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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这一夜,袁戈几乎彻夜未眠。

    他端正着平躺在床榻上,双手置于胸前叠合,双眼却睁得圆溜溜的,他看着顶上的帷幔,一层薄纱缥缈,朦胧间得以见得悬于木梁上的红绸缎,那是大婚第二日,为了喜庆特意让下人摆上的。

    他阖眼侧向一边,在他的枕边置放着那一宗卷轴,上边密密麻麻的文字刻印在他脑海中,久久未曾散去。

    任州地处南界,面迎京中,背靠巷伍河,再往南去,便是锋武军的驻扎地。

    炀国南境边界,常有流寇侵扰不断,久不安分,是以,以张慎为首的锋武军常年驻军在此,绞寇夺刃,长此以往。而任州作为连接京中和南境的枢纽,时常以作为锋武军的有力后方而自居。

    青鸽交给他的卷轴内,里面便是锋武军部分骨干人员的遣调名单,一旦盖上任州官印,上面的这些人便要依着卷轴所言陆续去往别处,这样一来,南境边界的守卫便会空虚,流寇便会趁虚而入的来到炀国地界,其后果不敢设想。

    他不知青鸽背后的那位公子为何要做此事,他只道,对方行事他不可问,不可查,这便是当初他与对方之间的约定。

    眼下,与其筹谋日后未定之事,他更该极力去解决眼下的事情。

    明日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跟着安信王一同去往任州,成了他思考一夜的问题。

    卯时二刻,屋外的庭院里陆续传来轻微的响声,是下人正在打理庭院。

    袁戈从床上起身,拿了见薄衫套上,拉开了屋门。

    天还是灰蒙蒙的,庭院打扫的婢女见状忙上前示礼:“是下人们手脚太重,侵扰驸马安眠了吗?”

    庭院的几名婢女见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均弯着身子,一副请罪的态度。

    袁戈面上有些憔悴,眼睑下浮上一团淡淡的乌色,他却不以为然,只道:“公主起身了吗?”

    公主和驸马自成婚以来便是分房而睡,府中下人们虽是清楚但却并不知其中缘由,想来大抵也是驸马惹得公主不快,才得以睡到了后院的偏房里。

    婢女低着头,言语间多了几分善意的提醒:“公主昨夜睡得晚些,今早又因为眼疾犯了头疼得厉害,现下吃了药汤后才堪堪睡下,驸马若是见公主,势必要等公主醒来,公主睡眠浅,惊扰不得。”

    婢女一番话来,袁戈只听见了‘公主眼疾犯了头疼’,适才问道:“公主的眼疾会经常犯吗?”

    婢女点了点头:“以前多是三月一次,近而越发频繁了。”

    “那你可知公主的眼疾究竟如何而来的?”

    那婢女摇了摇头,只道公主的事她们不该多嘴,继而继续手里的活。袁戈沉思一会,沿着廊道来到了赵昧的屋外。

    屋窗半掩着,从里间溢出阵阵药汤的苦涩气味,混着助眠的清香,整个屋子都极为压抑苦闷。

    床榻前,晓晓正拧着冒着热气的手巾,附身在榻边,轻轻的将热巾搭在公主的左眼上。

    榻上的人儿垂着玉手,葱白的指尖泛着点点殷红,仔细一看,那点点殷红竟是从指尖处渗出来的血珠。

    他将视线往上移了移,床上的人不曾动弹,脸色近乎煞白,在对方的左眼处显出几条血红的纹里,时而张扬肆意,时而沉浮内敛,变幻莫测。

    袁戈见状瞳孔一紧,他死死的盯着那几条错综变化的血纹时,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如此?

    他顾不上多想,为了确认某件事,他甚至没有招呼一声,直接推开了屋门,不顾晓晓的大声阻拦,大步来到赵昧身前,揭开盖着左眼的热巾,附身细细端详着。

    他这一举动,着实让一旁的晓晓生气,又见对方这般不顾礼仪的凑近公主,心中早已唾骂数遍。

    “驸马这是在干什么!”

