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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归来

    阳春三月,春和景明。

    一辆马车在大道上颠簸着,驾车的是一个少了一只耳朵的独眼龙。

    车内,陆千渺坐在软垫上,正望着握在手中的鹿灵匕出神。许多天过去了,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她还是能看到那张脸——温舒玉死时,脸上带着震惊、不甘和憎恨。他恨她,恨陆羁、恨风行雪,恨他们所有人。可他为什么要恨他们,恨到要杀了他们呢?难道就为了一本《跃龙枪法》?他和陆羁、风行雪不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吗?他为什么要背叛他们呢?

    直至今日,陆千渺还不能从仇恨已经了结的事实中解脱出来。温舒玉的确已经死了,可是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大仇得报,她并不感到开心,她反而陷入迷茫,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朝着报仇的目标努力,却并没能亲自实现这一目标,她觉得所有的努力仿佛都付之一炬,一切根本毫无意义。

    她的仇恨虽然似乎已经到此为止了,但她的内心一时陷入了极大的空虚,她不知道今后该做什么。眼下,她和江慎怜、金善堂打算一起去金蝉寺,但更遥远的将来却是不可知的。

    坐在一旁的江慎怜一直在默默关注着陆千渺的一举一动,他看得出来,陆千渺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尤其是上次去过遥望涯之后,她经常一个人独处一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更加不怎么说话了。她变得比以往更加孤独、难以亲近。江慎怜试图说几个笑话逗她笑一笑或者开口说话,但是无济于事。她整张脸和乌云一样灰暗,跟现在大好的晴天完全格格不入。

    “千渺,我们把金善堂带到金蝉寺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江慎怜在保持了一阵沉默后,忽然问道。他盯着陆千渺手里的匕首,希望她能转移注意力。早知道陆千渺如此看重这把匕首,甚至到了每天都要看它一眼的程度,他当初就不会把匕首捡回来给陆千渺了,当时把匕首捡回来给她,他只是觉得这个匕首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我不知道……”过了半天,陆千渺才抬起头来看着江慎怜,“你呢?”

    江慎怜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一时间也答不上来。思忖了良久,他才说道:“青云帮我是回不去了……也许我会游历天下,四处漂泊。”

    忽然,马车外马声嘶鸣,马车猛然停住,陆千渺一时没坐稳,身子往前倾倒,“小心!”,江慎怜急忙扶住了她。“多谢。”两人对望一眼,陆千渺迅速撇开了视线,江慎怜烫手似的放开了陆千渺。待到马车停稳后,江慎怜朝外喝道:“怎么回事?”

    “这……这,一个人突然从前面冒了出来,我们的马车差点就撞上人家了!”

    江慎怜掀开车帘,钻出了马车,看见来人,面露惊讶:“怎么是你!”

    “是啊,江公子,好久不见!”程风站在路中央,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最近你和陆姑娘怎么样了?”

    “程大哥!”陆千渺听到外面的响动,很快收起匕首,钻出了马车,看见程风,她脸上露出喜色,她在程风旁边扫了几眼,“怎么不见夏大哥和你在一起?”

    程风道:“夏烈有其他任务在身上,所以没跟我来。”

    陆千渺跳下马车,走到程风面前,江慎怜紧随其后。

    “此次你是特意来找我们的吧?”陆千渺道。

    程风笑着不住地点头,道:“陆姑娘真是一猜即着,我的确是带着目的而来的。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来找你们的,我只是来找你的。有一个人来到归麟阁,把一封信交给了我,让我亲自送给你。陆姑娘,请收好。”程风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陆千渺。这封信被卷成了一个纸筒,被一根红绳系着。

    “谁给的信?”陆千渺接过信,解开了红绳。

    “沈飞柳。他一再嘱托我务必将此信送到你手中。现在信已送达,那便告辞了。”程风行了一礼,不等陆千渺、江慎怜开口说些什么,便转身飞入了路边的树林里。

    “哎,走得可真快……”陆千渺望着那抹身影消失在树林中,觉得有些可惜,她还想和他再多说几句呢。不过她听见是沈飞柳送来的信,脸上的笑意渐深,更加掩饰不住了。她把信展开,走到一边读了起来。

    江慎怜没有凑上去,而是站在一旁耐心等待。

    陆千渺一开始读信,脸上还是一副充满期待的喜悦之情,可是读完了信,她细长的眉毛又拧在了一起。她放下信,把信折好,收进了袖口。然后她走到江慎怜身边,对他说:“我暂时不能去金蝉寺了,我要回名剑宗一趟。”

    “为什么?因为沈飞柳?”

