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慕晓晓的时候,她咧嘴一笑,配上妖冶的红色大衣,那笑是从她殷红的口唇里发出来,却似乎只是从她殷红的口唇里发出来,没有什么起点的笑容,也没有终点的虚晃地落在空中,那抹笑容我要伸手接着,才能体味到酸涩里的甜。

    她给我指指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穿着体面的西装,里面是高领的灰蓝相间的毛衣,他的西装有光亮如水的波纹,阳光投下来,每一缕都可以在他的西服上摆动自己的尾巴,形成好看的波浪,反射出令人羡慕的光亮,他的头发稍稍有点长,用定发胶向后一翻,做成成熟的背头,他的眼睛看不清楚,有点近视地眯着,可能也是阳光的原因,所以才眯着,他的下巴藏在高领毛衣的衣领里,看不出什么形状。

    许久未见的慕晓晓已经大变样了,她回过头来又一笑,红色的嘴唇发亮“我正好要去商场,陪我去吧,你难得来忆城,我难得回国。”

    我点头。

    去逛商场的时候,我保持着我们俩的亲密,包括像从前一样拉着她的手,只是我感到了掌心的麻木,那是种疏离的麻木,我使劲儿地感受那种麻木,我们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刘铭晟呢,如果再次牵起他的手,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也觉得陌生,那是多么恐怖的场景,我宁愿我一辈子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也不想再次握着手,发现我们之间的疏离。

    慕晓晓选的衣服我都会说好看,她像女王般指挥着售货员把衣服拿出来,然后挨个试穿,还要拉着我一起试穿,她的男朋友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拿包和付款,那是个对她花钱毫不吝啬的男人,眼神里少的是青涩,多的是城府。

    我在空闲的时候拉着慕晓晓低声问“那个男人多大了?”

    慕晓晓看着我的眼睛,诚恳的说“三十五了,人家有名字的,叫罗军。”

    我又低声说“晓晓,我老实问你,他结婚了吗,三十多的人应该都结婚了吧?”

    晓晓轻笑着拍我的肩膀“开玩笑,他以前一直忙事业,所以才耽搁了嘛。”

    她一笑,白色的牙齿就裸露出来,在红唇的映衬下,那种白是靓丽的白,清新的白,不染尘世的白

    慕晓晓接过售货员递的一件衣服走进了试衣间,我呆在外面等她,瞟了眼那个叫罗军的男人,他意识到我在看他,也转过头来看我,还淡定地回我以微笑,微笑里保持礼貌和距离,这种职场上的老手绝对不是我们这些还在学校里混吃混喝的未进入社会的学生所能比的,他的眼神就要比我们的城府很多,倒有点像刘铭晟的眼神,他也是成熟有城府的眼神,看我的时候会发出光芒,会突然柔软下来,目光会断为一截截,再用满心的温柔腌制成柔软,一寸寸的抚在我的皮肤上,直到我紧张的低头,看着他的手心里酥麻。

    那一年,那个男人被送进监狱后,我们依然在平静的生活,别人的不幸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幸福。

    元宵节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放孔明灯,慕晓晓和刘诗龄之前的不愉快也消散了,我兴高采烈地跑到楼下,看到了一堆人站在下面,慕晓晓跑上前,挽着我的手“林叶呀,我们等了你好半天,要不是铭晟哥一直坚信你会下来,我们真打算走了。”

    我斜着眼睛看向刘铭晟,颧骨处一片绯红,我故意离他远点,和慕晓晓贴的特别近。

    齐阳洋站在刘诗龄的旁边,他的身高已经高出诗龄姐半个头了,诗龄姐站在他旁边像个娇小温柔的女子,两人真挺登对的,我被我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着了。

    刘铭晟上前从后面拉过我的帽子戴上“晚上冷,好了,出发吧。”

    他的手在我的头顶上窸窸窣窣的折腾了半天,慕晓晓紧拉着我的手有点松动、有点颤抖,只是有点,可能是错觉吧,我这样想。

    身后一片嘲笑,齐阳洋长长地“咦”了一声,又看向慕晓晓“你就不要贴在跟前当电灯泡了。

    慕晓晓松开了我的胳膊,咧嘴一笑“对呀,当的真累。”

    刘铭晟透过帽子沿,低头看隐藏在灰暗里的我的脸,他的眼光温柔的抚摸着我的皮肤,我的心脏酥酥痒痒,被一根羽毛不断地撩拨,我不敢抬头,只能任由他看着我,他的手慢慢滑过我的帽子边缘,滑过我的肩膀,顺着我胳膊的曲线,一点一点,拉出我袖子里的手,把自己的手指抻开,每一根骨节都插在我的指缝里,再把我的手指勒得紧紧的,一拉扯,我就跟着他走了起来,辩不清楚方向,只知道跟他走总是对的。

    诗龄姐缓缓跟在我们后面走着“这良辰佳节的,我们抛弃亲人独自寻欢作乐,好吗?”

