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那次见面后我们没再见面,我把自己丢在忙碌的生活里,每天在医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在手术台的旁边,额头上粘满汗水,橡胶手套上满是鲜血,像个麻木的原始人一样,对着灯光镇定的逢着伤口,偶尔站在窗子边看一本书,书里总说着“流浪与自由”“爱与失去”。

    晚上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和白色的窗帘,最后沉入梦里。

    我工作结束的时候到了下午的七点,坐着地铁赶到了自己的房子里,翻着包找钥匙,结果发现自己没有拿,靠着门想到自己今天把钥匙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没办法,只好敲着门,希望林薇听见了给自己开一下门,可是许久没有动静。

    我只好给林薇打电话,她气喘吁吁地接了电话“喂,林叶,怎么了?”“我没拿钥匙,你在哪儿呢?给我开一下门。”我的手还伏在门上,林薇依然气喘吁吁“我在飞机场呢,马上就开机了。”我疑惑“你怎么在飞机场?”

    “我姑姑死了,我会去吊唁。”我一下子傻了“那我怎么办?我没拿钥匙,这可怎么进去,总不是撬门吧?”她顿了一会儿“有朋友家吗?先寄住一下,我有三四天的时间就回来了。”我的手抠着门“没有,算了,我找个宾馆吧。”“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一个人住宾馆呢。”她的语气里有点急,顿了一下又说“要不这样吧,你去找李立遥,在他那儿借住一下。”我连忙拒绝,觉得这个法子有点不可思议“那怎么行,那是你男朋友。”林薇倒无所谓的说“不用那么介意,他那儿地方大着呢,而且我了解他,他那个人除了我是不敢对别的女孩儿动心思,你就放放心心去住吧,总比住宾馆的好,而且这都几点了,不好找宾馆的,就这样了,我马上就要手机关机了,我给你把地址发过去,你去找他,让他收留你两天。”她挂了电话。

    很快一个地址就发过来了,我看了看,觉得就住两三天应该没关系的,宾馆的费用太高了,我现在又不挣钱,住在李立遥那儿反而可以省了这笔支出。

    大概九点的时候我就赶到了李立遥的住所,一开门就看到了李立遥,我连忙弯腰万分抱歉的说“这两天真的要打扰你了。”

    我走了进去,他的房子挺大的,墙壁是灰绿色的,让人觉得心头燃起一股浪漫,他把门关上,对我说“刚一收到林薇发的消息我就立马派刘先生下去买你需要的日常用品了。”

    “刘先生?刘…他也住这儿吗?”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点头“对啊。”

    我突然记起林薇和李立遥曾经的一段对话,他的确住在这儿,我莫名的紧张起来,手心开始冒汗。

    他带着我指着每一个房间,在卫生间右边的房间停下来,他说“刘先生就住这儿。”

    我看着白色的木门,伸手想打开,又觉得太失礼了,立马把手放下来。我问他“你们为什么都叫他刘先生。”他笑着说“因为他工作太严谨了,所以我们都这么称呼他。”

    “他叫刘铭晟,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我点头“知道,早就猜到了。”他又把我带到了客厅坐着“你们的事儿我也是听刘先生自己以前说的,不过都是旧事儿了,你都有男朋友了,所以我觉得你们现在完全可以破镜重圆,”他咧嘴一笑“做回朋友。”我看着沙发旁边竖着的一只白色的台灯“你怎么知道我有男朋友?”“上次你喝醉酒,林薇打电话叫我帮忙,我就把刘先生也带过去了,刘先生当时抱着你到了家门口,结果看到了门口立着一个男的,他自己说的。”他的手捏着茶几上的一个盘子边缘,我也把目光看向那个盘子,里面装满了泛着油光的橘子“他也知道了?”

