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宝意垂头看着杜蓁蓁拉住她小臂的手，一言不发。

    他们都不信南云舟对她的情意。

    生在燕京这个权力中心，所有人秉持的向来只有利弊。可他们做不到真心爱人，不代表没人能做到。

    就像高高在上的俯视者，见不到众生疾苦，一叶障目的描绘人间模样，也鄙夷无用的信仰。

    得南云舟真心剖白后，简宝意怕的是兰因絮果，惧的是深宫寂寥，从不疑他的心。

    杜蓁蓁以为她实在不堪一击，这就被伤了心，如此失魂落魄，实在丢世家贵女的脸面。

    若是她此刻便有了计较，该握在手里的绝不放过，该弃的也绝不挽留。

    朔风不解意，吹落枝头蕊，一朵白梅飘在简宝意手背，凉得她醍醐灌顶。

    简宝意不想再和杜蓁蓁虚以委蛇了。与其处处躲避，不如真假掺半蒙诓杜蓁蓁。

    “殿下，他不会。”简宝意拂开杜蓁蓁的手，第一回直视她的眼。

    “我比不得你聪明，能见一知三，敢在诡谲棋局终争一席地。我只会永远站在殿下的身后，绝不背叛。这就是我的赢面。”简宝意撕开她们之间虚伪如薄翼的情谊，毫不掩饰地在杜蓁蓁面前暴露自己的浅薄。

    “你？”杜蓁蓁语气迟疑，她不知道简宝意是受了刺激，这样“狂妄”，还是在试探她。

    “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难道不是你吗？你这般宽慰我，总不是想提前帮殿下求得妻妾和睦吧？”简宝意对着杜蓁蓁进了一步，端得是得理不饶人的气势。

    “我没有这个意思。”杜蓁蓁蹙眉，见惯简宝意温柔模样，不想她张扬起来竟美得暗夜都灿烂了几分，对简宝意的忌惮愈加深重。

    “就算你有又如何。此刻，我是有封号的太子侧妃，你只是杜家女。要是我不慎将你这灼灼明艳的脸庞子划花了，又有谁能苛责我。”简宝意抬手在杜蓁蓁眼前描了几下，指节纤纤，灵活勾人。

    杜蓁蓁微愣，随后不屑一笑，迎着简宝意，“废棋，谁又会浪费时间苛责呢。”

    “拉下你，足够了。”简宝意眼里皆是玉石俱焚的坚决。

    见简宝意又往前一步，杜蓁蓁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抬手就挡住自己的脸。

    简宝意发疯不要紧，她的脸要是毁了，帮着南云淮登上帝位又如何，皇室不会要一个姿容有损的皇后。

    “我不过是与你玩笑了一句，至于吗？”简宝意笑得放肆，捧着自己的手，把话奉还给杜蓁蓁。

    “我既不会同她们争斗，也不会与你相安。我的对手从来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而已。”不等杜蓁蓁回复，简宝意就朝临水亭走去。

    杜蓁蓁心有余悸，也懊恼非常，是她小看了简宝意。握紧双手，杜蓁蓁咬着简宝意的身影。今日这等羞辱，她定要简宝意来日百倍偿还。

    临水亭内，南云舟尚不知外头有这场精彩的风雨。他看到郑双儿过来，就猜是皇后的安排。

    “皇后说，不必真有什么发展，举止亲密即可。”皇后要她趁太子身侧无人之时贴上来，郑双儿几乎是抖着腿过来的。

    “温瑞庭让你将计就计？”南云舟侧了下身子，虚扶了下郑双儿，做出旁人眼中的“纠缠”。

    “嗯。”郑双儿点头，幸好太子机敏，没有误会她。

    “简、简三小姐过来了。”郑双儿一颗心蹦跳得厉害，她看到简三小姐了，身后还有搅事的杜蓁蓁。

    “孤都还没怕，你慌什么？”

    南云舟听到简宝意的脚步，声音陡然放开，惊得郑双儿缩了下肩。

    经郑序一事后，她对太子又敬又怕。敬的是太子能力挽狂澜，不迁怒位卑之人；怕的是太子雷霆手段，耍着始作俑者玩。如此，于重重设计中，另辟蹊径，还能得偿所愿，不可谓不高明。

    不想下一刻，这个息怒不形于色的太子，就软软倚在简宝意肩窝上，对着她告状，“南风，她们都觊觎孤的美色。”

    见识过太子的亲兄弟明算账，郑双儿被他的这种操作，惊大了双眼。

    原来传言不是假的，太子对简三小姐真的不一样！

    郑双儿捂嘴退了两步，她怕自己激动到喊出来。

    她就说嘛，英雄难过美人关，话本里写的是真的。下次，哥哥再说她不务正业，她就拿太子和简三小姐反驳。

    “臣女先告退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郑双儿福了身子，就赶紧退出临水亭。

    能让太子摆出这副样子，简三小姐也厉害。

    在郑双儿心里，南云舟若是对简宝意无甚情意，绝不需要做这种戏码。他的能力足够骗得简宝意心服口服。而不是，委屈巴巴的放低姿态，给足简宝意体面，让有心攀附之人主动退开。

