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者归来

    “景上同学,我这手臂早就不痛了,你就让我打几球啊?”

    “我这训练跟不上,那几个高中生要更得意了……”

    “这样吧,你不让我训练,那你放我出去看他们练行不行?”

    桃城武此人可谓是相当聒噪。受三船之托我要在此盯着他三天不准出门,一是这山上的主人只有我和他两人,而他要盯着败者组高中生及初中生训练,二是这次桃城武受伤与我还有那么一丁点关系。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惯来有赏月的习惯,满月的这一晚熟练地攀上山上老树,背倚在树桠上,静静感受着如银月光温柔裹覆全身的冰凉感。本是隔世宁静,树底下却不断传来悉悉索索的踩踏声。

    是桃城武。

    他一边翻来覆去地不知搜寻什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这山上怎么连野果都没有?”

    恍惚记起来,他下午因未能完成规定训练,被罚了一顿晚饭,这是饿狠了半夜起来打野食。只是现下还没到秋天,哪来的熟果让他捡去。随着他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搅扰到赏月的心情,掏了掏口袋,正巧摸出一个晚餐后的苹果。借着月光瞄准了桃城武所在的方向丢过去,苹果擦着他的手臂,卸了一部分力,掉在了地上,到底是没摔坏。

    他顾不得这是哪来的果子,忙捡起来就着衬衫擦了擦,随即往嘴里递,三两下就啃完了。本来给他苹果就是希望他解决饥饿就回去,不要再打搅我,谁知这人东看西看,找到我的位置后竟也爬上来,与我同坐一处。

    “谢谢你,景上同……”

    他的话音未落,我担心的事还是巧合地发生了,树枝断裂,我与他一同跌下去,总算没辜负苹果的恩德,他护住了我。随后陪着摔伤的他去三船那上药,三船嫌弃说桃城不过是脱臼,小伤而已,正了骨再休息个三五天就没事了。三船很好奇为何我会与新来的国中生有牵扯,询问无果后指定了我照看桃城武,一日三餐都要准时送上,还不允许他有任何训练行为。

    只是看着桃城武这样执拗的性格,我并不明白为何三船不放他去训练,毕竟他的身上有我从未出现过的对于网球与胜利的热爱与执着。

    休养了几日,得到三船的首肯,我放桃城武出了林间小屋,看他迫不及待地奔向训练场,停在原地长思许久。

    三船算不得一个好教练,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优秀的人生导师。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在上山之时领教过了。只是现在他又多给了一重任务,让我跟着他日日陪同这群少年们,待在身后注视他们的成长。我看他每日都想着办法折腾着从集训营过来的败者组成员,不留余力,也无所不用其极。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半月有余,这届初中生的素质很强,连老牌高中生都比不过,除了刚来时的不适应,后面的初高对决就基本是初中生大获全胜。

    一起吃过午饭,疲累的选手选择了回屋休息,我寻了处树荫席地而坐,顺手抓了一片落叶,不禁想起初中生刚上山的那一夜,三船举着火把带我到悬崖边上,他跟我说——

    我今天带你迎接的是一群贵客。这些人,都将会成为你生命里细细碎碎的星光。丫头,路很长,人生旅途漫漫,能遇到的人又何其有幸,能够同你走遍人生风景。聚散离合,从来都不会因一个人而停止。

    可曾经我的生命里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离我而去,另一个也离我而去。

    从回忆挣脱,脚边已是粉碎的枯叶。

    艰苦的训练在这反而成了一场失败者的狂欢,伴随着固定神秘偷酒任务、秃鹰的闪避训练,这场集训估计也快进入尾声了。上一年的狂欢者,还是德川一矢,而在那之前,是被我打败送上山的平等院凤凰。

    从酒柜中取出一瓶百加得朗姆,按照三船的吩咐送了过去。三船往日都是睡着或者静心打坐参禅,却不知为何今天一反常态,做起了这群人的陪练。他的身体其实不复之前的矫健,酒伤身,他也学不会控制,不过端出来的架势却足以震慑这群小孩子们。

    灌了铅的球拍有多沉重,我大概比任何人都明白。

    整场观察下来,只有一个叫越前龙马的少年十分较劲,不肯屈服,拼了命地回击着三船的每一球。反观其他初中生,往日的坚韧尽数褪去,都将希望寄托在越前的身上。

    日照顶空的时候,我听见三船说:“去吧。”

    越前龙马的眼中像是蕴起了光,果断利落的丢下球拍,震起薄薄的烟尘,毫不犹豫转身奔跑,我不知他的归途在哪,却觉得他十分耀眼。

    之后是其他人练习挥拍的时间,三船破天荒地同我道了一句:“跟我去散散步。”

    两只鹰在前方盘旋,像极了守护者。三船能带我去的地方也只有山间小路,空旷无人的路并不好走,注意力紧盯着脚下凹凸不平的土地,前方冷不丁响起三船的责骂。

    “你要这样颓废到什么时候?不说话,不表达情绪,无欲无求,你是要去成仙?”

