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秋意浓重,长夜孤寂。简宝意独自在房内抄写佛经,直至眼眸酸涩,右手软麻。

    今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慌张,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可她任她如何思索,也找不出缘由。担忧南云舟是有的,可还不至于心绪不宁到如此地步。

    便是只能抄写佛经来缓释不安。

    “燕京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南海子疫情有变,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南宛月面带愁容,未敲门就闯了进来,看到简宝意桌案上的佛经,无声叹了口气。

    她怎么会觉得表姐不在意呢。

    纵是将自己关在小院子里,也是力所能及的在为南云舟祈福。那这消息,岂不是不该说。南宛月蹙眉,咬了下唇,懊恼自己的莽撞。

    “殿下如何?”简宝意一惊,手上的笔落在抄好的佛经上,墨迹染了一大片。她却毫无觉察,即刻起身走了过来,握住南宛月的双臂,眼神恳切求问。

    南宛月被她这反应吓着了,连连摇头。

    “南云舟还没有消息,但你放心,他身份在那里,不会轻易和疫者接触的。”入夜不久,燕京忽的就炸出了这么个消息。现在想想,好像不大对劲。如果南海子真的情况危急,依着南云舟的脾性,只会选择压下消息,雷厉处置疫情,绝不会是现在这种人尽皆知的状态。

    除非,南海子有别的事发生,必须让燕京的人惧怕南海子的疫情,畏而远之。

    简宝意一阵心惊后,也是缓了过来,看到南宛月思索的模样,也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父亲的家书没有提到这出,燕京又突然流言纷纷,应当是殿下有所安排。

    “朝廷会派兵过去吗?”要避免疫者外逃,就需要足够的兵力支持。人员进出的查验也会更加严苛,殿下是想拦住谁?

    简宝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南云舟是想拦着人进入南海子,而不是想拦住外跑的人。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南云舟并非一无所知。往日,她是知晓那些故事背后的某种逻辑。可只是猜测,再从其他人的反应中佐证。

    今夜,她却是笃定了南云舟的目的。为什么呢?

    是在宫里待久了的缘故吗?

    “会,稳住南海子就是稳住燕京。”南宛月没有发现简宝意躲避的眼神,只点点头,猜想也许今夜,父皇就已经召见杜太师了。

    “那便静待佳音吧。”横竖她们也做不了什么,简宝意握住南宛月的手,反过来安抚她。

    只是,她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

    岑言看劝不住南云舟,就细细给南云舟戴好护具,跟着一路开道,小心带着路到疫者所。

    舒宁蒗正搜刮挂肚的想着该如何应对疫者时,一双手按住他的肩,示意他不必紧张。

    “殿下!”舒宁蒗震惊的同时,是深深的担忧。他也知道,南云舟亲自出面,是解决疫者所混乱的最佳方式。可这里疫者太多了,只要一个不慎,再多的智谋都白搭。

    “无妨。”南云舟温声宽慰,走到舒宁蒗前头,看着疫者所内的病患。

    来时,已有人将疫者所内的情况,悉数告知南云舟。

    “疫情凶险如何,各位比外头的人清楚,真要为见这一面,赌上全部家人的性命吗?”清朗之声在暗夜中响起,直扣命门。

    穷途末路之中,旁人的性命,不值得他们在乎,那家人呢?

    死一个不够,要全带走是吗?

    南云舟扫过那几个垂泪哭泣之人,语气依旧温和,“历朝历代,疫情都不可一言以蔽之,眼下这一种药方不行,那就试第二种。除非,你们有更好的法子。”

    疫者们原还在前面那句话里迟疑,有的怕拖累家人,有的恨不得即刻冲回去。后头这句话就让他们清醒过来,他们除了相信朝廷,确实没有别的法子。

    “曲大夫的病人,可还好好的,太医们也正在尽快研制解疫之药。孤为一国太子,既是来了,就不会看着南海子的百姓凋零。这是为上必有的仁心,也是为臣的私心。”

    南云舟这话说的直白,为上者仁心可招贤能,为臣者私心必当竭力。不论为何,他都得护住南海子的疫者们。

    燕京脚下的百姓,耳濡目染也明白南云舟这番话的意思。霎时间,窃窃私语之声逐渐消迹。

    三句话,稳住疫者所,舒宁蒗怔怔望着南云舟。

    太子再一次证明了,他的确有为上的能力。

    “太子殿下万福。”舒宁蒗心悦诚服,稽首跪拜。身后的其他人,也赶紧跟着跪下。

    “不必,顾念己身便好。”见疫者所内的病患也要起身,南云舟抬手拦住。

    “恭送太子殿下。”局面既已稳定,就没有再留的道理。舒宁蒗顺势开口,希望南云舟尽快离开疫者所。

    南云舟点点头,在岑言的领路下,缓步出了疫者所。没等他轻舒口气,一个灰衣小童从后撞了上来。

    “哎,你这个小奴才,不看路的吗?”岑言光顾着看前头,没料到这出,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南云舟有无不妥。

