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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为期十载

    直到此刻舜玉才觉恍如昨日,她开始回忆,将那些喜悲参半的过往娓娓道来,仿佛看见容茗就站在面前,露出期盼的笑颜。

    那时容茗还是公主,住在皇宫之中,父母膝下,容茗知道前朝在为和亲公主的事忧虑,但母后让她安心待在宫里,闲不住就绣绣花,看看书,还说,会让她如愿。

    这句话像个魔咒一样缠绕在她的心头,一直以来,她对季垣的喜欢,轻轻浅浅半点不打扰,那个少年将军,似乎,还没有动过心思。

    她很怕,会叫季垣为难,又不敢叫舜玉传信,她只能一日接一日的等。

    直到第五日,容茗寻到机会,偷跑出宫,她想着即便不成,也要把话说开,不生嫌隙,她见到了一直记挂的人。

    季垣匆忙地从鹊桥这头跑到对岸,只为给一位姑娘撑伞,两人站在一处,或有羞怯,或有怡然,容茗一步未动,直到二人并肩离去。

    她明白自己失去先机这一事实,于情爱之中,她是只知等待黄昏的少女,心上之人携余晖归家。叫人知晓这份感情,她却什么也没做。

    舜玉在宫门口找到容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她只是一时贪欢出宫游玩,事事不知。

    第二日,容茗就去找了自己的父皇,旁观的人以为,她要行使这尊贵身份所带来的权利。

    可并不然,和亲公主定下,诏书上是容茗自己写上的名字,她对父皇说,“在其位,尽其责。爹爹,我当了二十年的公主,应到为子民做些事,我不愿意嫁,别人也亦然,她们也是自己爹娘的掌中娇…和亲,我也,未必不会幸福。”

    容谌在外巡视,抽身回来之时,只听见这个消息,他是知道容茗喜欢季垣的,他不信容茗会自愿去和亲,当即去找容茗,要带她去见季垣说清楚,凭着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要季垣请旨求娶容茗并不难,但容茗一改往昔的羞怯,拒绝容谌,专心地绣着自己的嫁衣。

    “阿姐,一切尚可挽回,等迎亲的队伍来了,你就没得选了。”容谌忍下情绪,按住容茗的手。

    容茗轻轻拍了拍容谌的手,后者只好松开,“阿谌,这是我的决定,和亲,未必就不会幸福。”

    “是因为季垣给杜家姑娘下聘是吗?”

    “不是。”

    “我不信,阿姐你明明很喜欢季垣,我看得出来。”

    “阿谌,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容谌激动地将容茗肩膀掰过来,直面自己。

    “阿姐,南国那么远,你说过要守着我,看我以后成为像父皇那样的帝王,要做我和阿遇孩子的姑姑,包最大的红包,绣最好看的衣服给她穿。”

    听见这些,容茗平静的脸上才有这松动,但她仍然摇头,对于如今的她来说,一直留在北国,非议只会越来越多,公主享受着万人敬仰却不肯和亲,年过二十仍然未嫁,她跟季垣的曾经会被人翻出来细数,纯净美好的岁月不该被言语猜忌重伤。

    如果不是和亲,容茗说服不了自己嫁给别人,她因为自己的决定,能在人后松一口气,能忍住心里的情绪。

    “阿谌和阿遇要好好的,不管阿姐去到何处,仍然都是孩子的姑姑。”

    “这不一样,你不会幸福的。”

    “世事难料。”

    姐弟二人虽然没有吵架,但终究不欢而散,次日就传出,季垣当街被打的消息。

    容茗知道是容谌干的,但她没有说什么。

    迎亲队伍如约而至,容茗穿上她曾经期许已久的嫁衣。她做的很慢,从及笄就开始做,日日盼,夜夜盼,最后还是没有等来季垣,她以为是自己太心急,可,她听说,季垣见到杜家姑娘没多久就上门提亲了。

    等待换来的是,幡然醒悟,她永远等不到季家的一纸婚书。

    爱与不爱,她明白。季恒站在送亲队伍里面,将一个匣子交给舜玉。

    容茗在盛大的婚礼中,离开北国,这一去,就是一生,那时容谌不知道,季垣也不知道。

    季垣的父亲一人顶着天威,半天没透露给季垣,陛下希望他求娶容茗的意思。

    这件事后来困住很多人。

    容茗在南国的边界看到漫漫黄沙,心里觉得,这里不养北国人。

    初次见到自己的夫君,仪容威严的南国皇帝,龙凤花烛之下,容茗成为唯一的皇后,但却不是他唯一的女人。

    后宫中有很多妃子来请安,其中最为冒头的是纯夫人,言语上总有刁难,容茗并未显露不悦,她不在乎这些。

    与谢锦的初见是在来南国的第五年春天,谢锦还是小世子,随着母亲进宫给容茗请安。

    容茗看着谢锦有些恍惚,她总想着,如果容谌有了孩子,应该也会这么乖巧吧。她爱乘着谢母随谢父面圣之时,与谢锦闲聊,给他塞一包蜜饯。

    因为容谌和姜遇都喜欢吃蜜饯,觉得以后他们的孩子也会喜欢,所以闲暇之时就做好多蜜饯,也不吃,一罐一罐的装着,逢年过节就跟着金银首饰送出去,真心会吃的人,少之又少。

    谢锦也问过,“皇叔母为什么总给我吃蜜饯?”