    他说话一向比较刻薄,我早已习惯。

    “二百一十六天,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我知道你不愿意跟着斋藤做心理治疗,所以把你带过来,但景上霜,你非要这么为难自己?”

    这个情况实属意外,刚来山上之时倒是能聊上几句,后来渐渐丧失说话的欲望,不知何时细弱的声带,无法振动。无法确认身体还是心理因素,也并不愿强求一个尽善尽美的结果,就这样果决地抛弃了言语。

    “这些日子我让你注视着那群臭小子,你看出了什么?他们年纪有些比你小,有的身体素质不如你,有些天赋不及你,却都在拼死拼活地练,你可有想过是为了什么?”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选择的路,神月已经选了他自己的路,你呢?你宁愿留在原地停滞不前,不管是前进后退,你也不肯选择新的路?”

    是啊,好像大家都在向着更好的自己前进,可我的选择在哪里呢?

    我只想回到梦境里,不曾遇见伤害,没有离别,不会疼痛,而不是在冰冷的现实里苦苦挣扎,日复一□□迫自己接受至亲一一离去的事实。

    三船简单解释了越前离开的原因:“那个小个子今天下山去看他们队长比赛了,那个人将去德国职业队,从前他是小个子最信赖的队友,往后会成为他堂堂正正的对手,这就是他们的选择,新的选择。你要相信,只要彼此目的地一致,那么无论在哪一条路上,你们终将会相遇,我也相信,你、德川、神月,会有再相逢的那一日。”

    “你可以再试试。”三船突然停下,转身面对我,厚实的大掌盖上我的肩头,“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就试这一次。”

    会再相遇吗?

    脑中反复闪过的是刚才下山时,越前龙马坚定不移的目光和他奔向山下时义无反顾的态势。

    在我寂寂的生命里,静静亮起一盏灯,指向内心无限的黑暗,告诉我——兴许真的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性,再遇见神月和德川。

    纵然嗓子无法发音,我也依旧是对着三船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照旧抗拒网球,却仍旧加入了他们之中的体能训练,身躯的力量在两年前的比赛中被平等院凤凰夺去不少,加上一年的消沉,如今捡起来不算很难,过程却有些漫长。

    相比之下,败者组成员进步神速,尤其是越前龙马,已经可以利用七球对拉,比起那些高中生,要出色得多。还记得他看完他的队长比赛,回来之后桀骜要求三船教他打球。三船倒是没跟他客气,照样一拳过去,如同当年揍了德川与神月一样。

    之后越前龙马收敛得多,往日若说他锋芒毕露,那么如今就是将所有的光都隐在了身体之内,所有的成长,就是每日一场一场地苦练堆叠。

    转眼就到了下山的日子,三船吩咐了他们不准回头后,却特意叮嘱了我一句:“向前走,那是你的路,忘掉来时的一切,以后你要面对的只有当下与未来。”

    我一直觉得三船是个糙汉,却也清楚,他为数不多的细腻心思,都给了我。

    在与败者组的高中生告别之后,我与越前龙马一行人踏上了向集训营革命的征程。今日阳光似乎格外温暖鲜活,比在山上时感受到的气息有点……不一样了。尝试着张了张口试图发声,却如同喉咙里堵上一团棉花,除了加重气息,连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大石秀一郎走在我的前方,不时地回头看我,目光含着隐隐担忧。在山中训练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那个……”大石秀一郎终于还是开口了,“我们走了三个小时了,太阳这么大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并没有直言是为了照顾我,只是体贴地提了建议,自然也惹来了不少目光,领队的越前眸光闪了闪,同意了大石秀一郎的提议。

    各自进了树林中休息,大石秀一郎坐在我身边,知晓这是他守护的方式,虽然不习惯这种行为,但没有给予拒绝。他微微侧过来身子,认真问道:“景上同学会打网球吗?”

    他的问话一出口,吸引了几瞥打量的目光,其中最为犀利的是一个戴着方框眼镜和一个眯眯眼的男生,似乎是叫乾贞治和柳莲二。

    摇首否定了大石的猜想,他们从未见我打过网球,不知道我的过往,自然对我不甚了解,也都在好奇我究竟为何能跟上他们的体能训练。

    这场休息没有持续多久,越前只是靠着粗壮的树干,晾干额上细汗后就继续整顿队伍出发。再走了一个小时后,我们顺利到达了集训营。黑色大门今日完全敞开,欢迎着败者组的归来。

    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呼吸不由得紧致起来,曾经称为变态的训练时光不由浮现脑海,身躯忍不住轻晃了一下。与我的惧怕不同,这群国中生见到此扇大门,身上顿时洋溢出从所未见过的昂扬斗志。

