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屋子里也暗了下来。李宝珠把眼泪哭干了之后，理智也渐渐回归，她想起身走，可不知道怎么转身面对身后的人，只好把自己坐成了一座雕像。
这时，屋子里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亮光，李宝珠被灯光吸引着回头去，看见白玉的身上亮着光——他把一串小灯缠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个朝着她微笑让她高兴的人，彻底在李宝珠的心里亮了起来。太美了，美得李宝珠觉得心一下子就软了，美得她很想再大哭一场。
“学长，你饿不饿？”
“饿。”
“那我们去吃饭吧。”
李宝珠和白玉从办公室里走出时，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哭泣中，请勿打扰。”
“谁写的？我刚才进去的时候还没有。”
“应该是思荟姐写的。思荟姐真的很好。”想到宋思荟，李宝珠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
“嗯……”
李宝珠把纸小心地撕了下来，装进了自己的书包里，想好好地保存起来。
“哦对了，学长，你怎么会来？”还没等白玉回答，李宝珠就说：“哦！你是来找思荟姐的吧！那你快去找她吧，让我耽误了这么久，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不找她，我——路过。”
“路过？”李宝珠看了眼环境学院办公室的走廊，不敢相信一个大三的外院学生为什么要路过这里。
“走吧。”白玉没多解释，说完就朝着教学楼外走去。
白玉请李宝珠去吃了校外的麻辣烫。李宝珠本来想请客，但一掏手机发现手机没电了，就只好让白玉掏了腰包。白玉特地挑了个靠墙的座位，让李宝珠面对墙坐着，好让她红肿的眼睛不被人看见。
“这个给你。”白玉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副墨镜给李宝珠，“一会戴上，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你的眼睛了。”
“这样更明显了吧？”大黑天的戴墨镜，更显眼了。
“那你觉得哪个好点？”
确实是戴着墨镜比被人直接看见哭过好点，刚才就有人盯着她看了半天。
李宝珠二话不说地接受了，“学长，谢谢你。所有事。”
“不客气。”
“还有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又耽误你时间了。”
“你好像特别喜欢说对不起，被人撞了也说对不起，被踩了也说对不起，哭了也要说对不起。是你哭了，你在难受，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你应该跟自己说对不起。”
跟自己说对不起？
“以后对不起、不好意思这种话，你多对自己说一说。你都哭成大熊猫了，你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不是别人。对自己好一点，下次把别人弄哭。”
“你这话很像姜哥的风格。”
“姜哲很有个性，你可以多跟他学一学，他身上那个爱谁谁藐视一切的劲。上大学之后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要爱自己。”
“在爱别人之前，要爱自己。”
李宝珠听完白玉的话，又伤心了起来。别说爱自己了，我能做到不讨厌自己就不错了。李宝珠偷瞄了一眼白玉，心里很难受，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喜欢这个在黑暗里发着光的人。
还好吃的是麻辣烫，李宝珠想，可以假装新的眼泪是被辣出来的，不是因为自己不配。
回到宿舍，李宝珠给手机充上电，便摘下墨镜看了看自己肿得难受的眼睛。不看还好，这一看，她更想钻进地缝里了。想到刚才自己就顶着这幅面貌跟白玉学长一起吃饭，李宝珠简直无地自容。
重新开机后，手机连续震动了起来，她看见姜哲给自己发了几十条信息打了几十个电话。
“人呢？”
“你跑哪哭去了？”
“看见回信息。”
“在哪呢？”
“接电话！”
“你不是真出事了吧？”
“能不能吱个声？”
“别吓唬我行吗？”
“看一眼手机啊祖宗！”
“咱们学校五个湖，你选的是哪个？”
“咱们学校六个食堂，你去的是哪个？“
“再不回我报警了！”
“我报警了！”
“去他的，我真报警了！！！”
“还哭呢吗？”
“哭完回我一个。”
“别哭了，我把姚瑶给骂了。”
“吱个声，求你。”
李宝珠被姜哲感动得眼泪又出来了，她连忙给姜哲打去了电话。电话马上就接通了。
“喂？”姜哲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姜哥。”
“你死哪去了？”
“在宿舍呢。”
姜哲那头没了动静，一会，从电话和门外两个地方传来了姜哲的怒吼——
