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堵在家门口在做什么？”爸爸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小电驴橘红的车灯直直地照向了苏木和茵陈，让人看着觉得刺眼极了。

    茵陈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紧闭的眼却意外地没有感受到强光。

    茵陈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从指缝间，她看到了苏木宽大的背影。

    在强光尚且还没有照到他们身上时，只见苏木一个灵活的转身，接着便站在了茵陈的面前，挡住了原本射向茵陈的光线。

    “你们在门口看什么呢？”爷爷也踉踉跄跄地从车后座下来，一边支起拐杖一边问道。

    茵陈见状连忙小跑去扶住了爷爷，神色颇有些古灵精怪地说道：“我们不是来接你和爸爸吗，热烈欢迎你们回家。”

    “你是热烈欢迎宵夜才是吧！”爸爸也学着茵陈的语调，阴阳怪气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把钩子上的宵夜递给了苏木，“快进去，外面热死了。”

    “才不是呢！”听见爸爸的话，茵陈说着往前一蹿，拍了拍爸爸的屁股，又给苏木偷偷地眨了眨眼。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帮我保密，要是爸爸知道我粗心大意的出门不带钥匙，肯定又要说我了。

    苏木无奈地点了点头，茵陈这才心满意足地簇拥着爷爷往家里走去。

    铺报纸，拿碗筷，换碗碟，擦脸洗手，以前要拖拖拉拉很久才完成的饭前动作，四个人一下子就做好了。

    镬气喷香的干炒牛河，葱香四溢的炒花蛤，浓郁醇厚的猪肝粥，爷爷腌的姜、萝卜和黄瓜，还有家里现成的花生米。

    看着桌上丰盛的晚饭，茵陈感觉自己已经垂涎三尺了。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地控诉了起来，茵陈握着筷子的手，已经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了起来。

    爷爷因为年级大了，肠胃消化功能不好，爸爸正给他装着粥。苏木和茵陈正乖巧地等着长辈开筷，等得脖子都长了。

    “不用等我们了，先吃吧，你们两个也忙了一下午了。”爷爷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

    “开饭开饭！”爸爸一声令下，茵陈就像是猛虎出击，夹了整整一大筷子的河粉。不一会儿，她就已经吃得嘴唇油光锃亮的。

    苏木也紧跟其后夹了一大筷子，同是迫不及待，但他的动作看上去却斯文多了。苏木慢条斯理地一口一口吃了起来，爸爸看了看苏木，又看了看茵陈，无奈地摇了摇头。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爸爸把炒牛河往茵陈的方向推近了些，“女孩子家家的，吃没吃相。”

    茵陈听了，有些生气地抬起了头，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爸爸一眼，又撇了一眼细嚼慢咽的苏木，终于放慢了节奏。

    “这个是老板秘制的辣椒酱，你觉得口味淡了就自己加点。”爷爷一边抿着粥，一边把装着辣椒酱的小碟子往苏木边上挪。

    他们一家也就只有苏木一个人吃辣，这个碟子里的东西，非他莫属了。

    只是这次，茵陈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兴起，突发奇想也想尝尝这个所谓的秘制辣椒酱。

    “秘制辣椒酱？在G市的辣能有多辣？”说着茵陈把筷子伸向了小碟子，“让我看看有多秘制……”

    虽然不相信会很辣，但平日里几乎不碰辣椒的茵陈，还是谨慎地只用筷子沾了一点点。

    就在茵陈准备收回筷子的时候，爸爸却突然像是被打开了老顽童开关似的，怂恿茵陈道：“这么一点点，味道都尝不到。”

    听爸爸这么一说，茵陈还真的以为这个辣椒酱不会很辣，缩回的筷子又往前一伸，直接挖走了一小坨。筷子那动静大得，甚至把沉在底下的辣椒籽，都挑了起来。

    苏木见了，眉毛一挑，正想阻止，只见茵陈已经眼疾手快地把筷子放进了嘴里。茵陈甚至没有拌着别的东西，直接含进了嘴里，吃掉了。

    嘴里，茵陈用舌头微微一舔，辣椒的刺激瞬间让她的眼泪猛地蹿上了眼眶。

    茵陈只觉得自己的舌尖火辣辣地发疼，口水也不听使唤地分泌。她瞪大了眼睛正想说些什么，却反而把辣椒籽呛进了嗓子眼里，那火焰，直接从嘴唇烧到喉头，最后直接呛进了食道里。

    “辣吗？”爸爸看着茵陈满脸通红的样子，强忍着笑意地问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还行，还行。”茵陈强忍着喉咙的不适，憋出了两句话。但事实上，她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

    但茵陈还是选择了相信爸爸，能让自己吃的，应该也不会太辣。茵陈默默地在心里质疑起了自己，难道我吃辣的能力下降了吗，不应该啊，天啊，辣死我了。

    但是为了面子，茵陈还是强装着一脸的镇定，虽然已经憋红了的脸和肿得和香肠一样的嘴唇已经出卖了她。

    就在苏木默默震惊茵陈突然飙升的吃辣能力时，茵陈猝不及防地猛吸了一口气，像是热锅上的热锅上的蚂蚁跺着脚，口齿不清地说道：“了行了，了行了，哈辣啊，哈辣了……”

