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南承书的神思在几些细微的声音里浮沉,又在细微的疼痛中逐渐清明。于是乎,就是这么巧合,他听到简絮卿“训人”的话,眉心折起。

    “陛下醒了。”迎喜声量合适,落在殿内丝毫不见突兀。

    外头四人默契的收了声,赶紧入内探看。

    “陛下可安好?”简絮卿坐了过来,眼眸里有明晃晃的关心。她不爱这个男人,故而能演出最爱他的模样。

    “调养数日即可。”良红叶知道,这话是在问他,迂回答之。陛下年岁渐大,猝然气血攻心,已是伤了心肺。可也因着年岁渐大,不爱听太医院聒噪,他们只能默契压下实话,挑好听的回。

    南承书拍拍简絮卿的手,安抚道:“幸有皇后主持大局。”

    说完,他又看向后边稍有些局促的温灵熹,“关心则乱是人之常情,可也该学学皇后的得体才是。”

    温灵熹眼眸里还有未落尽的水汽,听到南承书的话,乖顺颔首的瞬间,一滴泪落下,好生动人。她不言不语望着南承书,知道什么姿态最能让这个男人心软。

    南承书见温灵熹一双杏眼里都是自己,心口泛暖,确觉得舒缓许多。连带着,看向南云舟和南云淮的态度都柔和了很多。

    “别行礼了。没什么大事,还把你们两个给叫来了。”南承书拦着两人行礼的动作,“云舟,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窦王叔已查清沈家通敌一事,并无实证。你可安心回朝里处事。”

    “谢父皇体恤,还沈家一个清白,儿臣无碍。”南云舟不卑不亢恭敬作揖。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能说请南承书顾念龙体,唯他不能。他说这话,在南承书看来,不是关怀,是惦记那个位置。

    南云淮听到沈家就这么被放过,心里气得发恼,面上也得做为南云舟欣喜。他话则机锋暗藏,“皇兄真是洪福齐天,回回否极泰来。”

    “洪福齐天夸张了。”南云舟唇角勾起一点浅笑,像是兄长微嗔弟弟的用词不当的无奈,“否极泰来的跌宕心怀,可不好消受。”

    南云舟长相周正,语气温和,说这话全然就是对己身境遇的陈述,好似沾不上任何情绪。

    南云淮再觉得他是故意揶揄,也无证据,只能附和浅笑。

    “好了,没什么事,就都先回去。围在这里,良卿他们个个都被压得像鹌鹑。”南承书自然看得出这兄弟俩之间的暗流,出言缓和场面。

    “那儿臣就不扰父皇清休。”南云舟最先行礼,又看向良红叶那边,“劳烦各位多费心了。”

    “我等定当尽力。”良红叶等人行礼。

    南云舟出勤政殿时,瞧见还候在外边的曲如安。挑着这个时间跟太医院的人过来,定是母后那件事有了进展。

    “宝意先前小恙,幸得曲女医照料,现已安然。”此处人多口杂,南云舟只能隐晦“先前”二字。

    曲如安屈身行礼,“岂敢居功。若非殿下口谕,小臣再想上心也难。凡事知情用意,哪有不好的理。”

    “知情、用意?”南云舟嚼着“知情”二字,眼神炯炯,似在要向曲如安确定什么。

    “自然。”曲如安冲他点了下眼,心照不宣。

    南云舟闻言轻笑出声,藏在袖中的手捏得紧,“父皇体力不济,劳您多关照。”

    “太医院本分,定当竭力。”曲如安又一屈身,目送南云舟离开。她翻过南承书先前的医案,身子亏虚又遇焦灼,此时当静养心脉。南云舟这话的意思,偏是让她下猛药。

    院正说过,陛下有些讳疾忌医。她给陛下添上几味药,营造出元气恢复的假象,想是他会更满意。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堆叠而来,连大公子都掺了手,她曲如安如何能坐视不理。

    燕京的天变不变,她无所谓。她只知道,南云舟登上帝位,定会与她最公平的礼遇。

    -

    简絮卿陪南承书用过晚膳,临走之前,不放心似的又叮咛了句,“年节将至,陛下千万保重身子才是。”

    “好,都听皇后的。宫中诸事也辛劳你了,若有受不住的地方,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就好。”南承书牵起简絮卿的手,十分受用这话,亲自将人送到殿门。

    “把云淮叫过来,不要声张。”待简絮卿的銮驾彻底走远了,南承书低声吩咐迎喜。

    迎喜点头领命,匆匆往洛园去。

    南云淮早已换了常服,正帮着温宜安揉捏小腿,心疼她身子不适。

    “他总搅得你夜里睡不踏实,等他出来,看我不训他。”南云淮接了云巧送来的安神汤,细细喂给温宜安。

    “殿下莫胡说,他听得到。”温宜安本就是半靠在枕上,伸手就捂着南云淮的嘴,眉头微蹙,眼露嗔怪。

    “你现在就这么疼他,我可要吃味了。”南云淮捏了下温宜安的侧脸,又凑上去,鼻尖对鼻尖哄着她。

    “殿下,宫里宣您过去。”桂安养好手后,就又回来伺候了。

    他虽不是顶机灵,到底是迎喜带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南云淮给这份面子,也是顺便施个人情压着迎喜。