    她厉声斥道,随后将驸马拽至一边,转身将榻边的帷幔放置下来,将公主遮得严严实实。

    “驸马今日这般不知礼统,擅闯公主寝屋,于礼不敬,是以何居心?”

    袁戈适才由于激动,很多事情未及思考便作出了不稳妥的行为,眼下反应过来时,自知理亏,连连示歉:“方才是我唐突了,我只是见公主的情况一时心急,便乱了分寸,做出越举之事,属实不该,待公主醒来,我自会向她请罪,只是眼下公主的情况…”

    “公主自有我来照看着,驸马还是先请回屋吧!”

    晓晓个子不高,却是腰杆挺立的站在帷幔前,若说先前她对这位驸马有几分敬意,出了方才的事后,那仅存的一点顾虑都消失殆尽了。

    她为公主马首是瞻,便是容不得旁人有半点觊觎之心。

    袁戈退至门外,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离屋窗不远的地方,借着那扇未关严实的木窗,观察着里边的情况。

    天边日出而起,院里的草木笼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那扇半遮掩的窗边投射进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

    不多时,屋子里传来了几声低语,随后屋门被打开,晓晓站在门前,端着声道:“驸马,公主请你进屋。”

    袁戈这次进屋的脚步放慢了许多,他看着被支起的一侧帷幔的床榻,温声道:“公主可有好转些?”

    赵昧隐在另一侧的帷幔后,靠坐在床上,答非所问道:“驸马今日这般早的来寻我,可是有事?”

    袁戈的目光一直放在撑着床沿边的手指上,干涸的血珠凝固在指尖上,像是镶上的一枚精细却了无光泽的红宝石。

    “公主再这么下去是在拿性命开玩笑,这些法子是谁同你说的。”

    赵昧自知对方所言指的是何事,她将手默默抽回放在被褥间,道:“你若是无事,便出去吧!”

    逐客令已下,袁戈这才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目的,犹豫再三,还是说了。

    “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清扰公主,只是眼下确实有一事,想请公主帮个忙。”

    “说。”

    他上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些。

    “我想接下任州的灾后重建事宜,但是公主千万不要再误会我别有企图,我纯粹只是想作为驸马的身份立个功,这样别人也不会认为我只是空有其名的花架子了。”

    “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可有法子?”

    他探究的看着对方,满怀期待的希望对方能应允他的请求,哪怕说是考虑考虑也是好的。谁知…

    “驸马别想了,灾后重建是项大工程,怎可随意交给你来负责,且不说你是否能胜任,万一出了事,你觉得单单以你的一颗人头就能平息吗?”

    袁戈既是猜到了一半,也没想到自己在她眼中竟是这般不堪重用,甚至连出事的下场都已经想好了。

    他让了一步道:“我主要是想寻个立功的表现,这重担落不到我肩上,那给我寻个筐子也可。我去任州总归不会是害处,这赈灾的活我也能做,况且我还是一名医士,治病救人,总归是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

    然而他苦口婆心,换来的还是冷冰冰的拒绝。

    他被请出了屋子里,门外,晓晓靠边站立,见他出来,半句招呼不打,直径从他身侧而过,一进屋就关上了木门,动静属实不小。

    这都是些什么事?

    袁戈感觉自己一夜之间又回到那个没身份没地位且不受待见的驸马爷了。

    临近中午,袁戈出现在府邸门前,他适才吩咐着下人为自己寻辆马车来,不多时,车夫便驾着马车驶了过来。

    还是昨日的那位车夫,对方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后就想调转车头,被他叫住了。

    “车夫大哥,往哪走呢!来这儿!”

    车夫微缩着脑袋,转脸笑呵呵的来到对方身前,道:“原是驸马要用车,我还以为是公主呢!”

    袁戈没说话,直接跨上了车厢里,待得坐正后,车夫问道:“驸马这是要去哪?”

    他思索片刻,道:“先去宫门前待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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