    他捞起橘子,把皮剥了开来,酸涩的橘子汁溅了出来“知道了,说实话吧,那天晚上,他没怎么睡好,大半夜的我起来上卫生间的时候看见他在客厅里坐着抽烟,心里很难受,我至今记得有一次一起去喝酒,喝的醉的时候,他跑到了电话亭拿着话筒边哭边说,他想你了。他这个人对你还挺放不下的。”他把橘子皮全部剥离,放在了烟灰缸里。我低着头,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他女朋友呢?”他摇头“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除了你,他没有谈起过别的女孩儿。”

    我的手捏着沙发的边缘,眼泪欲出。

    他们不知道的,刘铭晟曾经有过别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我是不会离开刘铭晟的。

    门突然开了,刘铭晟提着一大包东西走了进来,他看到坐在客厅的我,笑着把东西放在鞋柜上,脱下衣服挂在了挂衣钩上“你刚来吗?这儿距离你住的地方有点远,我还以为要赶很长时间呢。”

    我们这一次见面已经比上一次见面自然多了,我看着他说“刚来没多久,谢谢你买那么多东西。”

    他走过来,站在我旁边,但是我们之间离了一点距离“你明天应该得起得很早,所以快点洗洗睡吧。”

    他起身指着自己的房间“你睡我的房间吧。”我问他“那你呢?睡哪儿?”他指着沙发,手指在灯光里发暗“我睡沙发。”“那怎么行,我睡沙发吧。”我推辞着,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在这里总要给他们添很多麻烦。

    “没事儿,我就睡沙发,你不要推辞了,你是女孩儿,应该睡床的。”

    李立遥在旁边噗嗤一笑“你们俩客气什么?刘铭晟可以和我睡一个屋嘛。”

    我看了看刘铭晟,他正好也在看我,我轻微一笑。

    洗漱后,到刘铭晟的房间里,我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他灰白格子床单,配着同样色系的枕头,枕头旁边放着一本书,床旁边就是一个床头柜,上面有个透明的玻璃烟灰缸,里面还有一个烟头,和一些烟灰,在角落还有一个桌子,上面放着电脑。

    他把电脑拿出去的时候说“早点睡吧,晚安。”

    我呆呆的对着他的脸“晚安。”

    我怀着怎样激动万分的心情抚摸他的床单呢,我的手指触在那床上时,就在猜想他睡在哪个位置上,是什么样的姿势,他的头应该怎样靠在那个枕头上,我看着烟灰缸里的灰,冷冰冰的,是什么时候抽的,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是刚才抽的?我轻轻坐在床边,翻开那本书,看到他夹在里面的一个书签,他的手指就这样捏着厚厚的纸页,他的呼吸就扑在这纸页上,书里的每个字都对着他的脸。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感觉他就在这儿躺着,不由得紧张起来,好像我们躺在一起,我感觉他的胳膊在我的脖子底下,多么奇怪,越是紧张,这种感觉越真实,甚至有了温度,他的手臂撑着我脖颈,温度一丝丝传上来。门再次开的时候,我竟然慌张的坐了起来,心脏咚的一下,狂乱的开始跳起来,连同手也开始抖起来。刘铭晟立在门口,看着我“我还以为你睡了呢?”我的手抓着床单,要将它撕破了“马上睡。”

    他取了那本书,又说“晚安。”

    “晚安。”我的语气软的像是在水里浸了许久似的。

    大半夜的我又醒过来了,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刘铭晟的房间里,以为自己又在自己的房间里,下床摸索着开灯,结果发现平时开灯的开关居然不在,心里着实慌了一把,出了一点汗,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是在刘铭晟的房间里,我开了门,走出来,摸索着找到了厨房,打开冰箱,查看有什么吃的,我是被饿醒的,中午没吃多少东西,晚饭直接没吃,所以自然很饿,我看到了一包饼干,拆开来,坐在冰箱底下咀嚼着。

    “你没吃饭?”

    突然地一声吓得我一哆嗦,看到刘铭晟的脸出现在头顶。

    我点点头,他蹲了下来,挨得我很近“怎么不跟我说,早知道给你做点吃的。”

    我静静的吃着东西,他蹲在旁边,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敞开的的冰箱发出阴冷的光。

    “林叶,他对你好吗?”刘铭晟问我,我觉得他说的“他”应该就是指吴伟嘉吧。“很好,他人很好。”他不说话了,低头看着我的头发。

    “你女朋友呢?分手了?”我也问他。“女朋友?除了你,还没有和别人谈过。”他依然在看着我,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射在我的头顶上,我的脑袋麻麻地,脑袋上的血管在紧张地流动“我记得我们分手的那一年的元旦,我打电话的时候是一个女孩儿接的电话。”

