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年年底，这一天是如花的“朝阳国际酒店”开业的日子，酒店内外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邀请来了很多社会名流和市里的领导，大门口客人送来的花篮堆积如山。

    如花和杨远山忙着在门口迎接着客人，酒店的几位股东也帮忙招呼着客人，市里的两位领导一到，整个酒店大堂都安静了下来，杨远山急忙和两位领导握手寒暄，服务生把他们带到座位上。

    宾客都到的差不多齐了，剪彩仪式正式开始，穿着红色旗袍的礼义小姐们鱼贯而出，她们手上都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把大红的剪刀。

    市里的一位领导讲了几句恭贺开业的开场白，如花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几位领导便开始剪彩，其中一位是旅游局的局长，是杨远山请来的，这次能来酒店，完全是看在杨远山的面子上。

    剪彩过后，酒店的二楼餐厅早准备好了宴席，几位重要领导被安排在一个包房内用餐，如花和杨远山坐陪了一会儿，两人共同给领导们敬了酒，如花便出去招呼外面的客人。

    宴席散场的时候，如花把这些吃饱喝足的客人送到酒店门口，她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喝了一点酒，脸色微红，开心地和客人们说再见。

    “如花，恭喜酒店开业！”一道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如花定睛一看，竟然是谷青海。

    “你怎么会来这里？”如花记得并没有邀请这个人，她也不可能邀请这个人。

    谷青海讪讪笑了笑，“我来这里接我的领导回去，王副市长，我现在是他的秘书，他给我打电话说喝醉了。”

    如花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他，继续和其他的客人道别。

    谷青海没走，依旧站在如花旁边，说道：“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打电话给我，能帮的我会尽量帮。”

    如花内心冷笑了一声，轻蔑地打量着他，他今天穿着一套整齐的灰色条纹西装，打着领带，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不愧是市领导的秘书。

    “应该没什么能让你帮忙的，谢了！”如花冷冷说道。

    谷青海微微一笑，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如花一眼，如果当时不是为了大好前程，他怎么会放弃这么出色的女人，现在大好前程到手了，他又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

    前几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和肖凤结了婚，肖凤未婚先孕，她的父亲气到住进了医院，在肖凤的乞求下，肖父肖母只好同意了这门婚事，唯一的条件是让谷青海入赘，谷青海不得不同意。

    婚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肖家人对这个上门女婿不怎么样，有时候还冷嘲热讽，颐指气使地吩咐他在家里干这干那，肖凤从小娇生惯养的，更是把他当成奴才一样使唤，孩子生下来，晚上他得给孩子喂几次奶粉，换几次尿布，一年多来晚上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就连肖凤的内衣内裤都得让他手洗。

    让他唯一感到慰籍的是他被调进了城里的一家机关单位工作，一年之后他和肖凤又双双进了市机关工作，闲暇之余，他在报纸上发表过几篇文章，被市里的王副市长看中，调到身边做了秘书，他感觉到自己是幸运的，大好前程就在脚下，就连家庭生活中的一些不开心也可以忘掉。

    千禧年的新年，谢家的人过得不怎么开心，似玉一家三口回来过年了，就连还没被如花承认过的杨远山也提着大包小包的到谢家来拜年，等到正月初八还没有见到程曦冒个泡，王小霞本来每天乐哈哈的脸都渐渐失去了笑容。

    谢宝林的脸更是越来越阴沉，他本来身体就不好，一生气血压就上来了，被几个女儿女婿送到了医院。

    慧中更是生气，她几次想打电话把程曦骂一顿，但考虑了一会儿又忍住了，她谢慧中还得求着他来吗？这不是她的性格。

    慧中呆在家里感觉度日如年，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程曦，程曦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她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慧中便主动去找他了，她去了他的单位，把他从办公室叫了出来，两个月没见，他的表情淡淡的，模样有些萎靡，胡子拉碴的，但依然帅气，看起来更加的成熟，多了一些男人味。

    她很想扑进他的怀中说想他了，但由于自尊心作祟，口中却说出：“我们什么时候去办离婚？”

    程曦看着慧中，恢复的不错，脸色红润，依旧青春貌美，她的美貌在他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么吸引人了，咄咄逼人的眼神里有了些世俗的味道。

