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阁旁，烟雾缭绕。

    一日，元无与云归安二人对坐于一茶台两侧，二人谈论起一个话题：“人心是善还是恶，人到底是否可信。”

    元无自认为人之初性本善，但云归安却说自己早就看穿了人性本恶，还举出诸多案例证实自己的观点，谈论到激烈之处，云归安更是将自己的衣服打开，露出空洞的腹腔。

    “看到了吗？我的心早就没有了，你眼前的我，只是一具行走的皮囊而已！” 云归安说道此处，双眼发红，獠牙半露，而后赤红的血泪便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我知道~”元无看着云归安，默默说道，而后伸出手，尝试触摸，却被云归安侧身躲了过去。

    “不过还得感谢元无大人，救了奴一命~”云归安放下衣襟，而后磕头跪谢。

    “疼吗？”元无问道。

    “不疼啊，没有了心，再也不会疼了，哈哈哈哈！”

    云归安大笑着，拿起桌前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抬起头，缓缓说道：“看吧，元无大人，这就是人类，他们起初的样子是这样吗？”

    “不是~”元无声音低沉。

    “他们只爱自己，自私才是他们原始的模样！” 云归安拿起茶杯，下一秒便捏成了细碎的粉末。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元无抬眼反问。

    “元无大人可曾想过，将这世界颠覆？重建一个？”云归安缓缓起身，靠近元无，紧盯着元无的双眼。

    “哈哈哈，那只是挥指之间的小事罢了，只是，我为何听你的？”

    元无右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放置到云归安面前，微微示意，左手轻轻一挥，那掉落在地上细碎的粉末已经凝结成了原本的模样，稳稳立于茶台之上。

    云归安挺直了身体，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而后拿起那茶盏，倒上了茶，与元无碰杯。

    “奴想与元无大人约个赌局如何？”云归安饮下茶水，而后狡黠一笑。

    “但说无妨~”元无正襟危坐，饶有兴致看着他。

    “若是你赢了，我便再不提今日的话题，若是你输了~”云归安将话题抛给了元无。

    “如若我输了，我便亲手断送了这个世界！愿赌服输~” 元无抬起左手，眼前出现了一张折子，他的左手微微一动，便已签字画押。

    云归安也随之效仿。

    元无是这世间最后的神，当然，神是那些人对他的称呼，他可以重置这个世界，何为重置，那便是如同手机格式化一般，亦可复制这个世界，这便是所谓的平行世界。

    所谓的时间，空间，于他而言，仅仅只需挥动手指，便可随意摆弄。

    但是父亲在陨落之前，百般交代自己，世界本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游戏罢了，若是自己将这世界的秩序调整一丝一毫，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使用过多术法干扰。

    元无谨记父亲教诲，所以他鲜少使用术法。

    在世界的初始，这里只有少数的人类和大多数的其他生命，资源虽然匮乏，却团结一致，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活着。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活了多少年，他过去的生命，只做两件事，一件事便是挥动手指，随意拨弄如同代码一般堆积如山纷繁复杂的命理线，一件事则是化身为万物，游历人间。

    化为万物，不拘泥于花草树木还是鱼虫鸟兽，抑或是人，当然，也可以是一缕风一丝雨。

    那日，他化为一条蚯蚓，穿梭在泥土之中，阳光照耀大地，正要躲开，一个庞然大物便砸向了自己。来不及躲闪，便看见了血肉模糊的躯体，将自己重重压倒在身下。

    他化回原身，定睛看去，居然是一只白猫，身上却布满鲜血。

    身体瘦肖无比，干枯的骨头上只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毛发，腹腔里却空空如也。

    那一刻，悲悯之心泛滥，每日有万千生命从这世间消散，这本是这个世界的秩序，新生代替死亡，周而复始，但这动物的残躯却格外醒目。

    转头望去，几个孩童的身影便消失在拐角处。

    元无无奈地摇摇头，感慨万千，感叹这幼小的孩童居然玩起如此残忍的游戏。

    所以下一刻，他便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填充在猫空空如也的腹腔内部，略微施法，那已经死去的猫便活了过来。

    只是他十分胆小，许是生前痛苦的记忆萦绕心头。

    元无则恰巧来了兴致，本就百无聊赖的生活便充满了一丝挑战。

    他伸出双手，起初这猫只是远远躲开，而后慢慢靠近，最后便露出獠牙，啃咬他的双手，可是任凭这猫对他百般撕咬，元无依旧笑意相迎，他花费了足足380年，这才让这只猫对自己放下了戒备之心。

    后来这猫咪便一直追随着元无，又过了一千年，他吸收了如烟阁的万千灵气，才化成了人身。

    那日他跪倒在地，祈求元无为他赐名，元无抬头仰望天空，恰巧一朵纯洁无比的云飘过。

    “就叫云归安吧，望你每次出行均能平安归来~”。

    在此之间，元无深刻体验到了驯养的魅力，所以过去数千年之间，他救下并点化了诸多生灵，有从屠宰场跑出去的猪马牛羊，鸡鸭鱼鹅，也有一匹马，一条犬，一只鹰，亦或是被抛弃于荒野而被狼群盯上嗷嗷待哺的女婴。

    “人，为何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云归安看着襁褓之中的婴儿，十分惊叹。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良俗秩序吧。”元无手足无措。

    “那这秩序是谁建立的呢？”云归安无法，只能施了一道法咒，才让婴儿停止了啼哭。

    “起初是创立这个世界的人建立的，后来~”元无摇摇头，只能遥望远方。

    “起初的创始者，自己创造了一个世界，这里的世界观全由自己制定，但是后来，这个世界太过庞大，积重难返，便远远挣脱了创始者的意图。”云归安补充道。

    道理虽然残酷，但事实的确如此。

    后来，女孩逐渐长大，她与这诸多生灵一同长大，没有经受世间浊气的污染，成为了无比快乐的人，直到那日，女孩偷偷跑出了云烟阁，再也没能回来。

    自此以后，元无再也没有将任何人带回云烟阁。

    那个女孩，变成了元无不可提及的禁忌话题。

    他恢复如常，逐渐遗忘这女孩，转而将重心放在其他生灵之上，以心存善念感染众生，教会他们感恩，其他生灵也如同云归安一般，被封锁了记忆，而后一一赐名，最后元无将他们散布到人世间，化身为人，成为心存大善普渡众生之人。

    世间万物，时光流转，仅凭一人之力无法将这大爱播撒，只能借助其他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之中生根发芽。

    他唯独留下了云归安，因为他是他的初心。

    只是，这场赌约才让元无发现，他的初心，变了。

    元归安化为人形之后，遗忘了前世的记忆，元无便教他读书识字，时常将自己的感悟分享与他，待自己出游之间，便让他帮忙教诲其他生灵，守护云烟阁。

    在元无眼中，云归安只是自己忠实的信徒罢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而今日，他却提出如此话题，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筹谋已久。

    元无不解，所以只能以身赴约。

    只有入了这局，才能看清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