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林宝珠早上走了，温良娣早上煮了粥，刚刚承出到搪瓷大杯里，很烫。
趁着这个时间，她打开电脑准备查点作文素材，这个电脑是她斥巨资花了两百从楼上搬走的人家买的，一打开，熟悉的Windows界面还没出来，散热器倒是先开始嗡嗡叫了。
扣扣——
她看向Q/Q，有新消息。林萧，不对，现在应该是秦萧的好朋友给她发来了消息。
“良娣，她怎么样？”
这个她，很明显是林宝珠。
秦萧是知道林宝珠是个骄横跋扈的千金大小姐的，一朝跌落泥潭，她很害怕林宝珠会去找温良娣，所以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温良娣不要理会林宝珠。
“她过的不怎么好。”
“我是问她有没有欺负你。”
温良娣慢吞吞打字：“没有。”
秦萧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也不再提那个女人，过了一会问她：“对了，要不要跟我出国读书？”说着发来了几个学校的官网介绍和招生简章，温良娣扫了一眼，她孤陋寡闻，这名字她都不认识，但是以秦萧的成绩和眼光，不可能是差的学校。
她坐在椅子上，单腿曲起来，开始咯吱咯吱的咬榨菜，然后抱紧搪瓷杯抿了一口稀粥。
生怕她拒绝，秦萧又迫不及待打过来这些。
“我已经和爸妈说好了，学费我全给你包了，生活费不愁，我们可以一起去打工。(?˙▽˙?)”
堂堂秦大小姐，哪里需要去打工，不过是为了降低温良娣的心理负担罢了。
温良娣很认真很慢的打字：“没事，我没那么想出国。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留学吗，大学就可以直接去了，多好，赶紧冲冲冲，海阔凭鱼跃，以后带我飞。(=^▽^=)”
“我一个人读书我爸妈不放心，有你一起多好，我们还一起睡觉一起学习。”
然后发了一个有空一起睡觉.jpg。
温良娣看着微微笑了，发了一个丑拒。
(￢_￢)
秦萧回了一个伤心。
o(╥﹏╥)o
她吃完饭，差完资料就关了电脑，然后下楼扔垃圾，夏天到了，厨房垃圾每天晚上都要扔，昨天林宝珠来，打个岔，她就给忘记了。
早上进厨房一股酸臭味，劲可大了。
她汲着拖鞋，穿着T恤短裤，披头散发的下去，T恤上印着一只阿狸，是秦萧打工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把垃圾扔到垃圾桶，就看见林宝珠在她楼下摊前掉小珍珠。
小姑娘哭的鼻头都红了，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卸下了伪装，哭的委屈死了。
温良娣挠挠头。
林宝珠看见她来，扭头就要跑，却被摆摊姐姐喊住：“小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
兜兜转转，温良娣帮她付了煎饼果子的钱，大小姐要的料不少，加蛋加肠还要鸡柳，一共七块五，她有点肉疼。
“都怪老班！”
林宝珠恨恨的咬着煎饼果子：“我早上饿懵了，忘记我手机被老班收走了，都怪他。”
“他手机高考前不会还给你的。”
“那怎么办？他怎么敢不抢我东西！我叫我爸妈……”林宝珠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闭嘴了。
她现在哪里还是那个大小姐啊？她爸妈是犯人，在牢里待着呢。
小姑娘眼圈更红了，默默啃煎饼起来。
温良娣正要离开，被她喊住：“那个，温同学，我能不能借你几千块钱？”
温良娣眼皮一跳。
林宝珠委委屈屈：“我想买个低配的手机，我微信绑的卡里有钱！等我买了手机我就给你！”
温良娣眼皮直跳。
几千块钱的低配手机？她手里现在的还是老年机呢。
*
最后，两个人到了手机店，温良娣花五百给她买了个二手的iPhone，不知道几代的老款，林宝珠嫌弃的不得了，表面不说，嘴巴都要委屈的挂油壶的，又是拿纸巾又是拿喷雾给它消毒的。
温良娣实话实说了：
“我没钱给你买新的，就五百块钱了。”
“那你一个人怎么生活？”
“房租，加上我奶一个月给我五百。”