    “不,不是的。我去名剑宗,是因为温舒玉的妻子花锦来到了名剑宗。你还记得孙自留前辈吗?他徒儿就是花锦。我想你不会不知道,孙自留夫妇救了我一命。我答应过要帮他们去找他们的徒儿,并把他们的话带给她。”

    江慎怜无话可说,如果陆千渺要去名剑宗,他就不能跟着去,名剑宗的人看见了他,会把他千刀万剐。

    陆千渺扭头看着金善堂,说:“他就交给你了。你带他去金蝉寺吧,我师父也在那里,如果你见到了他,记得替我向他问好。”

    “你师父?”

    “对,我师父。不然你以为我这身武艺是凭空而来的吗?我是在金蝉寺长大的,那里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家。总有一天,我要回去的。”

    江慎怜点头道:“好,我会的。”

    江慎怜知道,无论他说什么,也不能阻止陆千渺去名剑宗,虽然他心里万分不情愿陆千渺离开,但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从怀里拿出那枚珍藏了许久的吊坠,递到了陆千渺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陆千渺道。

    江慎怜笑道:“送你的,收下吧。”

    陆千渺坚决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要。”

    “你这样让我很难堪。不能让它代替我陪在你身边吗?就当是我们历经生死的见证。”

    “我……不。”陆千渺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自从和江慎怜一同经历那些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似乎不能再直视他的双眼了。

    “好吧,那现在就是履行诺言的时候了,你不是答应我要帮我做一件事吗?这件事就是,把这枚吊坠戴在身上,永远别取下来。”

    江慎怜依然微笑着,他上前去,动作轻柔地把这枚吊坠戴在了陆千渺身上,陆千渺没有后退,也没有闪躲,这意味着她接受了这枚吊坠。

    陆千渺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戴在胸前的吊坠,吊坠被打磨得很光滑。

    “谢谢你,我无以为报。”陆千渺发自真心地说道。

    江慎怜眼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悲伤,他退后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忐忑:“赵德禅不是我抓的,也不是我杀害的。至于名剑宗的弟子,我无可辩驳,那时我是青云帮的人,我必须帮助我的兄弟,完成帮主交给他的任务。如果完不成,或者完成得不好,他们会死!我不止干过这些事,我还杀过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人,但从来没有小孩。而且我杀的都是江湖里的人,我从不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我从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手上沾满了鲜血,直到遇见你,让我觉得世间还有美好的一面。所以,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是你让我体验到了一种别样的情感。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替自己的行为开脱,只是在你面前,我希望我坦诚而热烈,因为我心悦你,这本身就是一件让我欣喜不已的事。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能允许我拥抱你一次吗?”他心如擂鼓,怀着最诚挚的热忱之心,凝视着那双他心仪的眼睛。

    陆千渺这次再也没有犹豫,她走上去轻轻拥抱了他。他的身体和春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

    “谢……谢谢……”江慎怜声音沙哑地说道。他温柔地回抱住了陆千渺。这是一副柔软却充满力量、充满生机的躯体。他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真的能触碰到她,就像陆千渺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拥抱江慎怜。

    过了许久,直到听见金善堂轻微的咳嗽声,他们才松开了彼此。

    江慎怜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勇敢。”

    “你也是。”

    “保重,后会有期。”

    “山水有相逢,再见。”陆千渺道了别,便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去了。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懂自己是为什么而流泪,只是心里很难受,她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就那样抱上去了。她的确被江慎怜的那番话打动了,被他的话语深深地感染了,她彻底明白了他的心意,他的真心。可是她不敢多想,她又一次把这些情感和思绪埋在了心底。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会扣响自己的心门,重新审视她和江慎怜之间的情愫,但绝不会是现在。

    江慎怜恋恋不舍的目光在陆千渺身上徘徊了很久,最后才重新回到了马车上。他坐在空落落的马车里,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他高兴极了,却也伤心极了。他一直都明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事物恐怕永远也无法消除。他不可能和她在一起,而她也不会接受他。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可能,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也许他们可以成为朋友,也许他们可以摒弃过去的一切,能够从容地相处。可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罢了,他心里很清楚,没有可能。但他无怨无悔地来到她身边帮助她,陪伴她,他自己也有了许多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经历。每一天的陪伴,对他来说,都很美好。在平静无风的日子里,他们只是各自做自己,即使相顾无言,静默无声,却是寻常。他珍惜这段相处的时光,而且永生难忘。

    “江公子,我们……上路吗?”马车外传来了金善堂的声音。

    江慎怜眨了眨眼睛,眼中的晶莹消失了,他平静地说道:“走吧。”

    马车继续朝前走去。

    四月,山上桃花烂漫。

    陆千渺一连行了多日,终于抵达了庐月。她上了名剑山,扣响了名剑宗紧闭的大门。“嘎吱——”厚重的大门拖着长长的声音,被打开了,魏迟站在门后打量着她。他在看清来人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陆千渺也回了礼。

    “请跟我来,沈公子和太师叔都很想念你,他们现在正在会贤厅喝茶。”

    魏迟说着,带领陆千渺步入了宗门。二人进门后,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而且有些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闻过。但是他没有多想,只当是错觉。

    陆千渺沉默地跟在魏迟身后走着,一路上碰见了很多名剑宗的弟子,他们纷纷躲避魏迟,见了魏迟便绕道而行,有的人甚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魏迟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神情如常,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但是陆千渺看出了魏迟的黯然神伤。哪怕他表面上掩饰得很完美,陆千渺也能感觉到宗门内暗流涌动的氛围。

    他们经过一座小桥时,陆千渺刻意走到魏迟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不喜欢你,对吗?”

