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怀阳。
看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大的雨，怀阳的百姓都在匆匆忙忙收拾家当，扯着孩子踩着积水的泥泞往高处跑去。
沿路上都有军士在扯着嗓子大喊，把走偏路的百姓喊回来，或者帮着一些百姓背着家当。
一直到了临时安置的营地，看着四周的有条不紊，从军士手中领到了一碗热汤，他们有一瞬间的懵懵，好像在做梦一样，什么时候国家的军士会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横行欺负的吗？
“怎么了？＂
练红霸呆愣地看着颜真岚，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她和各大臣据理力争，及力排众议的情景。
“真岚你不怕他们反了你吗？＂
“你太高看他们了。＂
这个颜真岚真不怕，别说她不怕，那些大臣最多就口上说说而已，现在红德帝还没有死，练红炎又手握全国大军。
哪怕她每回都在他们神经边缘蹦哒，但是她始终占据的是一个理字，在道德之上。而且她还有同盟，得益的军士和百姓，真要闹起来，把所有事都豁出去让世人知道，那些大臣们第一个遭殃。
“你要明白一件事，大臣是辅助，但皇帝、掌权者的盟友是底下的百姓，掌权者、大臣或世家或豪族、百姓，三者鼎立，二对一就是铁定的胜利，端看三方如何选择。其中尤以基底的百姓优势更大，因为没有底就不会有上，所以三者的正确关系应该是掌权者等于大臣或世家或豪族弱于百姓，只是因为百姓擅于沉默忍耐，才会让人觉得他们无关重要。所以即使前两者定盟，但如若底下百姓反起来，以一敌二也是可以胜利的。＂
练红霸的嘴慢慢合上，有些头皮发麻，他不蠢自然明白颜真岚在说什么，先不说为什么颜真岚会懂这些，但他现在不想知道这些。
“真、真岚，你不用和我说这些的，以后我有什么问题你都不用回答的。＂
颜真岚抬眼，轻飘飘的一句：
“站住。＂
立马就把想跑的练红霸给留在原地，把手上的折子批完，颜真岚看着青苑又送进来的一撂，还是忍不住重重地吸气。
“这句话我之前忘了和白瑛说，现在先和你说，身为被供奉追随的皇室之一，你可以不喜欢，可以不想要不稀罕那最顶端的位置，但你必须要懂得最基本的政治安民利国，哪怕你最后不登上大位，但至少你要作为必要的国家后路之一，若上位者昏庸无能残暴，国民冤苦，登位或安民，是你练姓的责任，直到民众不再需要你、不需要皇室也能安居乐业，挺起胸膛活得像人一样，那就是你或皇室该退场的时候了。＂
所有的朝代都跨不过时间，别说什么千秋万载的傻话，只要没有战乱，能吃饱无疾而终就是最好的人生了。
颜真岚只是希望如果有机会的话，过渡期能少一点，稳一点，人能活得像人一点。
“反正你早晚也要学，现在先跟着学，不只是你，白瑛、红明、红玉和白龙，一个都跑不掉的，你们那个皇兄估计没有把整个世界都打下来，是不会回来闲着的，这国内都是要留着你们来打下手的了。＂
练红霸：的确，红炎皇兄不像会留守的人。
想着想着，他的眼神飘忽，目光在又开始奋发图强的颜真岚身上转了几圈。
不过，也不一定轮到他们……
阿啾！
皱着眉看完了整份狗屁不通的折子，随手就扔到地上去了，扔完还说了：
“让人把吏部尚书叫过来。＂
吏部。
众人如临大敌般看着传话的侍人，转头又用目送壮士的眼神看着他们的顶头上司，王元汶嘴角边的肉抽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住没说什么，跟着侍人走了。
“殿下。＂
“你看一下这份，商量一下让下面的人上折子都改用这款式。＂
王元汶接过看了一下大概，也知道了颜真岚想表达什么意思，现在的折子是长篇大论，内容太分散了，有时后前因后果隔着几千字，着实让人看得头疼。
“殿下……”
“做不到？＂
王元汶看着上面批得像风火轮转的那样快的颜真岚，头有点疼。这位自上位开始，每一次的动作都是大刀阔斧的，可是偏偏她不仅有理，还有人有军，让人说都不知道能往哪里说去。
“殿下，下属官员太多了，突然改了折子，他们未必习惯。＂
颜真岚：“我让他们少写那么多字，省了不少笔墨钱，他们应该习惯才对。＂
王元汶：……
“我也不难为你，给你一个缓冲期，新款式照发下去，能改的用新款式，不习惯的人把那通篇的问候阿谀奉承给我删了，以前也没少写，怎么不看看的人有多延年益寿？少看那些字，我估计会活更长的时间。＂