    慕晓晓先回答的这个犀利的问题“我妈说她有约会,所以我不算是抛弃亲人。”

    我跟着回答“我妈去看我姥姥了,所以也顾不上我。”

    刘铭晟的手依然紧紧拉着我的手,转身用余光看着身后的几个人“我呢,我妈今天约朋友去湖边摄影了,我爸嘛,酒店有事儿,所以也算不上抛弃亲人。”

    诗龄姐一笑“对啊,所以你硬要拉着我。”

    齐阳洋跟在诗龄姐的后面,两眼目视着她的后背和披散着的长发,她的头发在路灯暗淡的光里发出璀璨的颜色,每一粒颜色都正中他的眼睛“我算是抛弃亲人,不过不是独自寻欢作乐。”

    诗龄姐依然孤傲的缓慢前行,而且慢条斯理地说“是呀,有我们陪着。”

    远处的烟花不断地在空中炸裂,放出璀璨的光芒。

    等到我们赶到广场时,这里已经人山人海了,我们在广场边的摊位上买了孔明灯,几个人摸索着点燃它。

    诗龄姐作为我们中的最大者,指挥着我们怎么点燃,慕晓晓的孔明灯是最先放上去的,她欢欣鼓舞地在底下跳来跳去,还指着孔明灯大喊着“我的是最先放上去的,说明我的愿望一定会最先实现的。”

    她高高的马尾在摆动着,仿佛一个精灵的羽翼,柔软而薄,在空气里不断地搅动着令人激动的因子。

    刘铭晟侧头问她许的什么愿望,慕晓晓使劲儿摇头“不行的,不能说,愿望是不能说的。”

    她看向刘铭晟,低头,一笑,抬头,一笑,夜凉如水,笑凉如水“你要许什么愿?”

    刘铭晟故作神秘地说“和我们中间的一个人有关。”

    齐阳洋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么明显,还要装神秘。”

    我低着头,看着地面上晃动的影子,无数的欢笑在耳边一次摆开,整齐而雄伟,令人内心一阵一阵地感觉风吹来,不疾不徐地填满心口,蜜一样地溢出来。

    齐阳洋抓着孔明灯的上面,诗龄姐在下面拿打火机点着蜡块,等到点燃后,蜡块慢慢开始燃烧,发出黄色黯然的光,打在她白色细腻的皮肤上,齐阳洋的目光被孔明灯挡着,否则此时此刻面对着诗龄姐的侧颜他如何不酥倒呢?

    我转头看着诗龄姐的侧脸,看她盯着蜡块燃烧,伸手撑着孔明灯的上面,指挥着齐阳洋放手,他们俩合力点燃的孔明灯慢悠悠地向上升,升到最湛蓝幽邃的地方时,化成星子般的亮点,在银河邈邈中孤独的闪亮着。齐阳洋看着孔明灯升起后,又看向刘诗龄,刘诗龄则始终抬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看着天上的星罗棋布。

    刘铭晟敲了敲我的头“看什么呢,就剩你的了。”

    我一紧张,眼睛撑圆了看着他,好久才大梦初醒般地说“山在、树在、大地在、你在、妈妈在,所以没有什么愿望好许的了。”

    他拉过我手里的孔明灯“谁说孔明灯一定是许愿的,或许是故意制造浪漫呢?”

    慕晓晓跑过来帮我撑开孔明灯,刘铭晟点燃蜡块,他让慕晓晓松开手,又对我说“林叶,你的孔明灯应该自己放。”

    我慢条斯理地伸手拉着孔明灯的上部,等蜡块燃烧的差不多时,刘铭晟把手移到孔明灯的最顶端,和我平行地抓着孔明灯,周围的吵杂围绕着我们这一小圈的安静,他们几个都围着我和刘铭晟,眼光灼热,孔明灯底下的蜡块燃烧的越来越旺,把纸面都照红了。

    刘铭晟冻得发紫的脸,抽搐了一下,他说“放手”