    他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随便什么时候。”

    慧中内心一颤，为什么不来求我？答应的这么干脆，她把心一横：“好吧，那就明天早晨上班时间到民政局会合，不见不散！”

    她说完这句话立马转身走了，因为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她下了楼梯，看见楼梯拐角处的卫生间，快步走了进去，在洗手台洗了一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睛发红，有些楚楚可怜，她从包里取出纸巾擦了擦脸，才发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她是被程曦的态度气着了，看来他没有那么在乎自己，以前是现在也是。

    程曦呆呆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冲上去拦住她，对她说能不能再考虑一下，但想到她绝情的话：不见不散！他犹豫了，懊恼地一脚踢在墙上。

    慧中又开始在医院上班，前几日找了个程曦和父母都不在家的时间，把自己的衣物都打包好了放在两口大皮箱里，请了一辆车拉回了医院的宿舍，姐妹们都很好奇，问她为什么不住在那么舒适的家里面，还要跟她们一起挤在小小的宿舍里。

    “我马上要恢复自由身了，姐妹们，我已经提出了离婚。”慧中强装笑脸对姐妹们解释道。

    “听说慧中被她老公一家人骗了，真是所托非人呀，好可怜！”有姐妹开始同情她。

    “以后你们找男人得擦亮眼睛，不光要看这个男人，还得要看这个男人的父母。”慧中对姐妹们说道。

    平常和慧中关系较好的一个护士小黄有些担心地看着慧中：“真的要离婚了？你爸妈知道吗？”

    慧中摇了摇头，“还没有告诉他们，说了也不会赞成，谁的父母愿意自己的女儿离婚呀？我来个先斩后奏，他们也没有办法了。”

    “那个程曦看起来挺不错的呀，要是离了，你不后悔吗？”小黄问道。

    慧中迟疑了一下，有些违心地说：“有什么后悔的，以后说不定会遇到更好的。”

    翌日早上，慧中给护士长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去了民政局，她其实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话已说出口，她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程曦还没有到，她在市民政局大门口徘徊着，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是赶去上班，一些老年人是去菜市场买菜，有些可能是去到公园或者是广场上跳广场舞锻炼身体。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程曦的车缓缓驶进来，他停好车，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慧中，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慧中瞪了他一眼。

    “就这么急吗？”程曦冷冷道。

    两人不再说话，都沉默着向里面走去。

    前面有人正在办理离婚，慧中和程曦坐在大厅里等，程曦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离婚协议递给慧中，“你看看吧，这是我妈做的，看看有没有意见。”

    慧中也没想到他会准备的这么齐全，她还抱有一线希望，如果程曦向她示好，她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她仔细看了协议内容，除了装修新房的钱全部退还，还给了她两万块钱，还算他们家有点良心。

    慧中看完离婚协议，对程曦说道：“我没意见。”然后看着面前的几张纸发呆。

    程曦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慧中，“钱都在里面了。”

    慧中接过银行卡放进自己的包里，在包里找了找，没有找到能签字的笔，“带笔了吗？”

    程曦摇了摇头，他的包里是有笔的，但他还是希望慧中再考虑一下，只要她说出不想离婚，他便把这两份离婚协议撕掉。

    慧中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径直走向一间办公室，一会儿便拿着一支笔走了出来，出来时，她面带着微笑，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何必要摆出一张惨淡的脸，她要潇洒地离去。

    她很快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把笔递给程曦，程曦盯着她看了几秒，没有看出一丁点的不舍，他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很快轮到了程曦和慧中，他俩走了进去，工作人员扫了两人一眼，暗道：这么登对的一对也走到了这个地步。

    待两人坐下，把证件都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完证件问道：“两人是自愿离婚吗？”

    两人都迟疑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当离婚证上的钢印盖上的时候，慧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掉进了冰窟，接离婚证的手都僵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程曦走在前面，到大门口时，程曦回头，“我送你回去。”

    慧中挤出一个笑容，“不用了。”

    她看着程曦上了自己的车，掉头然后绝尘离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决堤而出，她慢慢蹲下来，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