    “小阿锦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皇叔母,皇叔母没照顾过小孩子,以为送蜜饯不会差。”容茗也会大方承认,“而且,皇叔母有个弟弟,他有一个像小阿锦一样聪明可爱的孩子,我猜她会喜欢蜜饯,就学着做了很多,想跟小阿锦分享。”

    “好。”谢锦没告诉容茗,蜜饯只能偷偷藏着才能带回家,谢母严苛,让他忌口。

    两人相伴冬复夏,秋又春,容茗收到一封信,是由季垣亲自送来的。

    信封套着信封,熟悉的字在内页写着,希望能远远见一面。

    容茗知道更多的是容谌的要求,虽然家书未断,但容谌还是牵挂。

    所以,容茗去见了季垣,两人隔着马车,一眼看尽心底情绪。

    “问公主安。”季垣如今已经是大将军,盔甲华贵,容茗觉得耀眼收回目光,去看他身后的城外风光。

    囚笼窥光,尤为惊喜。

    “阿谌和父皇母后一切可好?”

    “都好。”

    “那就好。”容茗没有话再说。

    季垣带来很多南国才有的东西,容茗到底是想念故乡,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南皇多疑,为着这事当晚问过很多问题。

    两月过后,容茗怀上自己第一个孩子,她有些高兴,同舜玉分享自己会拥有亲人的喜悦,也嘟囔着谢锦许久不来请安。

    对于这个孩子,南国皇帝初时欣喜,渐渐淡漠,容茗只当期许被消磨,但她不会。

    宫中传出许多声音,但都遮掩下去。

    “舜玉,幸好有你守着我。”容茗总会说起这句话。

    偌大的后宫中,舜玉成为容茗的依靠,日出日暮时的慰藉。

    喜事将近,容茗为自己的孩子绣衣裳也想着做双份,烧灯续昼,贪图一时的喜悦。

    每每都要舜玉来催促才睡下。

    那一天,明月高挂,星河灿烂,谢锦明日来请安的消息传来,容茗难得早安枕,睡梦之中身体承重无比,腹部突然传来刺痛,容茗艰难地睁眼望去,自己的夫君握着那把刺在自己腹部的剑。

    她不明白,即便不期盼孩子的出世,也不该这般,“为什么?”一口鲜血随之而出。

    血色翻涌,惊醒南皇,他愕然地松手,眼睁睁地看着容茗闭上眼,没了气息,却不肯叫一句太医。

    舜玉被人打晕后醒来,捂住伤口赶到,看见这一生都无法承受的悲痛。

    整个皇宫死气沉沉,谢锦来时带着自己亲手做的莲蓉糕,看着匆忙出入的宫人,被谢母一言不发地带回家。

    这件事很快传回北国,问责之事急如星火,北国军队兵临城下,迫使南皇退位,由谢锦的爹爹继位,彼时,谢锦成为南国太子。

    南皇下狱之时,纯夫人来送他,两人争执不下,最后禁军带走南皇,纯夫人扶着门扉才平静地问出一句,“陛下,可曾后悔?”

    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而吵架,南皇为何最后无语凝噎。

    南北两国交战未能避免,季垣挂帅,一战成名成为护国大将军。南国战败求和,以,南皇身死,订下谢锦十六为质结束。

    北国,长乐公主,薨。

    少年帝王为着这几个字,而不顾一切。

    容璇的宫殿原定为长生殿,改为长乐殿,以做纪念,只是容璇并不知道自己姑姑的一生,也不知道曾有一个人,时时牵挂着她。

    话到此处,容璇不自觉的流下眼泪,失去亲人的滋味实在难受,一面未见,却像是很熟悉,她看向舜玉,对方要比她更加平静,可笑着流出泪,仍旧是苦的,她在舜玉眼中看见了赴死的决心,想要努力挽回些什么般的开口,“舜玉姑姑,你今后会留下还是离开这里?”

    舜玉没说话,拭去泪水冲她笑了笑,转身离开,容璇动作不算慢,但却没有抓住舜玉,哪怕是衣角,无力的看着舜玉往深处去,像被活生生的吞掉一般,不见踪影。

    门开过后,是一言不发的容璇慢慢走出来,拾七自觉地没有打扰,跟在后面牵马。

    “既然有你,那这附近就还有人,吩咐下去,看着藏经阁的掌宫,不要让她有事。”容璇开口语气不容置疑,隐隐有些上位者的锋芒露出,虽然明知这个决定自私,但容璇力求自己不后悔。

    拾七知道事情的紧迫,冲着远处示意。

    换做是容茗,更不会让舜玉随她而去,既然人能靠着一丝念想度过这么多年,那就将她永远当做那个依托就好。

    还有一个人,容璇很在意,如若舜玉能做到这种地步,那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何割舍,她希望能留住舜玉,也希望母后脱离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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