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谷青海果然来信了，在信中说起了他的大学生活，还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如花拿着信笺，看的很认真，每一个字都没有漏掉。
三妹落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背后，一手抢过信笺，大声地念了几句信的结尾，“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坐在床上看着书，脑中却不时浮现出你的模样，才知道思念的滋味，你呢？家里的一切都好吗？落款是：想念你的人青海
全家人都哈哈笑起来，如花急了，“我的信，不准念，还知不知道这是个人的隐私！”
落雁已经上了初中，是县里的重点中学，学习成绩中上，老师说她人挺聪明，就是有点贪玩，如果肯下苦功，成绩还能更上一层楼。
慧中还只上小学六年级，成绩不太理想，有一次班上开家长会，班主任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家长点名批评了谢慧中，说她把爱打扮的心思分一半放在学习上，也不止这样的成绩。
开家长会的王小霞羞愧的抬不起头，也幸好别的家长都不知道谁是谢慧中的家长，不然她可能要打个地洞钻进去了。
回来之后，王小霞气冲冲地进了谢慧中的房间，搜出了一大堆的口红和一些头饰，当着慧中的面把这些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还剪烂了她最爱的两条花裙子。
学校那时没有规定每个学生必须要每天穿校服，因经济条件不允许，每个学生只有一套校服，在学校举行重大活动的时候才必须要穿校服，比如运动会，比如每年清明节去烈士陵园扫墓等。
慧中很少穿校服去上学，她经常穿着自己剪短的裙子，上衣是当时流行的印有港台名星的体恤衫，冬天有时候偷穿着大姐的一件流行呢子大衣，她身高也长得很快，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接近一米六，差不多和大姐一样高了。
王小霞警告谢慧中，如果再不努力学习，她便剪了慧中的一头长发。
四妹谢慧中便以绝食抗议母亲的霸权，每天一放学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除了上厕所出来一下，其余的时间不是躺在床上看小说就是闷头睡觉。
如花从店里给她带回来饭菜也不吃，一天两天大家都没在意，时间长了王小霞有点慌了，她亲自把饭菜端到小女儿面前，抚摸着慧中的长发，柔声道：“怎么了？还在生妈妈的气吗？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
慧中见老妈亲自来劝她吃饭，内心很是得意，但面子上还装着很生气的样子，把头一扭，不理王小霞。
王小霞想想还是不能太惯着她了，撂下一句话：“如果今年能考上重点中学，以后的零花钱可以翻倍。”
慧中立刻从床上坐起来，“说话算数不？不过我还要加一条，以后我想咋穿就咋穿，不能管我。”
王小霞瞪她一眼，“奇装异服可不能穿，你还是一个学生。”
“遵命，母亲大人。”慧中调皮地说道，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
落雁上了初中之后，住在一个胡同的以前经常一起玩的几个小男生慢慢地开始疏远了，在巷子里碰到都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因为都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
除了一个叫刘洋的少年，他也上了初中，和落雁一个学校，还是一个年级。节假日的时候还来家中坐坐，有时候会带来些新鲜的水果，说是他的母亲让他拿过来的，自从两家的小孩打过一次架，又和好以后，两家的大人和小孩来往反而密切了。
刘洋的学习成绩不错，在整个年级都是名列前茅，王小霞非常羡慕邻居有这么一个优秀出色的儿子，经常教训老三老四：“你看看，人家刘洋学习多好，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怎么人家就知道努力，你们一个爱玩，一个爱打扮，都不知道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王小霞老是拿他做榜样，落雁对这个学习成绩相当优秀的少年反而越来越反感，每次刘洋过来，落雁有时候敷衍地同他说几句话，有时候爱搭不理。慧中倒是对他很热情，还悄悄地对落雁说：“刘洋哥哥越来越帅了，我觉得他有点像小虎队里面的那个最帅的乖乖虎。”
落雁撇了撇嘴，“我看一点都不像，人家又会唱又会跳的，刘洋只会学习，倒像个书呆子。”
慧中嚷道：“笨蛋，我说的是长相，难道你不觉得他很帅？”
落雁斜睨她一眼，讽刺道：“就知道你是外貌协会的，你漂亮，他很帅，倒是很配呀。”
慧中急了，“你说什么呢？我告诉妈去，看妈不撕烂你的嘴。”
落雁这才慌了，哄她，“哎呀，我开玩笑的，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这条围巾嘛，拿去！”
慧中这才破涕为笑，欢天喜地抢过围巾围在自己脖子上。
二姐上了大学之后，家务事便落在了老三落雁头上，大姐和母亲整天忙着店里的生意，小四也指望不上，家里油瓶倒了都不会伸出手来扶一下。
谢宝林自从厂子破产之后，也没有找到什么正经的工作，依靠着老婆开店赚钱，自己倒享起了清福，一天到晚的在外面打牌，赢了点小钱就和一帮牌友在小酒馆喝酒，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落雁初三那年，奶奶突然病倒，被谢宝林送去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也没见好转。有一天医生把谢宝林叫到办公室，劝说他还是把病人带回家，癌症晚期，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住化疗，日子不多了，挨不到半年。