王元汶动作僵住，看着上方的眼神夹杂着一丝的晦涩，这不就是在分人吗？
阳谋啊！
两款的折子，两边的人。
谁用新的，谁用旧的，一目了然。
人自然是有亲疏远近的，亲近自己的和不亲近自己的，能在上者面前露名，谁能忍住？
“也不需要这样看着我，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吗？我这样做可全是在你们的预料之中啊！＂
颜真岚把又一座的废话折子山看完，眼神平淡地看了一眼下面脸色变幻莫测的王元汶，转头又批起了折子，接着说：
“放心，我还没有想着把你们世家一网打尽的算盘，不管怎么说怎么想，你们的先天优势和后天培养的人比寒门出来的好太多了，现在的你们还是能用的。＂
王元汶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只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随着颜真岚的一字一句，都浸透了单衣。
这是她对世家的意见吗？
觉得世家势大，认为他们垄断了官员的选才，所以现在在警告他们，还是……
“你想得太多了。＂
越想越惊惶的王元汶被一道女声唤回神智，颜真岚实在有点佩服这些人，但又有些可怜这些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世家不是不知道自己势大不安份会招来什么后果，只是高高在上俯视的滋味太美好了，锦衣华食惹来艳羡的目光更引人上瘾，让他们即使知道一步步深陷下去的后果，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步伐。
遂不知每一个人自出生以来头上就悬着一把刀，每做下一件错事，刀就下落一分，哪怕身处高位豪族，用家繁叶荗为那些枯枝败叶遮掩，也无法吊起刀刃一分，直到刀刃已经落到最低点，就会瞬间落下，铡过去。
当事人和插手的人都要为自己的偏心付出代价。
“我的话只是直述，没有什么深层的意思。当然，你也可以自我理解，我甚至不会介意这番说话会不会传出去，一家或两家都没有所谓，有什么辩解或者是回复，你们也可以直接对我说，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做好你们职责内的工作，别来给我搞事。＂
王元汶走出朝宫时，被阳光照了一下，头昏眼黑的，整个人瞬间像是没有力气般向前栽去，幸而被外面值守的卫军扶住，然后送回吏部被太医诊断。
“王大人，你怎么了？＂
“王大人。＂
脸上表情木木的，他挥散围在他身边的人，重重地喘上几口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做。
虽说是世家子弟，但他自登上朝宫殿门后，为煌帝国恪尽职守；也有为家族力争好处，遮掩了不能为人所知的黑暗。
“去通知另外几家的人，让他们今天晚上来大宅。＂
王元汶好像苍老了几分，连直着的腰身也有些伛偻，一个家族有着太多太多人了，他没有办法将这么多的人命视若无睹，更无法看着自己的家族败落。
朝宫里。
终于看到青苑再一次进来时没有捧着那碍眼的折子，颜真岚批完最后一份，放下笔揉着自己的手腕，旁边帮着捡折子的练红霸也是一副累的够呛的样子。
“殿下，要不我让御医来一趟，给你看看手？＂
青菀看着那因为书写过度有些红肿的手腕，有些心疼，原本颜真岚在原来世界也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但是一来这是全用的毛笔，二来因为红德帝身体不适积攒的折子太多了。
“其实殿下也不用这么赶的，分开几天也可以。＂
颜真岚任由青苑取出药油揉着手腕，阖眼休养心神。
“不可以，接下来我还要处理一些更重要的事，没有时间和这些耗了。＂
轻微苦涩的味道在朝宫里飘荡，练红霸听到颜真岚的话，想到了之前那所谓的处理，脸色不由僵住了一下，不会又来吧？
青苑掩起自己的神情，低声道：
“王大人的侍从去了另外的几家家里。＂
“嗯，也是应该的了，我这两天的动作太多太大了，吓了两次，禁不住第三次了。＂
青苑：“那万一他们联合起来……＂
怎么说都是世家大族，底子还是挺稳挺厚的，要是真的太过份的话，会不会惹恼了他们，逼虎跳墙？
颜真岚扯了一下嘴角：“没事，反正后面有人给我兜着，不回来也给我献一下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