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

    “琳琳，帮我装一盆热水来。”茵陈指了指一旁的水盆，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准备帮苏木换个位置。

    “好的。”琳琳麻利地回答道，端起盆子就往浴室里走去，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接水声。

    茵陈走到苏木的床边，定定地看着被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张脸的苏木。

    苏木的脸因为发烧而通红，白皙的脸庞染上的红晕，一直从脖子蔓延到脸颊。也不知道他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皱，艳红的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的额头上，因为被被子捂着，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茵陈拿起毛巾，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苏木的身边，躬着身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照顾除了爸爸和爷爷之外的男人。

    茵陈用的毛巾是新开的，因为还没有用过，上面的毛很硬，干涩地擦在额头上，粗糙的触觉让苏木微微转过了头，躲避着。

    “不要……不要……”苏木喃喃道，声音微弱如蝇。他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把手从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里使劲伸出来，一把，握住了茵陈的手腕。

    苏木的手很大，握住茵陈的手腕还绰绰有余，他的手心很灼热，像是一块烧热的炭，贴在茵陈的肌肤上。

    茵陈微微使了使力，却发现自己挣脱不开，又用力地往外把手抽出，但还是依旧被紧紧地握住。茵陈越是想逃脱，苏木手上的力气反而越大，像是被念了紧箍咒一般，将她的手腕缠住。

    “茵……茵……”苏木的嘴里破碎地发出沙哑的声音，可惜此时此刻茵陈正想方设法想地把手抽出，并没有听到。

    恍惚之中，苏木梦到自己遇到了茵陈，他想解释，可是茵陈却决绝地要离开，他伸手拉住了她，两个人拉扯着，谁也不让谁。

    “苏木，你先放开手，”茵陈气急，“我给你擦擦汗。”

    “快点快点。”

    “等下琳琳要出来了。”

    茵陈的声音在苏木的耳边不断地响起，睡梦中的苏木只觉得她的声音喋喋不休，却怎么也听不清。他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茵陈的手。

    “你再这样我就走了。”茵陈已经被折腾得没有了耐性，也累极了，索性松掉了手上的力气。

    “走……”苏木只听见了这个字，突然就慌了起来，握住茵陈的手用力一拉。

    茵陈也没有料想到苏木会突然用力一扯，卸了力的她毫无防备的，像是天上飘着的氢气球被调皮的小孩突然一拉，顺着绳子的力气，茵陈一下就扑到了苏木的胸前。

    因为刚刚的挣扎，包裹在苏木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拉扯开，没有了被子的隔挡，茵陈完完全全地，扑进了苏木的怀里。

    因为怕打到苏木，茵陈眼疾手快地把手肘撑在了床上，却又正好压到了麻筋，手一抖，直接压倒在了苏木的身上。

    苏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茵陈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近得可以听见苏木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也能感受到，苏木上下起伏的，灼热的胸肌。

    专属于苏木身上的那股洗衣液和中药混合的味道突然将茵陈团团包围住，不难闻，是茵陈记忆里的那个味道。浓郁的，清晰的，再次萦绕在茵陈的鼻尖。

    茵陈愣了愣，久违的气息和真切的触感，让她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她如何能不激动，只不过刚刚一直在压抑着，强装镇定。

    那个从前对他言听计从，呵护备至，陪伴她一起长大，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茵陈震惊之余，只觉得鼻子很酸很酸。

    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不要走……不要走……”苏木的声音从茵陈的头顶传来，这次茵陈终于听清了，眼泪不听使唤地往外涌，隐入了鬓间。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

    茵陈呜咽着，像是一只迷路多年的

    困兽，终于看见了久违的亲人。茵陈努力地直起身，两手握住苏木粗壮的手臂，用力地握着。她把头用力地抵在苏木的胸前，也不管自己的额头已经红了一片，更不管苏木是否会痛。

    突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茵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弹了起来，背过身子，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

    “茵茵姐姐，这个温度可以吗？”琳琳满头大汗地从浴室里出来，吃力地握着水盆的两边，浴室的水声太大，对于刚刚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