    迎喜知道的事情太多,南云淮手上得有个能让他投鼠忌器的保障。

    “这么迟?”温宜安抓着南云淮的衣袖,有些担心。父皇今日才病了一遭,晚上就宣云淮过去,不知要说些什么。

    温家的事,南云淮瞒得严实,不许下人多言一丝一毫,温宜安自然联想不到紧要的东西。

    “不怕,我去去就回。”南云淮隐约猜得到,扶着温宜安躺下,才去外头换了衣衫跟迎喜去勤政殿。

    常正阳失控,南云淮也觉温家无用。只是,看在宜安的面上,不多苛责。可父皇那边,温家已是弃子。这点,就是母妃再小意温柔也挽回不了的。

    南云淮沉沉叹了口气,父皇精心布下的局就这么被破了,南云舟果真运道通天不成?

    本还想抓简宝意和沈卓然的小辫子,沈卓然直接跑去闭关读书,一点机会不给。简宝意整日不是在千秋院里,就是带着宫里的婢子去寺里祈福,谨慎小心的离谱。

    南云淮心里不断腹诽,连勤政殿到了都未觉察,还是迎喜外头提醒了句,才出来。

    “坐吧。”南承书让迎喜给南云淮也倒杯莲心茶,今日一事,气闷的不止他自己。

    “谢父皇。”南云淮面上带了点惴惴不安,反让南承书心疼。

    这孩子一点不差云舟,偏被压成这样,委屈他了。

    “温家,你懂父皇的意思。”南承书将杜蓁蓁的画像推给南云淮,“杜家有调动京畿守卫的兵符,不能让给留园。”

    果然是杜蓁蓁,南云淮心里一揪。杜蓁蓁那样的性子,恐会给宜安委屈受。

    “宜安是个好孩子,你若觉得亏欠,日后多加补偿就是。”南承书一看南云淮面露犹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在温宜安怀上了长子,给子息不丰的皇城添了喜气,地位不会因一个三皇子妃有所动摇的。

    “儿臣明白。”南云淮哪里不懂南承书这话什么意思,约莫就是登基之后,直接给宜安尊位就是。

    “嗯,她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保障之一,该有体面,不会少了她的。”南承书让迎喜把他方才写好的圣旨拿来,是给温宜安的赐了“贤”字封号。

    “儿臣代宜安谢过父皇。”南云淮简略看了一遍,欣喜不已,朝着南承书就是一个大礼。

    “你对宜安的心思,就如父皇待你母妃。你母妃的遗憾,父皇自不会让你心上人受一遭。”南承书欣慰扶起南云淮,这孩子是他一手培养而来,怎舍得苦了他。

    “此次沈卓然恰巧回荆州,会不会是简绥英暗中传信回来?”南云淮说体己话般问着南承书。计划失败,该上眼药还是得上。

    “周海的信连同通敌证物一道回来,只说简绥英拖延了时日,但他身边的人没有机会离开巴州。这种消息,料他也不敢让外人通传。只是,简绥英换了玉珏。他这般做,于情是为了简宝意;于公,则是欺君。可他现下手上握着两万兵马,轻易动不得。为保稳妥,父皇暂时不会让他班师回朝。你需得尽快娶杜蓁蓁过门,拿到京畿兵权,才能与太子一争。”太子无过废不得,只有让他犯错。

    南承书握拳,“学子假户籍一案,父皇交给太子,是为了把沈卓然拉进来。”

    假户籍、沈卓然,南云淮琢磨着这之间的关联。

    “父皇是想利用杨怀恩那个案子?”杨怀恩门路最广,能和简鹤云勾连上,自然也能安排户籍。太子经手杨怀恩一案,生了私心,将杨怀恩的门路纳为己用,为沈卓然牟利。

    父皇是想用这个案子揭下太子,可督察院那边会配合吗?沈从心还是简相的门生。

    “不必忧心,这件事父皇都安排好了。”南承书怜爱的拍拍南云淮的手,接二连三受挫,这孩子都惶惶难安了。

    这样的夜半时分,勤政殿里是父子情深的温馨,太医院这边是暗藏杀机的战战兢兢。

    曲如安趁着四下无人,在白日里煮好的药渣子里挑出那些活血益气的药材,自己嚼碎咽了下去。

    曲如安第一回做这种事,却意外的熟练。南承书的药需一日炖煮三次,她并不一股脑给南承书加药,而是在最后一次的炖煮中添加药材。

    这时,药童并不会仔细查看药渣,也只会留下部分作为留样,就便利了曲如安深夜来挑拣出不存在于药方上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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