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是我送你的礼物。告别的礼物。”

    她颤抖地接过那方暗里流光的首饰盒。

    他抬手，似是想触碰她的侧脸，却又于眉前十公分处停住。最终只是克制地，替她掖了掖因为尽兴而略加凌乱的头发。

    “毕业后，我要离开这里了。”

    她垂眸：“你不再回来了吗？还是因为……”

    他蓦地俯身遮住她的双耳，望着她欲语还休的模样，眸色深得难以捉摸。

    仿佛一瞬间难以抗拒地，沉溺于秋塘的枯荷。

    他唇角翕动，轻轻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到……是什么？”

    静默的世界里，他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她却仿佛提前窥见了未来，心底不可抑地收紧而彷徨起来。

    “还好你没听到。”

    他蒙眬又释然地一笑。

    “我没办法继续忍下去了。但我这生，终于有这么一次机会，能在你面前说出这句话。”

    一阵颠簸，卫潇倏而被从梦境中拉回到现实。

    萤自草化来

    而你葳蕤在我心上

    卫潇眼眸一暗，抚上颈上的萤火之森吊坠——那个与他一同告别的礼物——指尖微微攥紧，似是害怕失去一般。

    半晌，她团在座位上向窗外张望。

    渺远处依稀可见城堡的尖顶，与印象中宣传单上印刷的背景正严丝合缝地重合着。

    大概是快到目的地了。

    半年前，光合视频联合江盛传媒出品的男子唱跳歌手选拔节目《少年之时》大获成功，其胜者组成的团体Starstem正炙手可热。为趁热打铁，出品方在节目结束不久，立即启动了女子版即《岁月之歌》的项目。

    规则同样相同，海选101位素人选手全封闭参赛，从暮春至盛夏历时三个半个月，最终由场外的岁月见证人投票决出11位学员作为优胜者，组成唱跳女子歌手组合出道。

    “到了，该下车了。”

    高之妤已经习惯了卫潇深度思考时在那张人脸大剧院上演的精彩演出。

    但卫潇显然还没适应这点，她素手爬上脸颊，触到了眼睑那震于殊俗的余韵，震得差点悲愤地哭出来。

    几辆大巴陆续停了下来。此刻正是夕阳时分，天幕已由落日晕上绯色，似涟漪般逐层向外涤荡。日薄西山，万丈溶金于浮云间缱绻徘徊。而另一边黛青苍穹，有玉城雪岭之势，向那抹流光深压过去。苍穹下静谧城堡周围，苍翠绵延，西风摇醒草地的葱芬，数十匹马儿低吟着被牵回马厩，大观渐隐，万象仍有余味。

    不愧是大手笔的投资项目。

    一切将在此启程。这场关乎成长的较量，只会有一成的胜者。只有一个人，可以站在最为佼佼的顶点。

    这是一场注定寡欢的竞争。

    卫潇有些出神地想着，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沸腾的热血。

    然而——

    “101位学员，请——集——合——”

    “集——合——”

    “合——”

    卫潇一阵战栗地甩甩脑袋。

    强大的扩音器犹如一座老钟狠狠地扣在所有人的头上，然后疯狂地敲啊敲。

    四处碰壁的声波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扭股糖般地往耳朵里直钻，虽然人们还在这里捂着耳朵仿佛十分仓皇，但他们的灵魂早已一摇一摆地优雅升天。

    卫潇咋舌。她才刚刚进入了慷慨激昂的进击氛围，偏偏就来了这么一段黄泉引力。

    眼前茫茫一片，她冯虚御风，仿佛梦魂归帝所。

    云雾缭绕中，一位大师竖起了他骄傲的食指。

    伴着倔强的眼神，唇边的笑三分讥讽四分薄凉。

    他气冲丹田地一声吼，吼声的声波与食指滑动的轨迹并进，一声声地迎着新至的客人。

    “你过来呀——你过来呀——”

    女孩们咬牙切齿，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仇恨的焦点。

    导演拿着大喇叭，笑眯眯地看着灵魂接近解体般地女孩们：“大家好，我是《岁月之歌》的总导演。也许大家没有真的想和我问好……咳，不多说了，接下来发布第一阶段的任务。”