    “殿下，这么信任我？”简宝意一根食指推开南云舟的头。

    “你不也信任我。”要是不信，早就走开了。南风，可懒得凑热闹。

    “方才，杜蓁蓁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我原想走掉。想了想，忍不住也耍她一次，她日后当是不会来讨嫌了。”简宝意拉开南云舟勾缠她秀发的手。这人私下就没个正形，老爱碰弄她身上的物件。

    “呦，南风这么厉害啊。”南云舟放了她的头发，又捧起她的脸蛋，鼻头对鼻头碰了下，两人相视而笑。

    说不出留下理由的杜蓁蓁，愣是站在原地没走。她眼睁睁看着南云舟将不多的热爱全给了简宝意，看着郑双儿惶然而逃。

    这就是人各有命吗？杜蓁蓁闭眼藏下无尽羡慕与哀戚，再睁眼时，又是那个八风不动、宠辱不惊的杜家小姐。

    待岑言匆匆来报，说陛下叫众人回殿时。南云舟和简宝意正牵着手说小话，二人看着弯月，从前朝秘史聊到世家八卦。

    “那太祖为了前朝贵妃揭竿而起，是真的吗？”简宝意满眼的好奇。

    “前朝皇帝强夺他妻是真。造反嘛，跟贵妃关系不大。”不过是被压到无可退却的地方，就奋而反抗。南云舟在南珉府上听到这段秘史的时候，只可怜那位被做筏子的贵妃。

    太祖兵临城下，她被推至阵前。太祖想她归附，前朝皇帝寄希望她能退兵。最终，落得个自刎的下场，为家族挣得一线生机。

    “南风，虽我有万全之策，但难保万无一失。有一日，你要是被他们抓着，万不可自裁，我定会妥善安排。待你出现，我对你举箭放手的同时，你就偏头。明白吗？”什么清白名声，只要你的位置够高，就无人敢置喙。南云舟只要简宝意活着。

    “嗯！”简宝意乖乖答应，“回去就试，要不然我反应太慢怎么办。”

    “好。”

    杜蓁蓁一人回来时，简絮卿就觉不对。而后，看到南云舟牵着简宝意回殿，竟有种“果然如此”的失望和释然。

    失望于郑双儿的无能，释然于南云舟的本事。

    南云舟要是这么好算计，就不是南云舟了。

    只是，阿宝啊，你这般究竟是幸是祸？

    “今日，殿内来的都是燕京的才俊，宛月可有瞧上眼的？”南承书像是兴致突来，忽的发问。

    南宛月因在柳院吃的多，点着栗子酥的酥皮消耗时辰，不妨神间听到这话，差点就把“沈卓然”三个字说出来了。

    “谢父皇惦念，宛月不急，宛月要榜下捉婿。”南宛月端正身子，面上一派天真。

    这话寻常人说，恐暗地里要被人取笑。但南宛月身份在那里，年岁又不大，便无伤大雅。

    “好个不知羞的，也就敢在你父皇面前这样放肆了。”简絮卿及时找补，说成了女儿家对父亲的撒娇。

    有皇后这句，更是无从调笑。

    “宛月是个有主意的，天家公主就该如此，甚好。”南承书心情好，也喜欢这个无缘政治中心的女儿，乐得纵着她。

    “宛月哪里急，该咱们急的是太子这边。”简絮卿不动声色将话头转到南云舟身上，哄好一次两次不难。次次都哄得，才最耗费情意。

    “羌族战事未平，所需辎重粮草甚多，儿臣不急。”南云舟起身叩拜，抬出羌族战事。一则国库支出过大，二则简绥英尚在领军。

    南承书点头，很是认可南云舟一般，“太子顾念大局，亦甚好。”

    简絮卿垂眸敛下情绪，南云舟思绪太过敏捷，轻易还是别从他这边下手了，免得招了他的眼。这会儿，她可不能夹在其中。

    “陛下，宜安身子重，有些乏了。”温灵熹侧身跪拜，华服将她的身段尽数呈现。自温家被罚后，温灵熹低调了许多，今夜华服还是去年冬至所制的。

    她这般小心，南承书如何不动容，“宜安，辛苦了。今夜就到这里吧。”

    “谢父皇体恤。”南云淮扶着温宜安一道行礼。

    随着迎喜一声“散宴”过后，众人齐叩拜，先恭送了帝后众妃，后各自告别。

    简宝意远远看了眼温宜安，眉眼间确有疲惫之色。南云淮扶着她的腰，很是关切的同她耳语。

    南云淮你不要负她啊。

    “杜蓁蓁要选南云淮了吗？”简宝意看向南云舟，她在害怕，哪怕早有绸缪。

    “会。”南云舟点头。他的态度，简宝意的封号，都在无形中推动着杜蓁蓁做出抉择。

    他的计划里，杜家从不在选项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