    我的目光不由门口看向了领队——越前龙马。听三船说过,这个少年并不简单。那细瘦的身躯里隐藏着极深的力量,一旦爆发出来那就是对世界的冲击。

    越前龙马抬手压了压因为苦训而有些开裂的帽檐,他的眼神我看不太真切,但是他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

    这种表情似乎是……开心?能回到这里打网球会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我猜不透越前龙马的心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会突然兴奋,身上的热情洋溢如火,无异于他们第一次上山攀爬悬崖的时候,那样义无反顾。那时遵着三船的命令在崖底看着他们,我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可看到他们那一张张热血激情的面孔,我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不再空洞。

    面前的路不知通向何方,但那些我曾丢弃的东西,也许能在这条路上一一拾起。

    我要迈出这一步,哪怕只是可能。

    越前龙马的步伐没有一丝停顿,直接来到了二号球场。经历了一年的洗牌战,二号球场早不是原来的故人,听初中生提起过,德川和也现在已是在一号球场,那个神月曾不顾一切拼搏向往的地方。

    三船在当上败者组教练的时候就立下一个规矩,若是将来有败者组成员穿着黑色外套归来要求比赛,那就不能拒绝。败者组的复仇之旅,也就这么从二号球场开始。

    比赛结果并不意外,一路连胜高歌,直到右端的出现。这个人一年前不过是十号球场的人物,不过百日他已如此出色。

    即便是冷静如他,见到我时面色也有些惊讶,大概是想不到我会在此时此地,与败者组一起,挑衅他的威严。

    二号球场的四号机位摄像头灵敏地转向了这边,数十个放映屏将漆黑的监控室点亮了部分,看起来更加幽深,斋藤看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眼中也闪过一丝深意。简单在广播公布了这场比赛,转头与一旁的两位教练聊起天来。

    “三船他真的把小霜送下来了啊。”

    黑部由纪夫投去一瞥,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只是淡淡说了句:“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霜她可是我见过的最有网球天赋的选手,这样荒废在山上真的是可惜呢。”

    “她的心理疾病你不是没有办法疏解吗?”

    拓植龙二习惯了在监控室做俯卧撑,招来斋藤至嫌弃的眼神,顾着同事情谊他还是解释了几句:“我当初做精神教练,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小霜,毕竟带领日本女子网球走上世界巅峰的重担,是我的目标。”

    黑部由纪夫撩了把额前垂下的发,态度有些强横:“随你吧。但她要是影响到集训,我不会坐视不管。”

    “哈哈,别那么凶嘛,你难道不想再看一次小霜的精纯网球吗?”

    “机器打出来的球,我没兴趣。”

    “可那是连他都无法破解的球啊。”斋藤轻叹一声,那个不可一世的平等院凤凰都无法回击的完美网球,他还能再看到吗?

    这边在揣测着,那边的比赛却陷入僵局。

    右端的右手边是神之领域,无论是什么球都无法穿越他的右侧。越前尝试了很多次,都是无果。只是这一次被击倒,下一次他仍会站起,傲然屹立,决不妥协。

    越前龙马,做不到的事,你为什么要尝试那么多次?

    这样无望的循环,让我整个人都陷入过往的噩梦里。

    越前先行击出八球,右端却能轻松接下,“在这里一次打出八个球,可不是骄傲的资本啊!”他将球全部回击,这种情境中越前自然不甘示弱,看着这样的他,右端轻微一笑:“只要你能打一球突破我的右侧,就算我输。”

    右端将球数增加到九个。

    越前龙马尝试了两次,但是依旧只能打回八个球,比分来到40比15。若右端再拿下一分,败者组就判定为全员失败。

    冷静如真田弦一郎都无法冷静克制,嘶吼着为越前声援,而其他二十余人都是一样的坚毅,一丝犹疑都未曾有过,深信着越前能够突破困境。

    如此信任吗……

    “我背负着不能输的理由啊!”

    越前龙马将九个球全部击回的同时又在回击中增加了一个球。他同时打出了十球,而九球是右端的极限。

    他做到了。

    这样不能输的信念,这就是……从地狱爬上来的索命修罗吗?我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震动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心跳。

    听见广播比赛而过来的德川一矢站在不远处,目光蕴含着丝丝赞许与越前对上,在他扭头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扫见了一个本不该看到的人?

    “小……霜?”德川一矢开口,他身后入江奏多和鬼十次郎顺着目光看向了我,而其他人也因为这个动作发现了我的存在。

    我感觉像是被暴露在了伤害之下,内心深处地伤痛与恐惧使我全身战栗,午日阳光下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

    越前龙马向前踏出一步,却是正好遮住德川一矢的目光:“来比一场吗?”

    “小霜!”德川一矢本不是会这样完全忽视他人存在的不礼貌者,只是他震惊于眼前人,以至于越前龙马的话在他耳中终究如风吹过。

    入江奏多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颤抖,一手将德川的右臂拉住,却是对越前道:“来日方长哦,龙马君。”

    他劝的是德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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