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青州济城永安巷。
钱妈妈求见时,杨平安正和心腹讨论前不久的黄巢叛乱,两人忧心忡忡,因此杨平安不免有些不悦。
“何事?”
钱妈妈觑了一眼杨平安,见对方面色不虞,颇在心里叫苦,这是赶上老爷气头了,犹豫了一下:“老爷,三夫人……”
杨平安皱眉:“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因着官场的事,他内心愈加烦躁。
钱妈妈立马跪地:“老爷!您可要为我家夫人做主啊!”
玉华阁。
盛夏正午,碎风拂柳,院子的湖里蛙鸣声一片,衬得这炎热的天气愈发燥热。
这常年凄清,无人踏足的玉华阁今日竟罕见的热闹起来了。
来人端坐正堂左侧,微端腹部,轻启朱唇:“大姑娘,这件事您是认还是不认?”
说话者乃杨府三夫人,说是夫人,实为妾室,只时下不兴姨娘叫法,皆称之为“夫人”。
实际仍有正妻与妾室之分,其子仍有嫡庶之分。
不过有如此气势的妾室委实不太多见。
而坐在另一侧大姑娘杨姝,小脸精致小巧,肤色白皙莹润似玉,坐姿如松如竹,只见她黛眉微蹙:“三夫人所言,我实在是不懂,若您非要污蔑我,请您拿出证据来!”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掀帘而入。
“三夫人,老奴回来了。”
钱妈妈率先迈进了玉华阁,打起帘子,身后正是杨府主人杨平安。
三夫人回头,眼睛一亮:“见过老爷。”
小姑娘也起身向杨平安行礼:“见过父亲。”
杨平安点头,问道:“出了何事?”
“老爷……”
只见美人未语泪先流,杨平安挥退钱妈妈,这才看向三夫人,皱眉:“哭什么,大夫人呢?作何在姝姐儿屋里?”
也不嫌害臊!虽说他不喜大夫人膝下这孩子,却也要脸!
三夫人止住哭声,觑了一眼,见杨平安面色不善,才小声说起今天这件事。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杨府有个不大不小的湖,取名翠微湖,如今正值盛夏,湖中大片莲花盛开,火红怒放,很是漂亮。
三夫人见之甚喜,便让钱妈妈准备了划船,想要游湖。
谁知道刚上船不久,船身就开始慢慢洇水。
事情发现较早,且因着三夫人刚开始便有些头晕,船身基本没动,离岸边很近,这才慌忙划回来,没闹出大事。
连着查了三日,三夫人才查到了大姑娘杨姝头上。
杨平安怒目而视:“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转头又瞪了一眼三夫人,怀着身孕还游什么湖!
杨姝盈盈起身,跪在杨平安面前:“父亲!女儿冤枉!”
“那日,二弟来找女儿,要女儿陪他玩耍,不知不觉跑到了湖边,当时湖边便只有三夫人准备的那艘船,女儿便上船去找二弟了,只不过二弟不在,女儿立马便出来了,前后没超过半刻钟,况且,女儿不过一人,短短时间如何能把船身弄破!”
三夫人立马转头,美目含泪,只看着杨平安道:“老爷,船准备好之后便放在湖边,也没出现洇水,大姑娘去了之后妾便遇到了这样的事!妾身身子重,若是真溺水了,怕是一尸两命!到时候,妾哪还能陪在老爷身边……”
说话间,泣不成声。
杨平安压下愤怒,揉了揉暴跳的额角,深吸口气,一天天的,这后院真是热闹。
“大夫人呢!”
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她也不管管!
正堂陷入了一阵寂静。
俄而,匆匆来迟的大夫人挑帘而入。
来人虽颜色不错,但面色常年发白,眼角眉梢略有苦色便使这几分颜色少了太多,但因匆忙赶路面有薄红,但反倒衬得白皙的肌肤更加粉嫩,多了几丝人气。
大夫人也不管堂上是谁,一把将杨姝揽进怀里,开口便道:“我儿是冤枉的!”
杨平安诘问:“你是怎么做大夫人的!姝姐被你教的如今竟敢对庶母暗下毒手了!”
“女儿没有!”杨姝大喊冤枉。
“我儿不可能这么做!”大夫人面色苍白,但仍护住身后的杨姝。
杨平安揉了揉额角:“不是她是谁!好好一个孩子如今被你教成这样!像你一样刻薄寡恩,小小年纪撒谎、打人什么都会!以往你拦着,我也不好教育她,如今都敢暗害庶母,你说!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大夫人脸色一白,嘴角翕动,目光愈发死寂,他竟如此看她。
“我儿肯定不会害三夫人的!”大夫人坚定反驳,她还小,这样的名声会毁了她!
“大姑娘暗害庶母罚跪祠堂三天!即日起禁足一年!”杨平安一锤定音。
大夫人一惊:“老爷!姝姐儿没有!这惩罚太重了些。”寻常人跪两个时辰都不好受的,姝姐儿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孩子!
不过杨姝无所谓,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父亲格外偏心了。
话音刚落,有人又掀帘绕过屏风进来了。
“见过老爷,老爷怎这么大的火气!”
三夫人本来暗暗得意的表情一收,咕哝一声:“她怎地来了!”
杨平安脸色缓了缓:“芸娘怎么来了?”
芸娘微微一笑,似有星光遍布眼眸:“老爷,芸娘可知道老爷现在在干什么!”
说罢转头冲外面喊:“带上来!”
便有两个婆子压着个脸生的婆子进来,这俩婆子平时打理翠微湖的,其中一个黑脸婆子上来便道:“见过老爷!老奴三天前按照三夫人吩咐打理湖中杂草,瞧见这个杀千……这个妈妈鬼鬼祟祟跑到船上,不知道都干了什么,老奴还没来得及上报检查,前后脚大姑娘和三夫人便出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杨平安一脸怒容:“说!谁指使你干的!”
那脸生婆子趴在地上,颤声道:“是……是……是大夫人指使老奴做的!还给了老奴一笔钱……”
大夫人惊得更是立马跪地:“老爷,不是妾身做的!”
“来人!把这刁奴赶出杨府,永不再用!”
“大夫人身体抱恙,疾病缠身,想是分不出多余精力打理后宅,这中馈便交到二夫人手上吧!大夫人就好好在屋里养养身子,没事抄抄佛经,修身养性!”
说罢,杨平安一甩袖子,举步便走。
“父亲!”
杨平安脚步顿住,转头看向这个在他面前从来柔柔弱弱,印象中没什么记忆的女儿。
只见杨姝继续道:“您说我跟我娘一样刻薄寡恩,女儿看您也不遑多让!”
杨平安一脸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你这逆子!”
“女儿说错了吗!难道不是青州城的人都知道您宠妾灭妻吗?!”
一瞬间,正厅里的几人皆是怔住,噤若寒蝉。
大夫人慌忙拉住杨姝,示意她别说了。
短短几句话,杨平安恼羞成怒:“你这逆子!教养都学到哪里去了!”
“女儿哪里说错了?您这么做还会害怕别人怎么说吗?您扪心自问,我娘如何,您待我娘如何!我和我娘这些娘过得与普通下人有何区别?您再看三夫人,这可是您最喜爱的夫人,她过得如何!如今,您还害怕别人说吗!”
“你个逆子!”
杨平安一口气没上来,竟脸色憋得青红,一时间,整个杨府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