    我松开手,孔明灯缓慢上移,突然的一阵风,把它吹着平行飘去,差一点掉落,我慌忙地追上那盏孔明灯,想从底下拖住它,给它使点劲儿,好让它去它该去的地方。刘铭晟拉住了它的两侧,用力往上一拖,它又开始向上飘,我目视着它,所有时光凝聚,只有那盏忽明忽暗的孔明灯,朝着渺渺星河飘去,带着我空白的愿望。

    我回头从渺渺的空气里看向刘铭晟,愿我和刘铭晟可以有个家。

    放完孔明灯,我们今天的所有活动就结束了,我们开始步行回家,刘诗龄说自己要去找朋友,和我们招手告别,齐阳洋看着刘诗龄步行的越来越远,刘铭晟拍着他的肩膀笑他“你不跟着,万一是和什么男生约会怎么办?”

    他转过头看着刘铭晟,瞳仁泛光,匆匆忙忙的告别“那我去看看。”

    我转过头看向刘铭晟“齐阳洋和刘诗龄怎么了?”

    刘铭晟看向远处齐阳洋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慕晓晓在前面跳着,声音甜美的像要融化这夜空似地说“好了,我们不管那么多了,我们回家。”

    她突然转过身对刘铭晟说“铭晟哥,你去前面走吧,人这么多,我等会儿挤不过去的。”

    刘铭晟点头,松开我的手,走到了前面,转头对我和慕晓晓说“跟紧点儿。”他的眼光最后的一撇是看向我的。

    我跟在他们俩后面,慢慢悠悠地走。一路上沿街满是人,看完烟花的、彩灯的、孔明灯的都聚在路边打车回家,一时间这里水泄不通,大家都接踵站立;

    我的脚步加快,紧紧跟着刘铭晟和慕晓晓,可是人太多了,有一对情侣走在了我前面,他们手牵着手,所以我一时也不能越过他们,只能从他们中间狭小的缝隙看到刘铭晟和慕晓晓摇摇晃晃的身体,我的眼睛像安了马达一样,一刻不停的盯着他们俩,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丢下了,那对情侣走得很慢,男生怕女生摔着,所以就用胳膊紧紧地把她拢在一起,这下令我更不能越过去了,就想着从旁边绕过去,我挤了半天,边挤边说着“让一下,谢谢。”

    等到我绕到那对情侣的前面,才发现自己已经耗了太多的时间,慕晓晓和刘铭晟早已消失不见。我环顾四周,希望从暗淡的光线里看到他们的身影,不断有陌生的身影充斥进我的眼眸,扰乱我的心,让我紧张、害怕,找不到慕晓晓他们了,我迷茫地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和他们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摇晃,涌向路边。

    我摸摸兜里的钱,剩余不多了,今天元宵节,若是平时,这些钱是够打的士的,可今天不同,这些钱只怕是不够,我决定走回去,我挤过人群,一步一步地沿着街边往过走,这一段路人比较多,但只要走到离广场三百米距离的地方就会好很多,那里人相对来说少很多。

    我手插在兜里,意志更加坚定地沿着街边走,我看到人们张望马路过往车辆的脸,听着行走车辆不断响起的刺耳的“嘀嘀”声,寒冷的风响彻在头顶,这个城市最繁华的时刻恐怕就是今天吧,一个城市的人都倾巢而出,徘徊在街道上、广场上,然后又坐在车里、站在马路边。

    一个妇女推着婴儿车,婴儿车虽不大,但也占了两个人的位置,妇女显然意识到了人多的危险,因此神情紧张的护送着她的婴儿车,而且走的也是小心翼翼,不断地请求人们让位置,我侧过身,尽量给予她比较大的空间,她小心翼翼地穿过,可是婴儿车的轮子是外张的,我一时没看见,等到我看见时,它的轮子已经接近我的脚,我急忙像侧边避去,人太多,我这一避,引来了侧边的骚乱,费心竭力地避开了婴儿车的轮子,却被人伸出的腿使了绊子,我整个人以一种轰然倒塌的力量向后仰头砸向地面,我的第一反应是伸胳膊护住脑袋,第二反应还没有产生,我的腰已经被人撑住了,那个力量减轻了我下落的力量,使得我落地时只感觉胳膊磕的疼,我的腰部垫着一个绵软的东西,我侧头望过去,看到刘铭晟蹙到一起的眉头和他呲着的白净的牙齿“快起来吧。”他是侧头看着我眼眸和我说的。

    我慌忙用微微疼痛的手臂撑着坐了起来,伸手扶他,他跟着从地上爬起来,站在我旁边,又伸手把我拉起来,他捏着我的胳膊,低头,在暗黑的光线里我只看到漆黑的额头和粗粗的眉毛“疼不疼?”他的声音紧张,像是一个大夫在询问他的病人。

    我摇了摇头“不疼,你呢?”