老太太住院的这段时间，家里人也忙的人仰马翻，如花天天医院和店里两头跑，谢宝林日夜守在老太太的病床前，没怎么睡觉，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胡子巴渣的。
老太太被带回了家，已经不能下地，整天躺在床上，喊疼的时候，谢宝林就给她吃一片医院开的止痛药。按医生交待的，老太太想吃什么就让她吃，日子不多了，没什么忌讳的了。
有一天晚上，老太太突然说想吃卤猪蹄，谢宝林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便跑到菜市场去买，买回来老太太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老太太也就谢宝林一个儿子，有两个女儿嫁到很远的地方，就回来一个女儿，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几天便又回去了，说是不放心家里的孩子们。
两个月之后，谢宝林又过起了以前的生活，在外面打打牌，喝点小酒，就让老太太一个人躺在屋里，屎尿拉在床上都无人管。
王小霞看不过去，便让如花回来专门伺候老太太，每天端屎端尿，擦洗身子，一日三餐精心烹饪，一段时间后，在如花的精心照料下，老太太精神好了很多，竟然能靠着床头坐一会儿，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想不到最后的日子，在病床前尽孝的是孙女，自己以前还嫌弃这几个孙女。
老太太靠在床头，手颤颤巍巍地摸进枕头里，竟摸出一大包钱来，打开一看，都是一些十元五元的纸币，整整齐齐六大叠。
如花正准备给老太太喂粥喝，看到老太太递过来用布袋包着的几叠钱，很是惊讶，想不到老太太还存有这么大一笔钱。
老太太年青的时候在供销社工作过很多年，她是个很精明的人，想必钱是在那个时候存下的。
“给你的，大丫头，以后买些东西作嫁妆，算你没白伺候我一场。”老太太说道。
如花听她这样说有点生气，“奶奶，伺候您是我们小辈应该做的，这些钱您还是留下自己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老太太早知道自己的病情，知道如花是在哄自己，说道：“你也别瞒我了，我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这些钱你先替我保管吧，等我走了，这些钱拿出一部分办身后事，其余的都归你。”
如花为了让老太太安心，只好把钱先收下来替她保管着，等老太太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她也有些伤心，如果当时老太太能拿出钱来让她上学，她现在也是一个大学生了，算了，都过去了，老太太或许已经后悔了，不然现在也不会把所有的家底都拿给自己了。
没想到老太太这天是回光返照，当天晚上便不声不响地走了，第二天早上才被如花发觉，全家人都笼罩在阴云之中。
灵柩摆放在堂屋里，前来吊唁的人不多，只有一些邻居和亲戚，谢宝林哭得很伤心，尤其是盖棺的时候，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如花的眼睛也哭红了，小三和小四一滴眼泪也没有，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就跟她们不亲，如花是最后这段时间才和老太太亲近了些。
老二似玉没有回家，谢宝林打电话到她的学校，似玉听说了奶奶过世的消息，只是沉默了几秒，说正在准备一场考试，没法回来。
邻居刘洋一家也来了，他的父亲陪着谢宝林，母亲则帮着王小霞招待着客人，刘洋看到坐在墙角的落雁和慧中，过来和她们打招呼。
慧中见到刘洋，眼睛一亮，拉着他进屋，给他看新买的一套名信片。落雁坐着没动，奶奶去世了，她内心也是有些痛的，虽然奶奶平常没有给过她们什么好脸色，但小时候还是照顾过她们，有时候也买给她们零食吃。
慧中已经上了初一，虽然没有考上最好的中学，但这所中学在整个县城也是排名第二，也算不错了，但她还是感觉遗憾，没能和刘洋在一所中学。
此时的慧中已经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忽闪着大眼睛望着面前高她一头的刘洋，把一套明信片递到刘洋面前，说道：“小虎队的明信片，我找了很多摊位才买到的，送给你几张。”
刘洋笑了笑拿着明信片翻了翻，“你好不容易买到的，还是自己留着吧。”
慧中指着一张明信片说道：“刘洋哥，你看这个乖乖虎是不是特像你。”
刘洋仔细看了看，大笑道：“哪里像我了？一点都不像吧。”
“当然像了，眼睛、鼻子，还有笑容，特像，你自己发现不了。”慧中说。
刘洋看完明信片走出了屋子，走到堂屋，看了眼坐在墙角发呆的落雁，也找了把椅子坐下，听着录音机里传出的哀悼乐曲，也不和落雁说话，默默地陪着坐了很久。
几天之后，老太太被安葬了，她住的两间房子倒是空置了下来，谢宝林让姐妹几个去住奶奶的屋子，姐妹谁都不愿去，说是害怕，在那屋子住着一想到奶奶就怪瘆人的。
谢宝林和王小霞只好搬了进去住，姐妹几个都大了，还挤在一间小屋子里，现在倒是宽敞了，老二不在家，老三独占了一间房，老幺要和大姐住一间，说是怕鬼。
如花拿出给老太太办完丧事后剩下的钱，差不多还有两千块，她郑重地对爸妈说：“爸妈，我想拿这笔钱扩大店面，把隔壁的店面盘下来，隔壁店面不是要转让吗，这是个机会，我想开饭店，再请一个厨师和服务员。”
谢宝林知道老太太把钱留给了如花，却没有留给他这个儿子，内心很是不痛快，对于如花的提议没有说反对也没有说支持，只是问王小霞：“你觉得呢？”
王小霞是很支持的，她明白自己的这个大女儿很能干，人也勤快，这两年把店里的生意都交给她打理，自己只是做个帮手，她打理的井井有条，扩大店面，生意做大点，能赚更多的钱，何乐而不为。
王小霞爽快地点头同意了，只是谢宝林支支吾吾说出：“以前这个店的本钱是我出的，我应该有股份，年底得给我分红。”
如花笑道：“老爸，你放心了，赚了钱肯定得孝敬您，放心，不会让你没钱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