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不知怎得，黑云缭绕的瘦弱男子难忍的闷哼出声，整个身子也忍不住蜷缩成一团，原本消极抵抗的周思落瞬间动了起来，她快速的解开自己的宽大外套，向前扑去，可惜方渊压制得紧，她不过微微弹起一点就又不得不趴了下来：“放开我，快点。”

    侯潇被她麻溜得解衣服动作弄懵了，稍微侧过身子，好言相劝：“你别做什么极端得事情啊，方兄他不吃这一套。”

    方渊注意到黑云男子身上的云气越薄，他越是痛苦，再联想到后山的那个山洞，也有人长期生活的痕迹，估摸着他是畏惧日光，周思落解开衣服，估摸着是想给他遮阳。

    “丁莱，将他移到树荫下。”方渊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院落一角的一棵桂花树，花冠不大但是茂密，能给他提供一时的遮蔽之所，但是随着日头的移动，树荫也是会变化，就看周思落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意的人受苦了。

    看到黑云男子重新安静下来，周思落也停止了挣扎，她明白，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拖延不了。

    “我可以说，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放了我哥哥？”周思落低声开口道。

    侯潇惊讶的看着她：“周姑娘，他不可能是你哥哥，他，是妖啊。”

    “我还能认错自己的哥哥吗？他就是我二哥，□□阳。”周思落反驳道，“你莫要胡说。”

    “哎，你怎么这么犟，我还能冤枉他？”侯潇掏出定风盘，原本一动不动的定风盘疯狂的转动，“你看到没？你若是不信，我这还有一件东西，能灼伤妖物。”

    “住手，住手，”侯潇的东西还没有拿出来，周思落就气急败坏的吼道。

    几人相视一眼，看来，她是知道的。

    “你为何要伤害池姑娘，她还帮过你，你这么做不是恩将仇报吗？”侯潇问道。

    “恩将仇报？是啊，我是恩将仇报，大家都做得的事情，只有我做不得？”周思落冷笑道。

    方渊想到之前池镜为了不让自己发现他们，想要自己放过他们，耍的一些小计谋，还装乖卖惨，希望自己能配合她一起骗走侯潇等人。

    “她是真心想帮助你们，”方渊替她感到不值，如果她一直没心没肺，现在也许就在其他地方继续逍遥快活了吧，“你不该动她，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不用说的那么好听，她帮我也是因为我们做了交易，各取所需罢了。”周思落冷声道，“若她真心想帮我，干脆就好人做到底。”

    方渊听出她话中的狠意，打个手势，示意丁莱将人稍微挪出来一点：“回答我的问题。”

    “一丘之貉，说什么帮我，都是有利可图。”周思落看自己哥哥极力躲避日光，心中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你说他是妖？你知道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吗？”周思落盯着侯潇问道，眼神冰冷而直接，像一把利刃，侯潇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如何？”

    “因为贪婪，他们选择了背叛，我们周家儿郎皆战死沙场，若真是保家卫国，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二哥他们是死在城门口，他们是被城内人害死的。”周思落咬牙切齿，“周家就剩我一人，我无能，什么也没有留住。不过，老天有眼，我二哥涅槃重生。”

    荣华城在海托叛战的最后，城门前失火的事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部分在战争中幸存下来残兵逃跑不及，反倒是在胜利的时刻丢了性命，据说朝廷已经给了相应的补偿，没想到，周家竟也是其中一员。

    周思落的感情牌显然奏效，丁莱闻言，偷偷站在黑云男子身前，给他遮挡些许阳光，侯潇静默片刻，他想要告诉周思落，他真的没有见过由人变成妖的，她的哥哥八成是什么怪物伪装的。她到底是真不知道她哥哥为假还是宁愿相信假哥哥而不能承受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

    战争，牺牲，方渊将思绪从血肉横飞的回忆中拉回来：“三思而后行，一行不谈悔。周家大义，你却为了自己的心思，伤害不相干的人。”

    大义？周思落扯了扯嘴角：“我只想救活我唯一的亲人。”

    “人生不能复生，你伤害这么多人，最后的结果也是徒劳的，”或许是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也是为了家人，他倒是有几分理解周思落，可惜，这姑娘的倔强也与他有几分相似，认定了这条路，便是粉身碎骨亦不怕，方渊看她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劝解也是徒劳，唯一的突破口，恐怕还是在她哥哥身上，他干脆撇下她，径直走向树荫。

    “你做什么？”周思落感受到束缚自己的力量减轻，又看到方渊从腰间扯下一个锦囊走向前方，慌里慌张的站起来，宽大的外袍本就解开系带，这么一折腾，整个滑落，露出棉白的里衣。

    “周姑娘，”侯潇急忙转身提醒道。

    “别动，都别动，”周思落抖着嗓子大叫两声。

    侯潇的身子瞬间僵直，腰间抵着的东西，该不会是匕首吧，“周姑娘，刀剑无眼，小心伤着自己。”

    周思落见方渊恍若未闻般的打开锦囊，浑身寒毛直立：“我说别动，听不见吗，我真的会动手。”

    感受到一丝疼痛的侯潇也喊上了：“方兄，别这么无情啊，她真的在用力。”

    “队长，别玩了。”一旁的丁莱很是无语，自家队长这眼力见，没看到方师挺看重这事吗？

    侯潇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反手一顺就卸去了周思落全身的力气，匕首也应声落地，“咦？”侯潇刚准备拾起匕首，被