    他也摇头“这点伤算什么。”

    “慕晓晓呢?”他抬起头看我的时候,我脱口而出地问

    他伸手从我衣服后面拉起帽子,把我的脸紧紧裹在里面“我把她塞进出租车后,发现你不在了,就让她先坐着车走了。”

    我们站着这一会儿,后面的人又涌了上来,我差点又被推倒,还好刘铭晟及时地拉住了我的手,他使劲将我拉了回来,扣在他的怀里,我的脸基本上是贴着他的胸的,能感觉到那份温暖透过厚重的毛衣一丝一丝如姜汁般渗透出来,温暖我的脸,又往下蔓延,温暖我的整个身体。

    他像一个骑士一样护送着我缓慢前行,他的身体厚实,把我整个脸都圈在了其中,只能看到眼前摇晃的人头和远处绚烂的霓虹,我像到达了避风港一样,毫无顾忌地躲在其中,嗅着他身上男人特有的安全的味道,耳朵生了锈,听不见吵杂,只有空气僵硬地发出沉重的摩擦声,令我感觉自己是置身于一个梦里,这个梦是现实的,可是它不痛不痒,麻木地展开在这个街道上。

    他就这样半环抱着我穿过拥挤的人群,到达了比较安静的街道,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问他要不要打车,他似乎也忘了要打车这回事儿,就陪着我一路走回去,等到人少点儿了,我就下意识的推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直立起身子来,他松开手后,将自己的手插在兜里,轻声对我说“反正离家也不远,我们就走回去吧。”

    我点头。

    风依然在无情地刮过这个城市,扫过地面上昏黄的颜色,那种昏黄是路灯照下来的。

    “我饿了。”在经过一家小商店时,我突然对刘铭晟说,刘铭晟摸了摸我的头“好啦,我去买。”

    等他走了,我靠着一个灯杆站着。

    我突然看到慕晓晓的妈妈从一个餐厅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男人长得很是魁梧,低着头,紧跟在她后面,我聚精会神地盯着他,那个男人赶上慕晓晓的妈妈,拉着她胳膊朝自己的车走去,那一拉,他的头也就抬起来了,触目惊心的一刻来了,我惊讶地睁圆了眼睛盯着那个男人,他西装革履,一派正经的生意人的样子。

    那个男人是刘铭晟的爸爸。

    他们双双进入车里,那辆车发动,朝着公路上开去,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的肩膀被戳了一下,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回望着刘铭晟“你,你吓死我了。”

    他把零食丢给我,又揉了揉我的脸“做亏心事啦,这么紧张。”

    “没有,”我拆开零食的包装袋“刘铭晟,你爸爸和慕晓晓的妈妈熟悉吗?”

    刘铭晟陪着我慢慢走着“不熟啊,他们怎么会熟悉。”

    我点点头,把零食塞进了嘴里。

    “你问这个干吗?”刘铭晟突然问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没什么,就是好奇。”

    他一笑,伸手揉着我戴着帽子的脑袋。

    等我把东西吃了一半的时候,刘铭晟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

    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从刘铭晟的回答上看是有人约饭,刘铭晟说了地点,又问在哪儿见面,之后就挂了电话。

    我仰着头看他“你要去找朋友啊,那我先回了。”

    他伸手拉住想要走的我“你一个人回家我也不放心,走吧,一起去吧。”

    我正欲再推脱,他已经拉着我朝路边打车了。

    我们赶到吃饭地点后,看到一个桌子前坐着一个瘦削干瘪的女生,她的面容枯槁,颧骨下方凹陷,连咬肌也是凹陷下去的,两边鬓角的骨头突出,她的头发随意地扎起来,有几缕垂掉下来,弯曲,无力地弯曲着,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不好。

    刘铭晟拉着我坐到了对面“你身体好点了没?”

    那个女生眼光也是干瘪的,她很疲惫地扫了我和刘铭晟一眼,手握着一个白色的陶瓷杯子,手指骨节和骨节之间的肉绷得紧紧的,向着骨头塌陷下去“好了,让你担心了。”

    她也不笑,嘴唇发干,有点起皮,翘起来的皮翻卷着伸向空气.