奶奶也不宽裕，农村里种小菜，偶尔挑去卖，平时和村口姐妹一起去做着外包的环卫工人，一个月一千，一半都给她了。所以温良娣不愿意要她的钱，她放假的时候自己会去勤工俭学，加上助学金。勉强够糊口。
一个月八百？林宝珠脸都要吓绿了，一个月八百那是人能过的日子吗？她一天都不止八百。
“你快登微信。”
温良娣催她还钱。
“马上还你！切，双倍还你好吧，待会陪我去买个新手机，这手机我摸着痒，感觉很脏。”
林宝珠七搞八搞的打电话喊人验证，终于登上微信，一看，她差点没两眼一抹黑昏过去。
她绑定的银行卡被人冻结了！虽然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她那前任爹娘做的，但是如此绝情一分不给她留，是她没有想到的。
“不慌我还有余额……”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良娣清晰的看见，那个余额写着：250。好像在明晃晃的嘲笑她。
*
“两百五……”
“还有五千，我不相信，怎么这个家就给我留了五千存款，我不相信……”
温良娣啃着租客小姐姐送的苹果，默默的看林宝珠翻箱倒柜完后，一蹶不振的瘫在地上，开始画圈圈。打算安慰她：
“够花了。”
林宝珠一脸你在放屁的表情。
“有助学补贴的，一年三千块钱。九月就能申请了，过年能到账。过年的时候，你可以去当家教，一个月赚几千，明年开学花。”
“那这几个月我喝西北风吗？”
“五千不够你花吗？”温良娣反问。
“……”
够个屁。
“你自己做饭，每天伙食费要不了二十块钱。一个月开销控制在一千以内完全可以。”温良娣认认真真算账。
林宝珠冷笑：“我要吃大肉大鱼，二十块钱鱼头都不够。”
“那你自己花钱买，”温良娣扔了苹果核，拍拍手：“对了，五百块记得还我。”
“……”林宝珠萎下去了。
*
交了电费，林宝珠只感觉肉疼，开了几天空调，交了小一百，她感觉她被PUA了，之前这种一百块，洒洒水罢了，小费都不止这么多。
现在的一百块，她居然隐隐约约感觉肉疼。
她被生活PUA了。
自己尝试做饭第一天，她买买买，一结账一百多的食材，回去烧了一顿就没了。
她明明只是买了点排骨虾子和樱桃！
晚上，她拉肚子了，去医院看，医生说吃坏肚子了。医药费又是小一百。
到第二天，她看着手机刷刷少下去的钱，老老实实，去找温良娣了。
*
“你要和我搭伙吃饭？”温良娣正在锅里煮粥。
“嗯嗯，我一个月给你八百，你管我三餐。”
温良娣想了想，犹豫着摇摇头。
林宝珠咬咬牙：“一千！”
温良娣皱眉：“给那么多干什么，你钱够花嘛，五百就够了。”
林宝珠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继而眉开眼笑。恨不得把温良娣抱起来花式转圈圈再喊两声honey。
“先说好，我烧饭，你洗碗。我尽量每天烧肉吃。没有你也不要抱怨，还要一点，不准浪费粮食。”
林宝珠自然是十分的答应。
于是两个人就以两碗稀饭，开始了搭伙的第一餐，温良娣为了安抚大小姐，甚至开了一罐腌制的甜姜，夹出来一小碟，又煎了两个蛋，炒了一把奶奶送过来的小青菜。
林宝珠正想挑剔，看着吃的香甜的温良娣，撇撇嘴也开始喝起来。
别说，你还真别说。
挺好喝的。
林宝珠很鄙夷自己那没出息的胃，居然被这种清粥小菜俘获，她感觉自己的胃也被温良娣PUA了。
*
到了周一，她发现，不仅仅胃被PUA了，她人也要被PUA。
温良娣给她拿来了一套教材：“之前你在国际学校，不知道你学的什么教材。老师让我把这套之留级生的教材给你，你好好看看，认真学。”
“我凭什么要学？”她昨天晚上熬夜看绿江小说，正困呢，别人打扰她她火气腾的上来了。
“你不申请助学金了吗？”
“什么档次的助学金？还要我学习才能申请？”她气笑了。
“你不知道吗？学习成绩全校前一百才能申请三千的档次，普通的只有一千。”
“我稀罕他两千块钱差价！”
温良娣静静的看着炸毛的林宝珠。
几秒后，林宝珠落败的低下头，他娘的，她现在还真是很稀罕这两千块钱差价。
“所以好好学啦。”
温良娣难得看见林宝珠吃瘪，她笑了起来，掏出几本笔记本，放她桌上：“这个是我高一的笔记，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回答她的，是一声有声无气的叹息，和林宝珠头顶耷拉下去的呆毛。
*
这个b学，我真的是念不下去啦！