    他一顿,许久之后说“我想起来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叫莫琳,是我的同事,那一天我生病了,整个人神志不清,她是去照顾我的,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我一直奇怪你为什么跟我提出分手,原来是这样。”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的情绪夹杂在里面,我很想抬起头看看他的表情,或者他再低一点头看看我的表情,我如何把懊悔写在脸上,我的身体里腹腔里的所有积液都在凝固。那个电话让我觉得他背叛了我,让我在犹豫了很长时间之后跟他说分手,如果那天我相信他,当看到慕晓晓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我会不会再仔细想想要不要放手。

    可是时间的河水无情的流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那你为什么轻而易举的同意了我提出的分手?”我终于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脸,他的脸是忧伤的,眉头拧在一起,他说“你说让我好好想想彼此值不值得去爱,我仔细想了一下,,我那时赔了很多的钱,欠了一屁股的债,连吃饭都是问题,我对这个世界失望极了,觉得自己都没有明天了,所以不想让你也跟着我过苦日子,想让你好好生活。”

    我的眼泪糊了一脸,看着他的脸,最后低声抽泣“你为什么不说清楚,我以为你喜欢别人了,我以为你不爱我了。”他伸出手替我擦眼泪“别哭了,现在不是好了吗,你有他了,他又对你很好。”我的眼泪涌了出来,一点也不好,真的一点也不好,刘铭晟,我心里有句话总说不出来。

    我想说,刘铭晟,可是,我失去你了,失去了三年。

    我多么后悔当初的分离,如果我不那么幼稚,可以理智的思考我们的关系,可以理智的找刘铭晟交谈,那我们就不会三年都不联系了,这三年里,他始终在我的伤口幽居,我看过那么多的街道,走过那么多的地方,说过那么多的话,可是我始终放不下他。

    即便我装的忘记了一切,但是偶尔看到沧桑的云朵依然会想起这个在我的伤口里幽居的人。

    刘铭晟替我擦着眼泪,但是眼泪擦去又会掉下来,他扑哧一笑,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哭鼻子就停不下来。”

    我放下饼干包,伸出手来,慢慢拉着他的身体旁边的衣服,那时我想把他的衣服拉扯到我的怀里,让我栽进他的怀里,把脸靠在他的胸部,我想做到了一些对不起吴伟嘉的事儿,我的手指颤颤巍巍、颤颤巍巍,松垮垮的衣服一点点被我拉扯着靠近我,我的呼吸变得紧促,眼泪还在不停地掉下,刘铭晟突然站了起来,那块布料,满布着他味道的布料在我的手指里滑了出去“林叶,吃完东西后,早点进去睡觉,晚安。”

    “晚安。”我淡淡地说,眼睛看着地面。

    第二天清晨起的很早,因为这里距离我工作的医院有点远。

    我洗漱好,走出卫生间,看到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的刘铭晟,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格子睡衣,他打了个哈切“你等会儿,我开车送你。”

    他穿过我的身旁,水龙头被拧开,水哗啦啦的流下来,打在水池的壁上,我闻到一股牙膏的清香,我微微侧目,擦过卫生间墙壁的边缘,看到他的半个身子立在镜子前,他的身体倾向镜子,电动剃须刀“吱吱”的响着,白色的泡沫和他的胡子一点一点被推挤下来,丢在水池的水里,他的手放在水池的边缘,用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巴,仔细的看胡子有没有剃干净,他的手拧开了水龙头,把水捧到脸上,水花在他脸的两旁飞溅出来,他的嘴巴“嗯哼”了一声,我把头转向外面,手指在白色的地砖里反射出一个空虚的影子。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身体赤裸裸的只剩下一颗心脏在跳动,一直在跳动,永不停歇的跳动,快速的跳动。

    他的脚趿着拖鞋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像是打节拍一样,他站在我面前“你先去厨房找点吃的,我换件衣服咱们就走。”我看到他蓝色袖口露出一大片黄色的皮肤。

    他一转身,那片黄色的皮肤不见了。

    我是跟在他身后下楼的。

    城市刚刚从黎明前的寂静中苏醒过来,结束了一个夜晚的疏松,慢慢的紧起来,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几声遥远的欢笑,一转身,却看见清冷的空气,漂浮着夜晚余剩的酒精味儿,几片颓废的垃圾在灰蒙蒙的沾满潮湿与寒冷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

