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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紫菀爸爸在店门口把茵陈放下,茵陈想自己一个人进去,于是他们车里等着。

    她站在药店门前的台阶上,终于知道了这些天爸爸的异样是因何而来。

    太久没有人打扫,药店门前台阶上的落叶已经铺了一层又一层,枯黄的落叶把地上的红砖埋了起来,几片落叶扭曲着身子扎在门槛和大门之间。

    药店的大门紧紧地闭着,上面的封条因为日晒雨淋而稍稍泛黄,门上蒙了一层灰,把手上,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几个手纹印。

    茵陈迈步向前,伸出了通体苍白而没有血色的手,只是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封条背后的胶水因为暴露在空气太久而失效,眼下,封条的一边落在了空中,随着门被打开的动作而轻轻颤抖着。

    店里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浓浓的中药材的味道,甚至因为这些天没有开门通风,这股味道愈显陈旧和浓烈。

    茵陈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很复杂,也很沉重。

    排柜里的药材静静地躺在那里,包好还没发出的药包快递还堆在地上的箱子里。

    爸爸的算盘还放在柜台上,她和苏木的练习册还放在桌子上,他们一家的水杯还依偎在一起摆在茶几上,所有东西都没有变,但茵陈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

    看着店里熟悉的一切,茵陈麻木的心似乎终于跳动了起来。她迈出沉重的步伐,往爷爷的诊室走去。

    诊室里一切如旧,茵陈的进入搅动起了诊室里凝滞的空气,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灰尘在光下飞舞着,像是从天而降的金粉。

    红木桌子上,给病人放手腕的小枕头还摆在桌上,爷爷的钢笔正静静地倚在墨水瓶的一边,桌上的白纸微微发皱,卷起了毛边,蒙上了一层灰。

    茵陈恍恍惚惚地看着,似乎看到了爷爷坐在板凳上认真看病的样子。

    爷爷把手放在病人的手腕上,微微闭眼,仔细感受,默默沉吟。他让病人伸出舌头,又询问他们的日常,然后沉默片刻,拿起钢笔,在白纸上刷刷地写着什么……

    风从茵陈的背后刮过,吹起了桌上的白纸,白纸扬起,又因为纸镇而被迫止步,像是一本翻开的书,一只扇着白色翅膀的蝴蝶。

    茵陈的眼前晃了晃,爷爷不见了。

    她走上前,坐在了爷爷的位置上,拉开了柜筒。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爷爷的宝贝。

    有为了哄小娃娃特地准备的糖,有被珍藏多年不舍得用的钢笔,有一副镜片已经斑驳的老花镜,放在最里面的,是爷爷宝贝中的宝贝。

    茵陈把柜筒拉到了最大,算盘和秤砣终于出现了。这两个东西,据说已经传了几代了,一直到爷爷的手里,现在,原本也该到爸爸的手里……

    茵陈拿起算盘,扑鼻而来一股浓浓的檀香味,木珠子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圆滑,随着茵陈的动作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算盘被茵陈轻轻拿开,压在算盘底下的东西吸引了茵陈的目光。

    轻轻放下算盘,茵陈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发脆的纸。

    她轻轻地展开了那张纸,橘黄的颜色和四周花纹让茵陈觉得非常的熟悉,等看清了纸上的字,茵陈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那是茵陈小学一年级第一次拿到的奖状,因为期中考试拿了三个一百分所以老师给她发了个“百分大王”的奖状。

    那个时候茵陈对奖状还没有什么概念,拿回家里炫耀过了就随便乱扔,之后发现奖状找不到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原来这奖状,一直被爷爷收藏了起来,和他的宝贝摆在了一起。

    茵陈把奖状按在了自己的胸前,曲起了身,一只手按在桌子上。她把胳膊垫在额头下,趴在桌子上,肩膀不住地抖动。

    她把眼睛摁在手臂上,试图掩盖自己的痛苦和悲伤,可是无论她如何极力隐忍,原本的啜泣却还是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

    紫菀妈妈在车上等啊等,茵陈却还是没有出来。因为担心茵陈会发生什么事,她便进了药店。终于,她在就诊室里看到了茵陈的身影。

    蜷缩在一起的,抖动的,瘦弱的,让人心疼的背影。

    紫菀妈妈走了过去,从侧面抱住了茵陈。她温热的手,轻轻地覆在了茵陈的脸上,耳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们都很伤心,”紫菀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茵陈的肩膀,“但是我们要赶紧出去了,这里上了封条本身是不能进的。”

    听见阿姨的话,茵陈终于把自己从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悲伤中拉了出来。她抱着爷爷的算盘和秤砣,把奖状藏在口袋里,在紫菀妈妈的搀扶下,有些脚步不稳地走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很重很重,重得都抬不起,也迈不开脚。

    原本轻轻一抬脚就能迈过的门槛,突然就像变成了东海龙宫的龙门那么高不可攀,茵陈一个不小心,被绊倒了。

    但是她死死地护住了怀里的东西,剧烈的疼痛从茵陈的肩膀传来,她的手臂,被门槛冒起的木刺和地上的砂石蹭出了一道血痕。

    血珠从划痕处渗出,聚合在一起,沿着她瘦弱的手臂滑落。

    茵陈的皮肤很白,鲜红的血珠流淌而过,让人看得有些胆战心惊。茵陈被疼蒙了,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竭力地想缓过劲来。