    魏迟停顿下脚步,扭头看着身边这个比他还高一点的女子,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陆千渺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周围没有别人,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魏迟眼神躲闪地说道:“我是宗门的罪人,他们只怕讨厌我还来不及。”

    陆千渺看着眼前这个孤单的少年,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就在几个月前,她从温舒玉的口中得知了是他和魏迟的父亲魏恩趁人之危,害死了风行雪,魏迟一直以父亲为骄傲和榜样,如果他知道了他的父亲犯下了如此卑鄙无耻的行径,他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名剑宗众人呢?那样对魏迟而言,实在太残酷了。

    陆千渺不忍心对这个脆弱的少年说出真相,也不打算告诉旁人这件事,她对魏迟说道:“你别理会他们,那不是你的错,即使你不偷玄匙,许越明还是会想尽办法把玄匙弄到手。你也是受害者,他们不该恨你,应该恨亲手造就这场悲剧的人。”

    魏迟听到了陆千渺的安慰,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谢谢你,陆姐姐,沈大哥果然说的没错,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沈大哥?他经常向你提起我吗?”陆千渺似乎收获了意外之喜。两人又继续朝会贤厅走去。

    “是啊,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沈大哥在名剑宗待了很久,后来他离开了宗门一段时间,在江湖中行侠仗义,最近他又回到了名剑宗,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三个月了。”魏迟受了陆千渺的安慰后,语气松快了不少,他提起沈飞柳时,眼中不禁流露出钦佩的神情,“沈大哥是侠义之士,是我最佩服的人,我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陆千渺想到沈飞柳常常向魏迟提及、谈论自己,内心不禁涌上一股暖意,他一直都记挂着她。

    她在为此高兴的同时,也不忘鼓舞魏迟:“魏迟,我相信 ,只要你朝着这个目标前进,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的。”

    魏迟笑得更灿烂了,他说:“谢谢你,陆姐姐,我会努力的。我想,沈大哥见了你,一定很高兴。”

    正当陆千渺沉浸在喜悦中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陆姑娘。”

    陆千渺寻声望去,一眼看到了从会贤厅走出来的沈飞柳。

    “你们有要事相谈,我就不打扰了。”魏迟笑着对沈飞柳俯首行礼,便退下了。

    陆千渺看见沈飞柳本人出现在她面前时,怔在了原地。

    沈飞柳见陆千渺没有上前,主动走了上去,他脚步轻盈,每一步都似乎踩在陆千渺心上。陆千渺看着沈飞柳朝她走来,内心忽然紧张了起来。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沈飞柳在走到离陆千渺只有三尺远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我、我很好。你呢?”

    沈飞柳温柔地笑了一声,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的吗?”

    “记得。”陆千渺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咚、咚,一下又一下。她努力保持着镇静,可是嘴角却掩盖不住内心的欣悦。她直直地注视着那张脸,甚至差点忘了回应他的话。

    沈飞柳的目光在陆千渺的脸上停留了很久,然后他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陆千渺戴在胸前的吊坠上。他感到好奇,便说道:“那是什么?”

    陆千渺很快注意到沈飞柳在看哪里,她慌忙低下头,扫了一眼胸前的吊坠,那天和江慎怜告别时的情景瞬间占据了她的头脑。她立即抬起头,心虚地瞥了一眼沈飞柳,慌张地说道:“一个吊坠而已。”

    “你自己买的吗?和你很相配。”沈飞柳说。

    “一个朋友送的。”陆千渺快速说道,仿佛有意在澄清什么。

    陆千渺感觉之前那股对沈飞柳的热情突然消散了,头脑里充斥着许多和江慎怜有关的画面。她努力把这些画面压下去,竭力不去想他。可是刚把一个画面按下去,另一个画面就浮上来了,她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两人转眼间就陷入了沉默。

    沈飞柳见陆千渺有些心神不定,便打破了沉默,道:“我们先进去吧,鲁前辈见了你,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此外,你恐怕也会想见花锦。”

    陆千渺闻言,很快冷静了下来,她不再想江慎怜了,她心里想的只有温舒玉、花锦。

    “你……知道了。”

    “鲁前辈告诉了我关于你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是我主动向他打听你的。”沈飞柳脸上充满了歉意。

    “这没什么,谢谢你的关心。”陆千渺察觉到了沈飞柳关心的眼神,心中似有暖流涌动。

    二人不再多言,默契地一同走入了会贤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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