    我坐上车,车里的空气冰冷,刘铭晟呼出的气体往车顶上钻,但在半空中又化在了空气中。他搓了搓手“你先忍会儿,我把空调打开。”他的侧脸固定在空气里像一块石头,只是这块石头有被火炙烤过的温暖。

    他开了空调,又发动车子,车子缓缓的开始倒退,又往前走。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会下雪,你下午下班后别挤地铁了,在医院待着,我下午工作结束就去接你。”

    我别过头去,看到车窗上开始慢慢蒙上了厚厚的雾气,雾气白茫茫的,像一大片沾了水的白纸糊满了整片玻璃,外面的世界完全被隔断了,看不见人和街道,也看不见高大的建筑“不用了,住在这儿已经够麻烦你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其实挺习惯被你麻烦的。”

    我把手附在车窗上,轻轻一划,在车窗上出现了三个紧挨着的透明的痕,外面的世界明晃晃的射了进来,晦涩的光铺在柏油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把容颜隐匿起来,从一个街道口出来,最后又在车后消失,一排一排掉光了叶子的高大的梧桐树,耸立着它们遒劲的肢体,在冷冽的寒风中如同战士一般守卫在这座北方城市的街边,偶尔低头疾走的人感觉到了粗大树干的存在,抬起头,茫然的站立一会儿,又索索的从旁边绕过去。

    “而且,以后被你这样麻烦的机会恐怕就没有了,等你男朋友来这里工作后,就算你落了钥匙,也不会挤到我们这儿来了。”

    这句话突然有点悲伤,好像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了一样,我与他的那点关系总有一天会荡漾在这茫茫的人海里,最后沉沦,这令我莫名其妙的有点着急,迫切的想要拉着他的手说“不要”,但我的脸始终沉默地对着车窗,从那一丁点透明的光眼里窥视这个城市的苏醒,看着清晨白色的光慢慢在地面上像虫子一样一点一点的侵占着。

    路上开始堵车,车子走走停停,偶尔几声打号的声音,像是宇宙爆炸的声音一样,从遥远的无法触及的路前面或者后面传来,被这厚实的车壁给隔着听得更加不真切,我扭了扭身子,让自己麻木的屁股上的血液有所流动“你妈生什么病了?上次太匆忙,没了解清楚。”

    “不是什么大病,我妈现在总是喜欢吵着闹着去医院,检查了又总检查不出什么大毛病,我爸那边刚开始还打个电话问一下,后来都不管了。她这样也不过是折腾我和我姐。”

    外面依然是阴沉沉的,但是人却更多了,建筑物冰冷的散发着它的威严,街边枯萎的树木在寒冷的空气里瑟瑟发抖“我理解你妈,就是对身边的人太依恋,像个孩子一样。”

    “是呀,我姐刚出嫁那会儿,哭着闹着不让她嫁,后来没辙了,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我也一样,当初来这里工作不同意,她希望我继承我爸的酒店,规规矩矩的生活,但是要待在那儿,总要和我爸低头不见抬头见,怪尴尬的,他到底是我爸,没有办法不原谅他背叛了我妈,但是他出轨在先,从道德的层次上讲,我都不能做到泰然处之。”他踩了刹车,透过车窗,看到远处红灯的灯光灿然的亮着,血红血红的透过薄薄的空气射过来,像一把尖利的沾满鲜血的匕首,正好刺中我们的眼睛。

    “诗龄姐呢?她怎么样?”车窗的雾气依然没有散去,那三道指痕也被重新蒙上了雾,只有个印记,不清不楚。

    “能怎么样,就那样生活呗,虽然那个男人是个人渣,但却对我姐还不错。”车子又启动,右拐,一下子顺畅了许多,车速也加快了,风开始呼呼地在车体上留下声音。

    “那个孩子呢?我听齐阳洋说那个孩子生病了,还好吗?”车内突然很温暖,我的手搭在座子的边缘,车内弥漫着一股皮革味儿,是烧熟了的皮革味儿,一点一点从我的鼻子里钻进去,又爬进了我的嗅神经。

