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曳下意识就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奈何安全带把她死死地按在了座椅上。
即便没有安全带，现在她也出不去。因为，易欢用一个特别霸道的姿势把她给圈住了。
他大喇喇敞开腿坐，原本他这么坐没问题，可他今天面向她坐。
这会儿他又无限迫近，好似他以身体作屏障圈住了她，彻底堵死了她的出路。
这一刻，许文曳是焦躁不安的。
这一个月来，她已经无数次下定决心，往后再也不对易欢撒谎。他主动帮了她，她就该回馈真诚。可今天，他又要她再脱掉一层心理防卫。
这一刻许文曳觉得很恐慌，还很紧张。
她看着他的眼睛，近在咫尺的，漆黑的，透露着浓烈的质疑和不满。她觉得，这会儿易欢是可恨的，怎么就非得逼她说实话呢？
这种源自于捍卫自我的情绪一旦被激发，她下意识就想要以伪装来度过眼前的难关。
可是，脑海里立马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你答应了要对他百分百真诚的！
两人目光相接，近距离看着彼此，几乎有些对峙的味道了。
易欢丹凤眼灼热，毫不退让，非得要一个答案。而许文曳防卫森严，企图在他面前能多一层保护罩。
这场眼神的对抗持续了十几秒。
最终，许文曳眼睫轻颤，最先败下阵来。
“我还指着卫江再找我补课呢。我现在转到了瀚海，他找我补课更方便了。卫江虽然某些方面不怎么样吧，但人傻钱多，卫妈妈给钱也大方。只要这一次月考卫江进步了，卫妈妈一定会找我。”
许文曳语声极轻，她咬着唇，低垂着眉眼，又在易欢面前剥开了一层保护罩：“其实不用卫妈妈找我，卫江已经找我了。我拒绝了，但我不是真心想拒绝。”
说到这里，许文曳觉得接下来的话不太好说出口，但还是一闭眼说了出来：“我拒绝卫江，其实是想让他加价。我摸清楚了他的性格，越被拒绝，越是给钱大方。另外，我希望他别再给我使绊儿，别跟第一次似的，到付款时磨磨唧唧，说一些让我生气的话。”
许文曳不自觉绞紧了手指，紧紧捏住手机。
易欢冷静下来，目光落在了她的眼睫上，那浓密的睫毛不停扑闪，眼眸里附着一层水汽。
“给他补课一个月挣的钱，我得至少给二十个小孩儿补课才能换回来。当然，辛苦一点也没什么，关键是我找不到那么多小孩，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所以，明知道他做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不能和他把关系彻底搞僵。我需要卫江，需要挣钱。”
卫江是许文曳等了一个月的蟹肉煲，她不能在临要拿到结果的关头上，允许自己搞砸了。所以，必须要先忍下来。
这番话说完后，许文曳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大汗。
手心潮湿黏腻，手机屏幕上沾了一层薄汗。滑溜溜的，感觉都要握不住了。
不小心戳到屏幕按键，刚才和她聊天的小孩妈妈在追问：“人呢？怎么说着说着没影儿了？什么态度！”
在和易欢讲述的过程中，许文曳几次想要移开眼神。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移开。
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易欢，瞳孔里的那层茶褐色蒙上了因忐忑而生的水汽：“这就是我的理由。”
说完后，她静静迎视着易欢。
她头一回在一个男生面前，把自己内心最隐秘的算计敞开了。
她的心里有一个天平，两端挂着的东西，她都掂量清楚了。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怎么会平静？
可在赚钱面前，什么都得让步。即便再生气，也得先压着，至少等挣完这笔钱再说。
易欢直起了身子，往后退开，包裹着许文曳的清冽草木香随之倏忽散开。
许文曳垂下眼帘，暗自吁了一口气。
跟着，她又小心翼翼掀起眼帘，浓密卷翘的眼睫毛因主人的忐忑而不安地颤抖。敞开自己需要承担不被接受的巨大风险。
在决定真诚之前，许文曳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并且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当真的面临最终答案的这一刻，她还是会紧张。
周围一度很安静。
许文曳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她一抬眼，便迎上了易欢正看着她的眼神。他注视着她，若有所思。
“我给你找一个能和卫江给同样多补课费的人，不，比他更多。”易欢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沙发臂，说，“知道了这件事后，你原本打算怎么做，就怎么做。”
许文曳的眼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绞着手机的手指也下意识痉挛了一下。
她再一次体验到了失重的感觉。
这怎么……就直接进入下一阶段了？没有对她这样算计的评判吗？
就……什么都没有？
“还有问题？”易欢见她久没出声，倾身敲了一下她的手机屏幕，唤回她的注意力。
