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对不起，学长的手指头是我给掰折的……”赵家奇一走，李宝珠就主动招供了。

    “你掰折的？！”赵家奇妈妈把“掰”字说得很重，她刚刚猜到了儿子的手指骨折可能跟李宝珠有关，但怎么也没想到是被这女孩给掰折的。

    “虽然是不小心，但确实是我掰断的……对不起……我已经跟学长说了，这段时间我会好好照顾他，也会陪他治疗，医药费我也会出，您要是不放心，咱们俩就加个微信，我随时把检查的情况跟您汇报！”

    赵家奇妈妈神色温和地看着李宝珠，说道：“没事的宝珠，你掰他肯定是他自己欠揍。我不是想说这个，只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放松一点。”

    李宝珠胆怯地看着对面人，夸道：“阿姨，您气质真好，特别像电视里的那种职场女强人。”

    “人在职场嘛，不得不这样，精力全都花在工作上了……你妈妈是做什么的呢？”

    “我妈妈就是家庭主妇。不过以前她也有工作的，只不过为了照顾我和我爸放弃了……”

    “你妈妈能培养出你这么优秀的女儿，肯定是个优秀的母亲。我为事业放弃家庭，而她为家庭放弃事业，她是个更称职的母亲。家奇，他从小是被宠大的，我和他爸爸忙工作，他爷爷奶奶帮忙照顾，吃口饭都恨不得给他喂到嘴边，我呢，觉得因为工作忽视了他，也惯着他，等到想让他自立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学长其实还……挺独立的……”李宝珠这话夸得自己都心虚。

    “我听说你们闹矛盾了，你可别委屈自己迁就他，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阿姨，其实，我跟学长已经分手了……我其实不应该来见你的……”

    赵家奇妈妈没想到两人已经分手了，但她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大概猜到了李宝珠为什么明明不想来却还是出现在了这里。“你们两个分也好和也好，阿姨今天都很高兴见到你。至于你们以后怎么发展是你们两个的事，你要是愿意跟他在一起，我当然高兴，不能的话，他也应该学会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他早晚都会知道，除了家人没有人会惯着他的。”

    “对不起阿姨……”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只要对得起你自己，那就是对的。女孩子在外面不要委屈自己，一定要尊重自己的内心，以你自己为主。”

    李宝珠感动地说：“谢谢阿姨。”

    “是阿姨要谢谢你。”

    “妈，十分钟了……”

    “这么快？”

    “那我再去溜达十分钟？”

    “没事，坐下吧。”

    赵家奇坐下，问：“妈，我也要面子的，你可别揭我的短。”

    “你的面子早就被你自己丢光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了。”赵家奇妈妈说着，剥好了一只虾，放到了李宝珠的盘子里，说：“宝珠，吃虾。”

    李宝珠受宠若惊地说：“谢谢阿姨。”

    “之后如果他再任性不懂事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骂他。赵家奇，哪家的女儿在家里不是公主？你不把人家女孩宠成公主，你就没资格把自己当王子。再这样任性，你看谁会愿意跟你在一起？”

    “知道了知道了，妈，咱们能私底下再说吗！回头您随便说！”

    赵家奇的妈妈又剥了一只虾，放进了赵家奇的碗里，然后继续给李宝珠夹菜。

    赵家奇妈妈发现儿子没有吃饭，而是突然拿出手机拍盘子里的虾子。

    “都快吃完了你才想起来拍照？”

    “赵女士，这可是您第一次给我剥虾，我得拍照纪念下。”

    李宝珠注意到赵家奇妈妈怔愣了一下，嘴角有一瞬间向下扯了下去，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内疚。

    吃完饭后，李宝珠告别了赵家奇和他的妈妈，自己回了学校。路上，她给妈妈打了电话，问她是否后悔为了家庭放弃工作。

    “后悔也晚了，再说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咱们这个家完完整整的，你也好好长大了，我就满足了。”

    李宝珠觉得是自己耽误了母亲的人生，很想跟她说一句对不起，可这对不起轻飘飘的，补偿不了她为自己付出的一生。

    “对了，小赵的手怎么样？检查了吗？”

    “检查了，”李宝珠说谎道：“大夫说恢复得挺好的，慢慢养着就行了。”

    “行，你多照顾着他点，多关心关心人家，你爸一会给你打钱，没课的时候你就带人家去吃点好吃的。”

