼梯。

    该怎么选是很容易的。

    可她还是回来了。

    自己都没想明白。

    她应当是被闷出病来了,脑子不清醒。

    离缘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你说不是他?”

    一出口,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佟曦晚见她神色凄惶,缓声道:“我听闻承恩伯世子不学无术,是京城头等纨绔。”

    夏泠接口道:“此人最爱逛那花柳之地,往往一掷千金,闹了许多笑话的,这次更是牵扯出人命……”

    离缘摇头:“我哥哥不是这样。你们都误解他了。他是极好的,他总是鼓励我看书,还叫人偷偷带书上山给我。”

    她语气低下去:“你们说的这个人不是我哥哥。”

    夏泠笑道:“我们说的的确是承恩伯世子,只是给你写信的未必是承恩伯世子呢?我虽不写信,却也知道信是可以伪造的,一个落款罢了。你在庵里长大,你以前见过他么?他的信是亲手给你的么?”

    离缘沉默半晌,只道:“我见过他。”

    曾经她也偷偷跑下来过一次。

    哥哥在信里说大家都会思念她,他还说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应当很像母亲罢?还打趣想为她画张小像。

    起初,离缘感到被人珍视,欢喜于原来家人也是爱她的。

    后来,渐渐更贪心。

    如果他们想见她,那为什么她不可以来见见呢?

    或许他们看见她,还会想把她接回府,她就不用再孤单单地待在山上啦。

    离缘第一次计划出逃,怀揣着前所未有的欢喜和希望,同时却也很狼狈,她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寻到承恩伯府前。

    可又不敢靠近了。她躲在墙后面窥伺着府门,像见不了光的人,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

    她等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直到她望见有人从侧门牵出一匹马,一个青年上了马,朝这边骑来。

    离缘躲到阴影里看这个人。然后听见后面有人追,“世子爷!世子爷!钱袋忘拿啦!”

    世子。

    她脑海里充斥这几个字。

    原来他就是世子。

    哥哥。

    她默念,突然生出了勇气去拦他。

    离缘冲了出去,叫道:“哥哥!”

    那青年和马都吓了一跳,他扯了把缰绳,险险从她身旁擦过去,回头破口骂道:“死叫花子,滚一边去!”

    离缘回想到这,身体陡然颤了一下,当日那张脸和今天囚车里那个人的脸重合了。

    她蓦然明白自己回来的原因。

    她想去相信,她渴望去相信佟曦晚的话。

    如果给她写信的人,给她关心在意的人,不是那个骂她叫花子的人就好了。

    她张了张嘴,唇边已经很干涩。

    离缘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痛饮。

    她走近了,端起剩下的最后一杯茶仰头喝尽,道:“如果不是他,那是谁给我写的信?”

    这个答案也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是蕙香的话,蕙香已经死了啊。

    佟曦晚道:“你总是在问我们问题,可你告诉我们的却还很少。”

    离缘眸光黯淡,道:“我的人生很简单。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有没有意思不是你说了算。我们才是要听的人。”她道。

    佟曦晚轻轻叩了叩桌面,问道:“你下过几次山?”

    “这是第二次。”

    “为什么要下来?”

    离缘看向窗边:“……我听说哥哥要被流放,赶来见他,我想帮帮他。”

    夏泠插了一句进来,奇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山上的婆子吃醉了酒,我偷听到的。她们可以下山采买,比我自由。”

    佟曦晚不动声色,继续道:“信是谁传给你的?”

    “那几个婆子里头的一个。”

    “她没见过给她信的人?”

    “我听说那信每次都是放在当铺里,婆子下山去的时候顺带就拿了。我们就是这样联系。”

    “婆子一直帮你?”

    离缘垂了头,低声道:“我给了她许多当初我娘给我的器物玉石。”

    刚开始时,是因为她发现每次给婆子这些东西时,那一段时间她都会对自己更好,也更加体贴,不会打骂自己。

    出于隐秘的讨好心理,她陆陆续续给出了许多。

    所以才有了婆子给她带回第一封信。

    虽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可看婆子态度,料想是差不了的。

    等她再长大些,对婆子也没有什么期待了,只是一味的“银货两讫”。

    在那座山上沉闷的日子里,她学得最好的一个道理不过是用财宝来换取利益。

    夏泠冷笑道:“好贪得无厌的婆子!骗走你一样东西够她吃好几年了罢?拿走这许多,真够没脸没皮的!”

    离缘道:“不是‘骗’,是交换。”

    夏泠无话可说,顿了顿反而笑道:“你很好,爱做这样交换。以后别跟那些个人交易了,不如找我,我办事不比别人好?”

    离缘愣愣地点头。

    “你们庵里除了道姑和婆子,还有什么人?”佟曦晚把杯里的水倒出来,用食指蘸了蘸,慢慢在桌上比划些什么。

    离缘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道:“你为什么总问庵里的人和事?”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这两人并不是烂好心帮她,可或许也不是为了帮她后从她身上赚什么好处的。

    至少眼前这个总是问她的人不是。

    她想要做什么?

    “她们都和你有关啊。”

    “那你为什么总问我的事?”她忍不住再问。

    佟曦晚坦诚道:“我好奇。”

    离缘表情慢慢呆滞和疑惑。

    “好吧。”佟曦晚道:“是因为我发现自己乱插一脚,好像搅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里面。”

    她嘴里似乎觉得懊悔,笑容却恬淡,“所以为了避免我和我朋友遇上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现在要提前确定一些事。”

    这样就算有那个时候,她也不至于因为掌握的信息不够而后发制于人。

    离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哦,那你确定好了吗?”

    她这个当事人还摸不着头脑呢?怎么佟曦晚问这几句就能知道别的了?

    她想起自己最重要的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那个给我写信的人。”

    说完又“啊”的一声,她好自相矛盾,觉得佟曦晚不能知道什么,又寄希望于她知道写信的人。

    她蔫头蔫脑,不抱希望了。

    佟曦晚微不可查地僵了下。

    还是来了,这该怎么说?

    说我知道有可能是谁,但这个有可能的人却已经死了吗。

    这样相比较的话,是不是让离缘以为就是她“哥哥”给她写的信更好?

    离缘对这个写信的人这么执着,不惜再次下山。她要是知道人已经死了,会怎么样?

    佟曦晚不知道。

    佟曦晚看向她:“我觉得你要自己去找。既然她以你哥哥的身份给你写信,不一定想让你知道她是谁呢?你要自己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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