    “先天性心脏病,得再长大点动手术。”他说的很淡定,没有忧伤,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不过,这确实是一个事实。

    车窗的雾气居然散去了,在车窗上映出了他的轮廓,被外面忽亮忽暗的光线扫拨的不清不楚,但却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奓立的头发,他不时变动方向的鼻子,整个映在透明玻璃上的影子有温度地晃动着,晃动着晃动着就看不见了,但等光线再暗一点的时候他又冒了出来,像个捉迷藏的孩童一样,令人心里慌乱的跳动,捕捉着他那跳动的影子。

    许久之后他又说“生活总不能太顺畅,有些坎坎坷你才能体会生活的意味。”

    空气来来回回的流动,温热,像一股子从暖壶里抽出来的湿的热的气,被人为的搅拌着,在这个小空间里粘稠的流动着。

    是的,生活越是不顺畅,我们才对生活感受的越多。

    他把车子停下来,侧头看着我解开安全带,那种目光灼热,没有丝毫的感情,但却充满了感情。

    我是跌下车的,脚重重的踏在了被冬天冰冷的空气冻得发冷发硬的地面。

    脸上火辣辣的。

    下午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的看手机的天气预报是否有变动,还好,没有丝毫的变动,依然显示有雪,我趁着空闲的时候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泡在了一个铁的保温杯里,杯身是发着亮的不锈钢,上面沾满了点点污渍,这个杯子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洗了,我把它放在这间办公室的一个抽屉里,用的时候才取出来,今天刚好想泡咖啡,才把它从抽屉里拿出来。

    哈了一口气,对着杯身的污渍,用自己指甲抠着,指甲与不锈钢的杯身接触,吱吱的响着,像是老鼠的叫声,但比老鼠的叫声更细微更长,窗户紧紧地关闭着,能透过那个沾满灰尘的玻璃看到外面的东西,玻璃上有一道道夏天下雨的时候留下的竖条污渍。

    我时不时地会走到窗户边看外面怎么样了,阳光不断收敛,天空阴沉沉的一片,连一丝风都没有,整个城市被包裹着巨大的黑色棉袄,被闷的连发出的声音都是沉闷的,我的同事也用沉闷的语音说“林叶,你今天怎么老往窗外望?”我一笑,翻开放在桌子上的医师资格证考试书,胡乱的看着,看到身体有些抽搐了,就把那杯已经冰冰凉凉的咖啡一口气灌了下去,那冰冷顺着喉咙直往下飙,过了贲门,直接撞击到了我的胃壁上,整个胃一蠕动,就带着一股子冰凉翻动到了胃的另一侧胃壁。

    “下雪了呀,你看,还挺大的。”

    突然冒出的一声,我的心咚的一下,整个人弹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冲到了窗子边,脸紧贴着冰凉的玻璃,看着从天而降的大片的雪花,像是白色的棉花一样轻飘飘的掉下来,向着楼下掉下去,它的花瓣好似会开放,在我眼所能触及的范围内,它就轻轻地把白色的透明的冰片花瓣微微扇动。

    不知道多久前,慕晓晓给我发消息,她说“你知道吗,日本的雪总是很大,日本有些人喜欢把雪叫‘风花’,是不是很有意思,看到大片的雪的时候,我就会想,它是随风而来的花瓣,白色透明的花瓣。林叶,风花,一定要和爱的人一起看。”

    我的脸在玻璃上蒸腾着热气,在玻璃上热乎乎的气蒸出了一个脏兮兮的轮廓,我还能感觉到那个轮廓的温热。

    我看到了手机在闪烁着,却没有理会的站着,心里百转千回,这个消息不可能是刘铭晟发的,他只会给我打电话。

    我能想到是谁给我发的消息,但心里却有点拒绝的不想去知道他给我发消息了,我宁愿他在此时此刻突然地消失,像一粒灰尘一样,掉在我的记忆里。

    我故意别过头去,继续看着窗外的雪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故意遗漏的消息沉重的砸在我的心口,砸出一个大窝,边缘整齐的大窝。

    在我对这个雪花看的厌烦了后,我接到了刘铭晟的电话,他说“我来了,你下楼吧,我就在门口。”