    服务员走过来的时候,刘铭晟把菜单递给了我,我侧头问他要什么,他说随便。

    我扫了两眼,抬头对服务员说“两杯经典奶茶,谢谢。”

    等服务员走了,刘铭晟继续对那个女生说“你以后照顾好自己,身体是自己的,不要总想着为谁牺牲,不值得。”

    那个女孩儿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水汽,我觉着她要哭了,心里一紧,从他们的对话里,我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女孩儿是谁了,她就是那个为刘铭晟寻短见的女孩儿。

    她忍住泪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嘴角的皮也卷曲出来,折叠出弧形的形状“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真没用,对不起。”

    服务员放下两杯奶茶,又走了,我把奶茶推到刘铭晟跟前,奶茶杯子在桌面上扫过,刺啦啦的响了几声,又很快沉入寂静,被漆黑的大海淹没,人所有的话语都变成嗡嗡的叫喊,激起涟漪,逐渐消失。

    “没什么麻烦的,倒是你哥哥的事真的很抱歉。”刘铭晟说

    女孩儿的眼泪猛然流下来,憋了好一会儿,还是流泪下来“我哥哥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和你一样重要。”

    刘铭晟喝了一口奶茶,头也不抬一下“他比我更重要,他才应该是你的生命。”

    姑娘眼泪在流,唇角的笑容依然苦涩地绽放“那个找我的的姑娘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嘴里的那个姑娘就是慕晓晓,那次在医院,慕晓晓全部给诗龄姐坦白了,她看不下去这个姑娘对刘铭晟的死缠烂打,就跑去给这个姑娘说她是刘铭晟的女朋友,结果这个姑娘接受不了,就自杀了,还好,及时救治,人才好端端的坐在我们面前。

    “不是,”刘铭晟的整个谈话过程都是低着头,避免两人的眼神交流“我朋友。”

    “那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我真的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吗?”姑娘的话语里满是心碎

    我的手里握着奶茶,却一口也不敢喝,觉得气氛压抑的喘不过气来,空气也像浓稠的糖浆一样,基本上粘稠的动不了,所有的糖浆都在艰难的爬行,爬过空气里所有的粒子。

    “对不起,不是你的错,你并没有那么糟糕,只是你喜欢错了人,你应该找你哥哥那样的,可以把你当成自己的生命,你也把他当成自己的生命。”刘铭晟每回答一句,我总要为他捏一把汗。

    女孩儿接着问“我知道了,可是我哥哥也不在我身边,我无依无靠,像浮萍一样飘飘荡荡,浪打过来就凌乱了生命的轨迹,像柳絮一样,轻轻飘飘,风一吹来,整个生命就支离破碎。”

    她的这些话低沉而没有味道,说出来不让人心碎,只让人感到沉重。

    刘铭晟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她“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你有你生命的力量,你握着拳头的时候,它确实是有力量的,你想生命有光的时候,它确实是有光的。”

    女孩盯着刘铭晟,慢慢地站起来,她撑着自己摇摇欲晃的身体,苍白的脸上眼泪凌乱,她抽泣道“刘铭晟,我以前觉得你就是一束阳光,刚刚好的温暖到我,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这束阳光只是无意间投到了我这儿,时间还不足五秒,我错了意,以为这是一辈子都会温柔的光,现在终于为这束光陪进了哥哥的自由,他进监狱了,为我忍受冰冷,忍受孤独,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忘记我,我想我不会再爱一个人了,所以我想要赎罪,让该自由的自由,该束缚的束缚。”我抬头看着她忧郁的眼神和苍白的脸,还有那一脸泪水,在灯光下,凄惨、可怜。

    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这一桌。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女孩儿撑着摇晃的身体,慢慢踱步往外移,她的脚步沉重,每一步都用力的往外迈。

    刘铭晟把钱放在桌子上,拉着我往外走,我们跟着那个女孩儿,看她走到街上,用手擦拭泪水,这可能是她最猛烈地一次哭泣吧。

    我们看着她坐车离去,刘铭晟才拉着我打车。

    远处的车灯打过来,刺眼的照在刘铭晟侧着的身子上,我正好看到他看我的眼神,那样的不同寻常。

    慕晓晓拍拍我的肩膀“怎么了?发什么呆呢?”我一笑,舒了一口气。

    慕晓晓和我站在了商场的婚纱区,她眼睛执着地盯着那些各种样式的婚纱。

    我看着她失落的半张侧脸,细声细语地问她“你喜欢那个罗军吗?”