“李宝珠，你给我滚出来！”
李宝珠被吓了一跳，连忙走到宿舍门口间隔了男女两个宿舍的门边，敲了敲不透明的玻璃门。
“我来了。”
“滚下楼，我在楼下等你。”
“我没事了。”
“我有事！赶紧下楼！你要是不下信不信我把这门砸了？！”
“我下我下！马上下！”
李宝珠一从宿舍里出来，就看见了抱着胳膊等在楼下、一脸怒气的姜哲。姜哲瞪着李宝珠，看着她怯怯地走到自己面前。
“大黑天的戴着墨镜干什么？！是不是心虚了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姜哲一把摘下李宝珠的墨镜，结果看见了她的眼睛已经肿到把双眼皮都给胀没了，就剩下一条缝艰难地眯着。他立即把墨镜给李宝珠戴了回去。
“还是戴上好……”姜哲的语气软了下来。
“是吧……”
“你手机是摆设吗？干什么不接电话？有事不知道给我打电话说一声吗？我差点就报警了我！”
“我手机静音了，后来没电了。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你哭得都把宋思荟给吓傻了，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接完宋思荟电话就回办公室了，结果去了你没在。你上底去哪了？”
“哭饿了，吃饭去了……”
姜哲突然被气笑了：“还知道吃饭，我是真得夸夸你。”
“你真把姚瑶给骂了？”
“那是！回回让你干活，我不说道说道她她心里没数！我可是刚替你出了气，你要是敢回去跟她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的话不代表你的意思，你要是敢跟她道歉说对不起，我就跟你绝交！”
李宝珠皱着眉头，为难地看着姜哲。
“咋啦？你不会真的重友轻色吧？”
“我不是因为瑶瑶哭的。”
“那你为啥？”
“因为我妈……”
姜哲一听，知道这事说起来就长了。
“走走走，吃饭去，边吃边说。”
“我吃过了。”
“你有心思吃饭，大爷我还饿着呢！”
李宝珠在校门口的小摊上给姜哲买了套煎饼果子，多加了蛋。姜哲也没客气，直接让李宝珠付了钱，然后就找了处没人的马路牙子坐了下来，一边吃一边看路边的夜景，一边听李宝珠报告她到底为什么哭成了猪头。
“看你哭的这傻样，我就不追究了。”姜哲一边吃一边说：“你能不能把墨镜摘了？这又没人看你。”
李宝珠把墨镜摘掉，挂在了衣服上。眼前的灯火瞬间亮了起来，照得她的眼睛眯缝得更窄了。
“你妈贤妻良母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她都这么过习惯了，思维就这样了，要改挺难的。这事你别管了，回头我去找姓赵的谈谈，看看他手指头到底啥情况，我处理，你别自己见他找麻烦。”
“我还是得去看看他，毕竟是我给他弄折的，我俩再闹别扭，我也不应该对他不管不顾的。而且我都答应我妈了，我要是不去我怕她真要过来。”
“你妈也是真厉害，你自己努力半天，好不容易帅了一把，她几句话就把你拉回地面，转眼就抽抽回去了。”
“说的就是啊，每次我都输给她，从来没赢过。”
“那是你太听话太孝顺，你不想你妈生气，所以你就妥协。妥协多了你妈也习惯了，就觉得能控制你。家长是得教育的，你知道不？我家里人就是这么被教育出来的。”
“怎么教育的？”
“就吵架啊，吵得多了他们发现吵不过我，也就懒得跟我吵了。我也是付出了艰苦的努力才把他们教育好的。关键是你得知道自己要什么、想做什么样的人。”
“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才弄得花里胡哨的。”李宝珠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她也知道自己在虚张声势。
“你这不是开始找了吗？以前我迷茫的时候，身边人问一圈，每个人都在教我怎么做，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应该男人一点。我要是听他们的，你姜哥这辈子都没法得到解救了。能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能成为什么样的人的只有你自己。”
“我现在就是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
“出发就是成功的一半，你已经开始改变了。”
“有吗？”
“有啊，这要是放以前，你还能把别人的手指头给掰折吗？”
“也是啊……”
“不过我警告你啊，你以后要哭也得给我充着电对着手机哭，再敢失联你试试！”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李宝珠透过那细细的一条缝看着面前车水马龙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迎来属于她的“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