    “奴、奴惶恐。”那小童见冲撞了贵人,伏跪在地上,浑身发颤。

    “无事,起来吧。”疫者所内杂务繁多,今夜又是此起彼伏的惊吓。不过一个小童,难免有所疏漏。南云舟语气难得的宽和,扶起那人,让他不必惶恐。

    “去吧。”

    看着人走远,南云舟才和岑言往县官雅邸去。

    “您就是太心软了。”一回到雅邸,岑言就念叨了起来。他利落的换去南云舟身上的衣衫,一遍又一遍净了主子的手,喷洒了许多黄酒,才让南云舟回到小卧里。

    “您先用茶,奴去提水来。”

    南云舟浅笑着接过岑言倒来的茶水,正要喝下,看到了虎口处的一个红点,顿时心口发紧。

    那小童撞上来时,是一丝疼痛的。但太过轻微,轻微得他没有抓住。

    “去叫曲大夫,不要惊动任何人。”南云舟嗓音发哑,彷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气力。

    岑言不解,顺着南云舟的眼神,看到那个红点,也是双腿发软,撑着一口气跑了出去。

    曲如安见岑言脸色发青,一声不吭的拉着她往太子屋里去。今夜太子又去了疫者所,就有了些不大好的猜想。

    “如何?”南云舟依旧坐着,看起来云淡风轻得离谱。

    曲如安仔细端详着那个红点,摇了摇头,“按着殿下的说法,大概率是针入皮下所致。现下病症还未发,只能用些寻常的药物排解。但,此毒罕见。奴还是那句话,没有把握。”

    真是可惜,这样一位好郎君。

    大抵是见过太多病患,曲如安很少觉着人好。难得见着一个,还是恩人女儿的夫君,居然会被暗算至此。

    “送曲大夫出去。”南云舟闭眸敛下神伤,他说不清此刻心下是何感觉,只是感叹自己竟会输在这样的算计上。

    如此简单粗暴,但又是最直接的杀招。

    南云淮,这次,算你有本事。

    这是南云舟有生以来最诚挚的认可了。毕竟,搭上的可能是他的命呢。

    “岑旭他们还没回来呢,只要找到毒源,曲大夫那么厉害,总有法子的。”岑言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他忍着眼眶下的泪,怕惹殿下难受,迅速想到了可能的法子上。

    “嗯,他们回来了,你叫孤。”南云舟没了洗漱的心情,撑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提水来吧。”在岑言要开门出去的前一刻,南云舟又让他备水。万一有个万一,不能太狼狈不是。

    岑言懦懦点了头,边走边掉泪,默默祈祷上苍见怜,愿岑旭他们一定要找到毒源。

    岑旭这边,的确在屋舍的数米外找到了一个深坑,里头倒了许多杏子。可惜,那水已经被土吸进去了。

    “土是新挖的。”岑旭翻看了下,“可能是发现我们来了,还没来得及掩埋。”

    岑溪方才拿了那屋里的一个小瓦盆,现下伸手就要去捞杏子。

    “你手不要了?”岑旭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折了两个树杈子,向下又挖了几下,有水出现。

    岑溪及时放下瓦盆,勉强收了些进去。岑旭又夹了几个杏子,两人就准备回去了。

    “我去提人,你赶紧回去。”岑旭交代后,就跑去找那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中年人了。

    岑溪则带着瓦盆,驾马赶回县官雅邸。

    “您快起来瞧瞧,是不是。”岑溪一口气没敢歇,也不管曲如安睡了没,直接就闯到人家门口。

    亏得曲如安记挂南云舟的身子,不敢深眠,听到门口还喘着气的声音,换了衣衫,就带着人去了药堂。

    曲如安在药堂里,一顿岑溪看不懂的操作,边看边记着什么。

    “果然麻烦。”倒不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毒,是太凶了。表面温和,一旦入了骨髓,就神仙难救。不说寻常的药没办法,就是以毒攻毒,都太悬。难怪,敢把这个毒拿来做文章。

    曲如安琢磨来琢磨去,让岑溪先炖了个百年的天山雪莲,给南云舟端去。

    只能先去毒祛邪了。

    但,南云舟是一定会发高热的。

    曲如安深叹了口气,这功劳真不好挣啊。

    不出曲如安所料,南云舟安寝不到两个时辰,就发了高热,与疫者所内的人别无二致。

    岑言软在岑溪怀里,颤巍巍指着岑旭,让他赶紧审问带回来的那个人,“找岑贺,撬开他的嘴,无论如何。”

    “那个小童呢,不找吗?”岑溪想到岑言说的那个小童。

    “你觉得他还能活吗!”岑言人是软的,语气坚决而狠厉。不论是谁的手笔,这人回去就是个死,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力气。要不然,还轮得到岑溪来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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