学了一天，好不容易挨到体育课上，她悄悄带着手机下去了，解散后打开手机，打开发现流量即将超过的警告。
啧，她也没怎么玩啊。
她那胳膊肘拐温良娣：“给我开个热点呗宝宝。”
有奶就是娘，何况这个现在是衣食父母，她也就天天怎么腻歪怎么喊。
温良娣从书中抬头，茫然的看着她：“热点是什么？”
“啧，你把手机给我我来开。”
温良娣老老实实的掏出她的老人机递给她。
“……”
林宝珠面无表情的还给了她，她就不应该对温良娣有半点期待，她咬咬牙还是续了点流量，十块钱一个g的流量，她现在都要咬牙，真的是辛酸的要死。
这个学，这个破地方她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她找到闺蜜的聊天框：
“晴宝！我和你说你不知道我最近经历了什么啊！宝宝的命也是命！这里上厕所厕所连门都没有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机还被班主任收走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沸沸扬扬打了一大段发过去。
一个小红感叹号出现了。
林宝珠愣住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转发给了好友木子，又复制粘贴给别的姐妹，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红色感叹号。
她开始慌了，去找她的姐妹群。
点进去却发不了文字，显示着您已被逐出群聊。
林宝珠低着头愣了很久，最后一言不发的删掉了那段话。
她曾经真的以为，她和晴儿，和木子，她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
整节体育课她都在低落，也不去玩也不看书，只是发呆，温良娣觉得蛮好，她难得这么安静不闹腾，就是少女脸上的表情又落寞又悲伤，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晚饭时间，温良娣打断她的悲伤，拿出两个饭盒来。
“别哭了，吃饭。”
林宝珠擦擦眼泪，哑着嗓子道：“晚上吃什么？”
“饺子。”
“你什么时候包的？”
“我买的速冻水饺。”
“速冻水饺不好吃。”
“那你别吃。”
林宝珠好像被掐中七寸，不说话了。
温良娣在楼下超市买的八块钱一袋的速食水饺，二三十个，她们两个人够吃，光煮没有什么味道，她给用油微微煎了，然后加水，又煎又煮的烹熟了，饺子润润的，底下有一层壳，壳很香很脆，饺子又油润干巴。
去食堂拿微波炉热了，两个人坐下吃饭，还是蛮香的。
林宝珠擦擦眼泪，咬了一口。
味道还行，就是有点烫，馅囫囵掉到口腔里，烫的她掉了眼泪，本来就有泪意，这下眼泪下来的很通畅。
温良娣没有多余的纸，只好把餐巾纸撕了一半递给她。
林宝珠觉得有点丢人：“我没有哭，是饺子太烫了。我这个人不怎么掉眼泪的，可坚强了。”
温良娣看着她哭红的鼻头，嗯了一声表示敷衍。
吃完饭，林宝珠去洗碗，铁皮打的洗碗处，水哗啦啦的流，溅到四周，她一直躲那个水，三下五除二洗好想交差。
温良娣看着那还要残留油渍的碗，不动声色的拿过来，自己又去洗了一遍。
林宝珠看着少女，默默洗碗的背影，想说什么，又噎在喉咙里，最后只擦了擦眼泪，什么没说。
“走吧，回去上晚自习。”
林宝珠轻轻嗯了一声。黄昏时节，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温良娣在低头默念古诗，林宝珠在抬头看天，她很久没有看过天了。
夕阳不算怎么美，她莫名想起来温良娣早上早读课在她旁边背的诗……叫啥来着，哦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大漠孤烟直不直，她之前去旅行的时候都去cos化妆拍照了，没有感受过。
但是落日的圆，她好像真切的感受到了一点点。
回到教室，大家都差不多开始自习了。
她也坐下，打开了温良娣递给她的笔记本，长吸了一口气。
这么多天她哭够了。
她想，以后她再也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