    “可以的，你放到这边吧。”茵陈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吸了吸鼻子，低着头转过去。额上的刘海将茵陈发红的额头遮住了，也挡住了她湿润的眼睛。

    琳琳心系发着高烧的苏木，留意到茵陈的异样。她走了过去，只见苏木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掀开，胸前，不规则地濡湿一片。

    “表哥这是怎么了？”琳琳指了指那片水迹，看向茵陈。

    “他是出汗了。”茵陈不自然地说道，她下意识地躲着琳琳的视线，说着起身把毛巾放进了水盆里，浸湿，拧干，才转过身来。

    茵陈坐到了苏木的身边，不动声色地把粘在他胸前的黑色长发取了下来，又回过头对琳琳说道：“你会烧水吗，给你表哥倒杯热水来吧。”

    “好。”琳琳对茵陈言听计从，完全没有意识到茵陈这是在故意使开她。

    琳琳哒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茵陈低头看向毫无防备的苏木，又看了看手上温热的毛巾，脸颊和耳边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红晕。

    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苏木的短袖，她抬起头，视线避开手上的画面，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进去，轻而缓地擦拭。

    因为看不见，手上的触觉反而明显了起来，茵陈的指尖碰到了苏木灼热的肌肉，甚至，摸到了他的腹肌上的线条。她感觉自己的手像是通了电一般，灼热的电流从指尖，往全身涌动，浑身酥麻。

    茵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渐渐的，茵陈就熟练了起来，动作也快了不少。这回苏木非常的听话，没有再乱动拒绝，一动不动的，像是一个玩偶，茵陈让他抬手他就抬手，让他翻身就翻身。

    温热的毛巾擦去了他冒出的冷汗，带走了灼热的余温，软而轻柔的动作，让苏木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整个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擦拭，让苏木的体温也渐渐降了下来。

    茵陈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中途琳琳上来把水杯放下了，见自己帮不上忙就回了房间做作业，刚刚又进来了一趟，支支吾吾地说自己饿了。

    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了，茵陈也觉得自己饿极了。

    “茵茵……”苏木又开始喃喃地重复着嘴里的话。

    “我在我在。”茵陈把耳朵凑了过去，要不是耳边灼热的气息让她可以确定苏木还在发烧，茵陈都觉得苏木是在戏弄她。

    “怎么了，要喝水吗？”茵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按在了苏木的额头上，确定体温没有反弹，才松了一口气。

    苏木也不回答，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放在了茵陈的手上，然后，紧紧地裹住了茵陈的手。这次茵陈懒得挣扎，她也不知道，一个发烧的病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茵陈起身，拿过了床头柜的水杯，靠近苏木的脸，温声细语地说道：“醒醒，喝点水，多喝水才能退烧。”

    茵陈重复了好几次，苏木终于有了反应，微微抬起头，嘴唇微张，手里的力度依旧不减。

    茵陈把水杯凑近了他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倾斜，温热的水缓缓地流出，润湿了苏木干燥开裂的嘴唇。

    苏木显然渴极了，一口气喝完了整整一杯水。喝完又躺了回去，全程都没有睁开过眼，似乎是累极了，一躺下，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茵陈终于能够仔细看清他的脸了。

    印象中的脸经过时间的打磨和岁月的沉淀变得更加成熟，褪去青涩的他看起来多了一种内敛的坚韧。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眼底的青黑，似乎昭示着它的主人之前超负荷的工作。

    茵陈突然很想让他睁开眼，她想看看，记忆中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现在是什么样。

    “咕咕——”突然茵陈的肚子叫了起来，饥饿感像是决堤的洪水喧嚣了起来。

    茵陈俯下身，对着苏木的耳朵，小声地说道：“放手了，我去做午饭了。”说话间，是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温柔。虽然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可茵陈的心底里，并没有很陌生的感觉。

    失而复得的庆幸，冲淡了所有的不安。

    茵陈的声音传来，苏木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想松手。

    “给你做饭去了，听话。”茵陈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着苏木，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苏木握着自己的手。

    睡梦中的苏木嗫嚅了一下，这次，他的手终于微微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