    关乎正事，众人一扫疲惫面色，立即肃容聆听。

    “在参加节目之前，各位学员都被要求上传五段曲目表演视频作为初印象评级依据，导师们已为你们评级。这次评级不参与节目赛制，仅为你们对自我实力所处阶段提供赛前认识。

    “本次评分前11位选手，将获得A等级。依次顺推，12-22位选手B等级，23-41位选手C等级，41-71位选手D等级，72-101位选手F等级。公演之后的顺位发布，也采取该方式。”

    卫潇在参加节目之前，对上届《少年之时》的赛制有了基本了解。每次顺位淘汰一个等级，最终只有A、B等级的学员参与出道位的角逐。

    导演充分地发挥了演员的基本素养，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和发人深省的表情任人揣度。

    学员们细声细语的讨论了一会，眼见快要结束，导演恶趣味地咳嗽两声，吸引完全部的注意力后拉开了重头戏：“下面发布初印象评级的顺位。”

    卫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指甲微微陷入白嫩的肌肤。

    “卫潇，A等级。”

    惊声暗起。众人对名字前面省去了一个“第一名”心知肚明，露出复杂又赞赏的神色。

    卫潇一愣，顶着数不清的目光出列。

    对自己的能力，不是没有分寸的。

    但能够进入正式节目的学员，谁不是身怀绝技。个人的能力在平常的言语中已能隐隐感知。

    身畔卧虎藏龙，怎么能不忐忑呢。

    但是，高开低走，群起而攻？

    风大浪险，似乎第一名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卫潇彬彬有礼地从导演手中接过自己的名牌，朝着节目组和学员们深深鞠躬，扬起标准的微笑，用诗歌朗诵般慈祥的音调致辞：

    “感谢导师和大家的认可……”

    感谢节目组慧眼识金！金子总会发光的！

    “初印象评级只是一个开始，相信大家都有不凡的实力，在之后的表现中定会大放异彩……”

    瓦最棒，瓦最强，瓦乃天骄！瓦上九霄！

    “让我们未来一起努力，谱写出最动人的岁月之歌！”

    瓦很美丽！瓦超美丽！

    “太官方了。”

    “没意思。”

    “散了散了。”

    “——硝酸！！”

    等等，这熟悉的外号，这熟悉的烟嗓，这熟悉的热泪盈眶……

    卫潇猛地朝那个方向一转头，瞠目结舌。

    “是你！”卫潇的脸犹如平原壮起山岭沟壑，尔康手一指，“甲酸！！”

    众人哗然。

    导演：“……非诚勿扰须往北走279公里。化工厂就容易找了，十公里内就有。”

    丁嘉一把搂住卫潇，美目一凛，拽拽地扬起唇：“谢谢。我们是来认亲的。”

    丁嘉其人，卫潇初中好友也。大姐大风范，霸气侧漏。

    作为以阴险滑头闻名的双人搭档，两人在初中度过了非常美妙的三年。

    后来两家先后事业更进，丁嘉去往北京，卫潇搬去杭州。起初还保持着频繁的通话往来，然两人都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心事，交集越来越少，之后也不怎么联系了。

    如今再次相遇，百感交集，更为并肩作战而激动。

    欢喜溢于言表。

    卫潇想开口问问老友的近况，奈何人多眼杂，又在节目录制中，只好暂且作罢。

    还不用等她为朋友担心，导演第五个就念到：“丁嘉，A等级”。

    “哎呦。”一个叫做寇葶的女孩叹叹气，“硝酸钾可以直接出道了。”

    陆陆续续宣布完了等级，导演最后发布下一阶段任务：“三天之后，节目将进行初舞台评级。学员由一到七人自由组队呈现舞台，由四位导师评级，人数超额则由battle决出。”

    分配好了临时住所，首日的录制也到了鸣金收兵的时刻。

    导演末了还亲和的出了一次镜，用标准的普通话亲切地念道：“光合视频，畅享美好生活！《岁月之歌》由光合视频独家制作播出，欧气工厂冠名赞助！每日每人共11票、最多可投同学员1票——加入光合视频VIP会员，每日可多五倍的投票机会！购买欧气小面包，有机会获得脱非入欧，一发入魂，再也不愁648！快来为你喜欢的学员点赞吧！”

    一旁边收拾行李边旁观的丁嘉忍不住高歌：“奸商，我要指控他虚假宣传！”

    “你说这欧气小面包有用吗，我能去买几个吗？”卫潇越想越来气，生气地趴在被褥包上，“次次抽珍宝保底，我真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