    “知道了……”

    “我看见你发的照片了，照片上的人跟小赵也不像啊，是不是美颜都把人给美歪了？”

    “妈，那是姜哲！”

    “姜哲？！”宝妈震惊：“以前也没发现姜哲长这么帅啊！以前就感觉他跟个姑娘似的，嘴老甜了，这可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他就是换了个造型，打扮了一下。”

    “你俩都长大了，你也有男朋友了，以后这种照片还是少拍，你俩也得注意点距离，省得别人误会。你男朋友没不高兴？”

    李宝珠心里对母亲的愧疚瞬间就被生气取代了，她不耐烦地敷衍母亲说：“人家知道我跟姜哥关系好，没误会。”

    “那也是，注意点距离。”

    “知道了知道了。我要赶公交了，不跟你说了。”李宝珠匆匆收尾挂掉了电话，避免再说下去会吵起来。从小就是这样，李宝珠想，老妈总是有办法让她倍感温暖，又将她瞬间击溃。她真想这个鬼打墙似的怪圈能早点结束。

    “四天的浓雾造成了一点二万人死亡，这是和平时期伦敦遭受的最大灾难。伦敦烟雾事件直接推动了1956年《英国清洁空气法案》的通过——”

    又一周的课题展示开始了，李宝珠、周亚男、贾禹彤和姚瑶四人站在讲台上，姚瑶正在进行最后一个部分的讲述，几乎脱稿——

    “——英国政府通过推动家庭转向天然气等取暖、从大城市迁出火电厂、限制私家车、发展公共交通、建立节能写字楼、利用新能源等方式，经过三十年的努力，才终于甩掉了‘雾都’的帽子。以上就是我们的展示内容，谢谢大家。”

    掌声热烈。

    “以后就应该让姚瑶同学给大家讲课，男生就都精神了，是不是啊？”

    教室里发出了咳嗽声和笑声。

    “挺好，这次都快背下来了，看来是真的准备了。回去吧。”

    李宝珠、姚瑶、周亚男和贾禹彤回到座位上。

    “好了，这节课我们先来看烟气抬升高度的计算。在进入正式内容之前，我们先来看一下这张图片——”

    何老师找出了自己的课件，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张幻灯片，一座座冒着蒸汽的冷却塔，上窄下宽的双曲形，顶端冒着白色水蒸汽。

    “这是什么？”

    “烟囱。”

    何老师按了下手里的遥控笔，幻灯片换了一页，变成了常见的高瘦型烟囱，上下几乎同直径，而冒出来的是黑烟。

    “那这个呢？”

    “也是烟囱。”

    “两个都是烟囱？”

    “嗯，胖瘦不一样。”某同学自信地回答道。

    “就知道你们这么机智。给大家纠正一下，这个是烟囱，而这个矮胖矮胖的，”何老师翻回刚才的页面，说：“是发电厂的冷却塔。电视上很多记者在报道空气污染的时候就站在冷却塔前头说这是烟囱，这是不对的。这叫‘冷却塔’，冒出的白烟是水蒸气。长条形的才是烟囱，我们要计算烟气抬升高度，说的就是这种烟囱……”

    白玉陪李宝珠练车的时候什么都没提，也没追着她要答案。分别前，白玉给了她两张话剧票，“给你和姜哲的，希望你们能来看我演出。”

    “我一定去，我问问姜哥的时间，他应该也会去。”

    “那我等你们来。”

    “嗯。”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樱花落在了二人的头发上、衣服上。白玉抬手，摘掉了李宝珠头发上的一朵樱花，李宝珠紧张得下意识往后一闪。

    白玉缩回手，失落地说道：“我大概没法像姜哲那样让你觉得自在，我们做朋友也很好，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不是的……上次我笑，”李宝珠组织着语言，想努力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不是在笑你……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但肯定不是因为你……”

    李宝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说辞非常没有说服力。她看见白玉不置可否地笑笑，显然无法相信自己的话。

    “我走了，周末见。”白玉确实很受伤，受伤到连没关系都说不出口。

    “周末见。”

    李宝珠看着白玉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么单薄。她很想解释清楚自己不是因为他有负担，也很想告诉他上次他表白的时候自己不是在嘲笑他。可她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那时候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又怎么能指望别人理解自己呢？

    李宝珠感觉自己行走在被污染了的迷雾里，她都快中毒窒息了，却还是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