    我提着包,踩着石灰台阶,两个台阶两个台阶的往下跳,在近门口的时候,心脏的一个血管堵塞了,开始胡乱的紧急的跳动,跳的没有节奏和规律,那扇门闪闪的发着光,像个梦境的入口一样,我伸出手,触到它厚厚的军绿色门帘,用力把它掀起,向着光明的世界奔去,感觉到脚底下像生了火一样的着急和幸福,我觉得他就在那里,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他的头颅挺立着,他的面容整齐的整理了一千遍一万遍,他的双手握在身前,他是从我的生命之初延伸出来的一缕光,透过灰灰暗暗的时光缝隙投射过来,不偏不倚的照着我,照到我黑色的瞳仁里,我伸出的食指在一点一点的接近他的心脏,在万籁俱静的医院门口,我停在了他面前,低头,所有刚才酝酿的幸福说出口的只是淡淡的一句“真是麻烦你了。”

    他关了车门,开着车。

    我的手放在皮革座椅的边缘,他挂挡的时候,手晃动了一下,触到了我的手,我紧张地手微微动了动,但却停在远处,没有收回来,他侧着脸,眨了眨眼睛。

    外面的雪依然在下,我们停在一个街边,他问要吃什么吗?

    我摇摇头“不吃了,我们回去吧。”

    他又启动了车子,车子缓缓地开着,我侧过头一直望着雪花,大片大片的风花。

    到了楼下,他停下了车,但却没有开车门,而是整个人靠着后座,绵软的向下歪着,他的棉衬衫在胸口处打了很多的褶子,外面朦胧的光线洒进来,在褶子下面放大了很多黑色的影子,一条一条乱七八糟的爬满了他的胸口,那些褶子还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林叶,我们先待会儿好吗?”

    我不说话,也把头靠在了座子的后背上,侧着头躺着。

    他的呼吸微弱的像要断了一样,那些胸口处乱七八糟的影子在一点一点的被黑色的空气吞噬。

    他说“还是喜欢这么和你待着。”

    我不说话,手放进兜里,摸到了滚烫的被身体捂得结实的手机,手机里还有一个未读消息

    可我此时此刻掉进了刘铭晟的漩涡里不能自拔,如果我是凡哥,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样,凡哥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和吴伟嘉撇清关系,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我有点激动,我突然也想和吴伟嘉说清楚,和他分开,好投到刘铭晟的怀里。

    在刘铭晟那里居住的几天就像梦一样,每天醒来,刷牙的时候会看到他站在旁边,身体对着镜子一晃一晃的调整自己的领带,他的下巴上布满蓝色忧郁的胡茬,有了很重的男人味儿,他二十六岁了,听说男的总要在二十七八岁结婚,那么站在我身边的这个人翻过年就会参加各种相亲活动,见各种女人,开始为自己寻找人生的伴侣,而我还在实习,还是个学生。

    我把牙膏挤在刷子上,每天都甩着自己空荡荡的睡衣袖子把牙刷干净。

    林薇回来后,一直问我在那边住的怎么样,我的脑海里就开始无数遍的掠过我们在一个空间里默默地躺在座椅上,感觉空气里飘满他的呼吸,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总充满了温度,车厢里就暖暖的。而且我有一次靠近他的身体的时候,闻到了他蓝色棉衬衫上轻微的烟味儿,那种烟味儿像是蒸干的野草在太阳底下疯跑的感觉,整个大脑神经都被带着偏离了方向,总觉得醉醺醺的沾染了野蛮的习性,在我的血管里疯狂的嚎叫和奔跑,脱了鞋子,甩了衣服,嘶吼着狂跑,那种兽性的疯狂几度让我觉得自己生病了,我抓着自己的手指,捏的紧紧地,把它固定在座椅的边缘,座椅的皮革上沾满了我黏腻腻的汗水,滑溜溜地把我的手指又滑下去。他会回过头来,看着我,和我讲些以前的事儿,然后爽朗的笑,感叹时光似的把身体颓废的扔在了座子上,嘴巴里抽出一口空气,单薄的空气。他还跟我讲起他们公司的事情,说到尽兴的时候,整个身体挺立了起来,像个长颈鹿的脖子一样,挡住了照在我脸上的所有光线,他的脸上像孩提一般的荡漾出桃花的颜色,我就会随着他的开心,把自己的身体像右边再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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