    她麻木地睁着眼睛,手臂的痛觉向全身蔓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头也开始痛了起来,心脏也一抽一抽地钝钝地疼着。

    “快,把茵陈扶起来。”

    “我去里面拿纱布和碘伏。”

    “对对对,先消毒止血。”

    茵陈紧紧地抱着手里的东西,无力地倚在门框上,随意紫菀的爸爸妈妈怎么摆弄自己。

    伤口很痛,消毒很痛,包扎很痛,但都痛不过她的心。阳光很大,热得紫菀爸妈满头大汗,茵陈却觉得很冷,很冷,那些光,好像怎么都照不到她的身上。

    苏木回到家里,他看着熟悉的家门,久久没有推门进入。

    原本温馨美好的家,此刻像是变成了一个吃人的怪兽,扭曲着,抖动着,对着他张牙舞爪。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面前是一去无回的深渊,可他却已经没有了别的路可走。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之后的命运。

    他不怕,又很怕。

    苏木最终还是进去了,他心情沉重又忐忑地推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发出吱嘎的拉扯声,原本微不可闻的脚步声砸在了苏木的心里,像是陨石落在地上。

    从大门到家门,几步路的距离,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走了一辈子一样。

    原本应该紧闭的家门微微错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里,苏木只看到了落地窗,和穿过窗户落到地上的阳光。

    地板折射着阳光,在泛黄的墙上投出了一个圆环。

    苏木推开了一道门缝,探头看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一咬牙,冲了进去,旋转着,环顾四周。

    突然他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一阵风,下一秒,那阵风就钳制住了他。

    那人比苏木高很多,也壮很多,从背后箍住了他的手。

    苏木扭动着,满脸通红,额头上也蒙上了一层汗。他脸上和脖子上的青筋因为过于用力而毕露,手臂也因为使劲而泛红,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

    那人也没想到苏木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两个人扭扯了半天,苏木挣脱不了,那人也控制不住。

    “直接打晕带走吧。”突然,那个电话里被处理过的声音在他们两个的身后出现,语气淡漠而冷清,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猎杀比赛,隐隐能听出一丝烦躁和不耐。

    还没等苏木转过头去看究竟是谁,他只觉得脖子一痛,脚一软,眼前一黑。

    苏木失去了意识,软软地滑了下来,倒在了钳制住他的人的怀里。

    发出声音的人不见了。

    钳制住苏木的人弯下腰,用力地把苏木抱了起来,驾轻就熟地从后院溜了出去。他把苏木放到了车厢里,绑好了手脚,又贴住了眼睛和嘴。

    “已经处理好了。”那人说道,“那这些怎么处置?”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房子,里面还有他们留下的痕迹。

    那人顿了顿,回头看了看这间破旧的方子,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烧了吧。”这次他没有用变声器,露出了他原本的声线,沙哑而缓慢地说道。

    苏木应该回到他原本的地方,这些他存在过的痕迹,没有一丝存在的价值,也不应该存在了。

    “是。”

    黑色的轿车并不起眼,汽车发动,绝尘而去。

    不久之后,烈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了,从内而外,像是一个火球,吐出吃人的火舌,火星四射。

    工作日的午后大家基本都不在家,老人都在沉睡着,路上也没有行人会经过。

    等大家闻到刺鼻的烟味而匆匆赶到时,火舌已经从茵陈家的房子里往街上冒,烧得让人无法靠近。

    药店门前,茵陈的伤口总算包扎好了,紫菀妈妈并不专业,把她的手夸张地包得严严实实,甚至有些血流不畅。

    他们先把茵陈扶进了车里,只是还没等他们都坐进车里,突然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他们。

    “紫菀妈!”那人急匆匆地赶来,“可算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茵陈他爸在哪儿?”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茵陈把头从车窗探了出去。

    “他们家着火了,119已经在灭火了,但是火势太猛了,估计只剩个架子了。”

    茵陈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手臂上的疼痛暂时被遗忘,茵陈看向远处,隐隐能能够看见不断往上升起的浓烟。

    苏木还在家里!茵陈突然想起来。

    赶回去的路上,车是晃的,茵陈觉得自己也在晃,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做一场噩梦,一场无法停下又醒不来的噩梦。

    所有的不幸,就在这一瞬间都落在自己的身上,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苦命人。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她感觉自己一天已经把这一辈子要流的泪都流干了。

    等茵陈赶到家,他们家已经被烧了个通透。爷爷喜欢红木,他们家的家居十有八九都是木头,眼下,整个家烧得只剩下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框架。

    茵陈被挡在封界线后,她看着这一片灰烬,只觉得天旋地转。

    紫菀妈妈紧紧地抱住了茵陈,她也没忍住呜咽了起来。

    “茵茵!”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黎杜衡,他终于赶回来了,但是迟了一步。

    只见黎杜衡向茵陈冲了过来,从紫菀妈妈的手里接过了茵陈,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怎么才来……”茵陈的身体在触碰到黎杜衡的那一刻就软了下来,她甚至还没有把话说完,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刚晕倒的时候其实她还有一点意识,她听到了爸爸的呼喊声,听到了紫菀妈妈的叫喊声,听到了医生的声音,感受到了汽车开动的抖动,但是她不想睁开眼睛。

    她不想醒来,她真的好累,好累,她想睡一觉了。

    如果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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