    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自己嘴里像是被火烧一般，口水止都止不住哗啦哗啦地往下落，真真是疑是银河落九天。

    “我，我控制不住……”茵陈手忙脚乱地捂着嘴，口水还是不听使唤的从嘴角溢出来。

    爸爸也没有想到这个秘制辣椒酱真的这么厉害，也没有想到茵陈能够憋那么久，于是乎，饭桌上的场面一度有些失控。

    还是坐在茵陈旁边的苏木率先反应了过来，抽过一旁的纸巾塞进了茵陈的手里，也不嫌弃手指蹭到了茵陈滴答滴答的口水，起身就给茵陈把水杯添满，又贴心地递了过去。

    “快喝点水。”苏木急切地推了推茵陈的手。此刻的茵陈好不容易觉得嘴里的感觉回来了些，连忙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地就把水灌进嘴里，像是消防员灭火一样。

    但是一杯水又怎么够呢，茵陈一口气就把水给喝完了。

    虽然现在她的嘴里确实凉快了些，可那火焰却不死心，下一秒就卷土重来了，火辣辣的感觉又充斥着茵陈的口腔，甚至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此刻的茵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余光瞟到了桌上的另一杯水。她也来不及思考水杯的归属问题，伸手拿起就往嘴里灌，只留下苏木一脸的错愕和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那是他喝过的水。

    两杯水喝完，茵陈才觉得整个人冷静了些，但嘴里还是麻麻的，胃里已经是火辣辣一片。她觉得自己有些头昏脑涨的，神情也恍惚。

    这秘制辣椒酱的后劲直接把茵陈给辣懵了，此刻的她，额头蒙了一层虚汗，后背也被汗水浸润了。

    爷爷看着茵陈被辣得发蒙的样子，心疼极了，猛地给了爸爸后背一巴掌。他气冲冲地冲着爸爸说道：“黎杜衡，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逗茵茵玩，没大没小，看给茵茵辣的。”

    说完抽了一张纸巾，满脸心疼地给茵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看上去有些夸张，但放在不常吃辣也不太能吃辣的茵陈身上，大家表示见惯不怪。

    茵陈接过纸巾，转头只见苏木正担心地看着自己，而自己的手上，还拿着他的水杯。

    “不好意思，太辣了……”茵陈有些讪讪地说道。苏木在他们家住了那么久，有洁癖的事是众所周知的，毕竟理亏的是自己，茵陈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事。”苏木接过茵陈手里的水杯，脸上红红的，不知道是被辣的，热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茵陈不好意思看着苏木的脸，低头视线扫过，突然发现了苏木小臂上的一道划痕。划痕不浅，甚至还流了血，只不过流的血已经干了，旁边还有一道褐色的，像是泥巴的污渍。

    是刚刚翻进来的时候划伤的吗？

    茵陈碰了碰苏木的手，示意他看一看自己的手臂。苏木顺着茵陈的视线看去，自然是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但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吃惊的样子，只是向茵陈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虽然苏木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茵陈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不过碍于爸爸和爷爷都在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她看着苏木的手臂，若有所思的样子。

    因为秘制辣椒酱这一惨案，喉咙痛加上嘴皮子疼，接下来的宵夜茵陈似乎也没什么胃口了，勉勉强强吃了一点花蛤，就放下了筷子。

    “吃完就先去洗漱吧。”爸爸见状说道，“把热水器先开了，几个人排队洗也要洗得很晚了。”茵陈家的热水器已经用了很久，功能早就退化了，要是几个人同时洗，不仅水压不够，水温也不够。

    茵陈本来还想给苏木处理下伤口，但父亲发话了，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起身往楼上去。

    茵陈上去没多久，苏木也吃饱了，辣椒酱已经被他一扫而光，但他看上去，确实没有被辣到的样子。

    “小木还是那么能吃辣。”爷爷看着不仅感慨道，下意识地接着说，“和小篱一模一样……”话还没说完，爷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小，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了苏木。

    “爸爸，我去洗碗吧。”苏木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脸色正常地说道。只是那下意识加快的语速，暴露了他早就掀起了波澜的情绪。

    自从他到茵陈家，其实他们也从来没有正式和苏木说过他母亲的事。苏木不主动提起，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提起。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不想提不愿提，也必须得提了。

    苏木抓着盘子，还没有起身就被爸爸伸手示意坐下，一旁的爷爷表情也有些凝重。

    苏木的心里一咯噔，下意识觉得，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见爸爸起身坐到了茵陈的位置上，朝苏木靠了靠，爷爷也从另一边靠近了苏木。

    “我们谈一谈，”爸爸率先开口，一边说一边把苏木手里的碗筷接过放下，“关于你妈妈，和你舅舅的事。”

    苏木闻言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愕，琥珀色的眸子暗了暗，却又在眨眼间，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

    窗外的月光落在院子里，被屋顶分割成了黑白两片，一边是惨白的亮，一边是极致的黑。

    白的光落在龙眼树上，龙眼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盘曲地映在地上，灼热的夏风吹过，影影幢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