“没。”许文曳恍惚回神，赶忙摇头，摇完又赶忙点头，“有。”
易欢眼神示意她说。
“知道我为什么说卫江人傻钱多吗？卫妈妈给我一份补课费，卫江在她的基础上再给我两倍，让我陪他玩儿。”许文曳很快整理思绪，把自个儿从失重状态拉回来，冷静地讨价还价，“你能找到一个像他这么傻的？”
人傻钱多。
易欢品了一下这几个字，突地笑了。
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居然在她心里是这样的评价。
这令易欢相当愉悦，他点了下头：“就按照卫江补课费的五倍来算，不用陪玩。”
许文曳一听这话，眼睛噌地亮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流速都变快了，她“唰”地一下直起了腰身：“谁？”
有谁会这么大方？
易欢拿手机打电话，扬手开了免提。电话接通时，那边刚出口一个“欢”字，就被他打断了：“你前段时间不是说要找家教吗？”
刘子前懵逼：“我什么时……”
“好好想想。”
“哦，”刘子前猴精，察觉到了些什么，立马改了口风，“不是吧？你决定要给我当家教了？有这好事？”
“许文曳。”易欢说。
“那……”刘子前憋着笑，“……可太好了，什么时候开始？明天行吗？我很急。”
“随时。”
易欢掐断了电话，抬眼看许文曳。
许文曳很开心。
不，是超级开心。
但她好好压着没有表现出来。她拼命忍住了要疯狂上扬的嘴角，却没能忍得住从眼睛里攀升起来的喜悦。
笑意汹涌而至，冲破那层朦胧的茶褐色跑了出来。
她捏着手机，也不着急回复那位学生家长了，再确定最后一件事：“刘子前不会到付款时婆婆妈妈一番吧？”
易欢双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说：“我给你盯着，他不敢。”
许文曳得到了肯定回复，立马就给卫江打电话。
卫江刚出校园，原本因为和易欢打了一架，被戳破了谎言心情挺郁闷，接到许文曳的电话后心里一喜，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最近他约了许文曳好几回，许文曳总以各种理由拒绝。
终于等到她主动约他，卫江一改低沉的情绪，快速定好了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咖啡厅见面。
许文曳挂断电话，易欢给了司机一个眼神。
张叔安静听了这么会儿，此时见易欢终于雨过天晴了，这才敢应声，道：“明白。”一脚油门驶出了停车场。
眼瞧着易欢这是也要跟着去了，即将要进账一大笔钱的喜悦平复后，许文曳这才开始琢磨一个问题。
易欢为什么巴巴地跑来告诉她这件事，且还要助推她把事情彻底解决？
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难道是出于曾经一个屋檐下住过的情分？
这也是有过先例的。
上一任继父的儿子特别不好接近，当时很排斥许文曳，但在继父家人以及外人面前却很维护她。
许文曳感谢他时，男孩儿傲娇说：“也没什么，就一起住着住着有感情了呗。哪怕住一天，你都只有我能欺负，别人谁都不准欺负你。”
想到这里，许文曳越发确定，易欢可能也是这样想的。
咖啡厅距离学校很近，就在校门外，过一条街就到了。
卫江等在门口，看见许文曳时，满脸欣喜。招手刚想问她喝点儿什么，接着就看见了许文曳身后的易欢。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意识到待会儿大概不会太好过，但也没有逃避，说：“你来找我，不是答应帮我补课，也不是单纯想和我喝点儿东西，对吧？”
许文曳看到了卫江嘴角上的伤痕。
破了一块皮，他皮肤也白，这伤口也很显眼。她多看了那伤口几眼，点点头。
卫江干笑了一声，指指身后的咖啡厅：“那咱们进去说，太晒了。”
秋老虎卯足了劲儿，即便已经下午六点多了，日头还很足。
已经有了可替代的赚钱对象，许文曳不想浪费时间，道：“我要说的话很短，就不进去了，我也不渴。我……”
卫江抬手一指，径直指向了易欢：“那让他离开。”
他这句话带着浓浓的火气，这火气是冲着易欢的。
许文曳突然忆起不久前两人在游艇上起冲突那一幕，这一路上琢磨的问题，眼下全都弄清楚了。
易欢这回帮她，可不止出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情分。
两人一个伤在眼角，一个伤在嘴角，易欢也说不是因为杜越强，那肯定就是和卫江打架了。
和卫江打架，那指定就是因为卫灵。
因了游艇上那个过节，易欢告诉她卫江在微信群里发的信息，还一定要跟着来瞧一眼热闹，围观一下卫江的尴尬社死……
这是因为卫灵杠上了吗？
男生们这争起气来也是挺可怕的，哪怕是小时候打过架的情分呢。
许文曳迅速把逻辑关系给串明白了，跟着便开始思考自己该如何应对。现在这种局面，许文曳想都不用想，她肯定要和易欢站队。
她刚得了易欢帮忙，当下不好不让他出这口气。再说，她自己也需要出气。
但事情不能做绝，话还是要好好说的。
许文曳还没琢磨明白话该怎么说，身后便传来了易欢的声音，他声音懒，带着点儿看戏的心态：“这个地方姓卫吗？”
许文曳下车后，易欢没动。此时一抬手，司机就把车给大喇喇开上了咖啡厅门前，他正对着两人坐着看。
许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