    她不说话。

    罗军不在场,他替我们去买吃的。

    慕晓晓好一会儿低下头“不知道,我不知道和他在一起什么感觉,我就是不想一个人。”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来,那眼泪滑过她白皙的脸,落在雪白的瓷砖地面上。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她所有的难受我都懂,可是我仅仅是懂,却没有一点办法来帮助她,白色的灯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泪水划过的地方透着粉红,,我静静的看着透明的地砖里她模糊的身影。

    我走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脖子,她开始在我的怀里哭泣,一声一声地抽泣,她哽咽的声音传出来“林叶,我好难受,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爱一个人了。”

    这句话曾几何时,我从另一个姑娘的口中听到过,她站在我们面前,撑着自己瑶瑶欲晃的身体,脸上满布着苍白,用忧伤地眼神望着刘铭晟,她也是满脸泪水,哭着说着相似的话,只是她的话语里是放弃,而慕晓晓是不舍,那个姑娘在说完那句话的当天晚上撞车,被送进了医院,经抢救后,活了过来,只是从此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而慕晓晓比她坚强,她一面不舍得告别和遗忘过去,一面还要前进、还要生活。

    慕晓晓把脑袋移开,擦着眼泪“林叶,我和我喜欢的人再无可能了,所以你和刘铭晟一定要幸福呀。”她努力地用两只手擦掉所有的眼泪,可眼泪依然源源不断地从眼角落下,她仰头两只胳膊紧紧缠绕在一起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悲伤,我难过地侧头不看她,她不知道,我和刘铭晟已经分开了,她没有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也没有,我们都一样。

    我仍然记得以前她躺在我床上,我们关了灯,在黑夜里聊天,她说她什么都不缺,就缺爱。

    我问为什么,那一刻空气静谧,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用很长很长的时间酝酿,然后告诉了我那个她酝酿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告诉我的故事。

    她语调平静地说“林叶,其实我是有爸爸的,和你不一样,我的爸爸还活着,他在这片土地上的某一个角落里生活,他什么都好,有钱有势,就是不够爱我和妈妈,他只爱他的钱势,而那些就是他的名誉,林叶,你知道吗,我有一段不堪的记忆,很想按下删除键,把那段记忆从脑子里拿出去,真的很想,即使要用刀子剔骨削肉,我也想把那段记忆一点一点剔去,即便和着鲜血,都会毫不留情地把它们掏出去,可我不能,它们是阴影,不断徘回,不断淹没我明亮的夜晚,我总会想起一个黑色的狭窄的小房子,里面有床、有厨房、有灰色的地板、有大朵大朵在寒冬也不会凋败的蓝色妖姬,爸爸就在那个房间抱着妈妈、吻她的下颌、用手抚摸她的每一根细长的发丝,甚至和她在那个狭窄黑色的小房子里的床上交髯,我向往他们那种相互抚摸的爱,可是,林叶啊,那抚摸是假的,后来他打了妈妈,他让妈妈离开,他把钱丢在妈妈的头发上,红色的票子在她的头发间像花蕾一样的绽放,开出纸墨的香味,妈妈抱着他的腿,她的眼泪在红色的花蕾间掉落,露珠一样地沾湿红色的花瓣,她哀求着,不断地哀求着,只希望能够留下来,她说她要的不多,只要爸爸偶尔偶尔来看看她,她抱着爸爸的腿,请求不要被抛弃,可爸爸不理会他,他忘记了抚摸她头发时温柔的样子,妈妈拉过我,她的手指很有力,指尖陷入了我的肉里,她哭着说‘你看啊,这是我们的女儿,你看啊,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眼睛…都是从你那儿来的。’妈妈使劲儿地摇晃着我的身体,我的头发凌乱了‘说话呀,笑呀。’我当时就咧嘴一笑,”慕晓晓很随意地说,她很无奈地一笑,咧嘴一笑“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慕晓晓和我的上一次见面是在诗龄姐的婚礼上,那一天她哭地稀里哗啦,不顾众人非议的目光,我抱着她时,觉得她就像躺在我怀里的一团棉花,随意的力量都可以让她粉身碎骨。她之后也是爬出我的怀抱,像此时此刻一样,咧嘴一笑。

    这个动作,成了她的伤痛,她却从没有忘记这个动作,一直期待着这个动作可以给她换来宽慰、拥抱和爱,也希望在心情崩坏的时刻可以让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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