    方渊捷足先登，“好像在哪里见过？方兄是你的？”

    方渊将手中的锦囊在周思娟面前晃晃：“这是专门用来克制妖的缚妖袋，除了本人根本打不开，你猜你的哥哥在里面会怎么样？”

    那么大个成年男子被困在巴掌大的地方，会怎样？还用想吗？周思落浑身抽搐起来，脸色由愤怒的绯红迅速泛青，方渊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她呼气，缓解她因为窒息而抽搐。

    “丁莱兄弟，麻烦你找个人看着她，”方渊环顾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尹香阁，“就在这阁内。”

    “你哥哥的命在你的手中，”方渊看向周思落，无视她滑落的泪水，“面对重要的人无能为力的感觉，想来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坐以待毙，明日我就会动身离开了。”

    “求你，我求求你……”周思落泣声到，“一命换一命，我偿命。”

    “我不会伤害你，但是对妖，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方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求你，求你！”周思落哑着声音喊道。

    “唉，”侯潇虽气她冷酷无情，此刻看她泣不成声，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你就将方法说出来吧，方兄，他不是无情之人，你不要逼他。”

    “你在外面看着就行了，”丁莱吩咐道，“她如今力竭，跑不远，也不会跑。但不可掉以轻心。”

    “是。”

    阁内，周思落脱力的靠在墙角，阁中点着一台油灯，灯光昏暗，照不到旁边的架子，也照不到她所在的角落，她和阁中的香匣子陷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影影绰绰，但是她不怕，小时候，这个地方在她心中，就是最神秘的，因为爹娘叔伯们不让他们这群孩子进去，后来她大了，帮家里管理香料，可以进出这里，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突然，后来就变了，当她背着哥哥从战场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苟活在这一隅之地，最后，她走了出去，重见天日，她的哥哥却和这里融为一体了。

    心中酸楚，眼眶却干涩刺痛，原来，人还有流不出眼泪的一天。绝望和悔恨充斥在她的心中，如果，如果她没有遇到那个人，不，如果没有那场战争就好了。

    天亮了，黑暗褪去，无数的粉尘在光线中飘零，门口传来开锁声，周思落眨巴眨巴眼睛，内心升起一丝希望，难道是……阳光涌了进来，周思落侧头避开阳光，余光中瞟到一只绣花鞋跨了进来：“你是谁？”

    “我来和你做个交易。”来人温声道。

    周思落跟着女人走出引香阁的时候看到门外站着一排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她怀疑的看向身旁的女人。

    “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女人带着意料之中的语气失望道，“没想到哥哥来的这般早。”

    哥哥？谁？周思落直觉看向方渊，貌似只有他才配得上这么气质出众的人的哥哥称谓。

    “棠姐，”人群中一个娃娃脸男生急着解释道，“我……”

    “不怪小道，”青衫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的主意。”

    “我没有怪大家的意思，”方棠柔声解释道，“你们是哥哥的伙伴，自然是不能违背他的意思。是我有自己的小心思。”

    “我们只见的约定还算数吗？”周思落不关心他们家的事，这个女人也许是她的转机，她得抓住。

    方棠转身看向她：“算，我们的约定，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履约。”她的声音不大，却有种安定人心的感觉。

    “方棠，不要任性，过来。”方渊知道她千里迢迢赶来的目的是什么，可惜，她要失望了。

    “哥哥，你知道的，”方棠坚定的摇摇头，“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试试。”

    “哪怕她是骗你的？”方渊看向缩在一旁的周思落，后者在他的利眸下忍不住瑟缩一下。

    “我总得试试。”

    “棠姐”，“小棠”，陆有道和李半岚忍不住出声相劝，却被方渊一个眼神制止，平日里，方渊甚少回家，对这个妹妹很是包容，一半方棠提出来的要求，没有不同意的，这是极少的兄妹僵持。方渊没有生气，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在没有完全证实前说出自己的猜想。

    “你应该听你哥哥的话。”一声叹息随风飘来，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眼光，有人困惑有人惊喜，也有人惊吓的腿软。

    “池姑娘！”池镜的出现终于让沉溺于方棠容颜的侯潇回过神来，惊喜之后是困惑，“你怎么醒了？”

    “这戏这么热闹，忍不住来看看。”刚苏醒的池镜苍白脆弱的像一尊瓷娃娃，粉白色的唇角微微扬起。

    “小心别着凉，”一路扶她过来的李茸茸给她披上一件外衣。

    “还是我们茸茸贴心，”池镜干脆将自己挂在李茸茸身上，李茸茸为了让她舒适一点，悄悄踮起脚，手扶在她腰间，好轻，好细。

    “完全恢复了？”侯潇忍不住靠近打量，被李茸茸嫌弃的推到一边。

    “我没事了，”池镜用手遮着阳光，半眯着眼说道，“可能要恢复一段时间。”

    方渊直接走过来，托着她的手，开始号脉。

    “怎么，几天不见，方师还会医病了？”池镜看他面无表情，眼神闪烁，“怎么样？方医师。”

    “多修养吧。”她的脉象没有丝毫变化，她现在的苏醒是她那诡异的恢复力，方渊对不远处等待的人说，“没有大碍。”

    “太好了。”方棠长舒一口气，连日来，露出第一个笑容。

    大家都觉得雨过天晴，连一向不对付的陆有道都感觉肩头卸下一个重担。

    “怎么会呢？”周思落瘫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