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跟白玉的第一次约会，李宝珠打扮得很用心。妈妈的视频电话很是时候地拨了过来，正好看见女儿装扮后的样子。

    “要出门啊？”

    “嗯，一会就出去，跟朋友出去玩。”

    “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跟小赵出去啊？”还没等李宝珠回答，宝妈就继续说道：“行，女孩就得学着化妆，这才像个女生。我看看你穿的什么衣服？”

    李宝珠立起手机，站起来给老妈看自己的装扮：蓝色衬衫、牛仔阔腿裤，帆布鞋，接的长头发还没有拆掉，她还戴了一对耳钉、小发卡之类的装饰品。

    “你别穿蓝的，这件不好看，我不是给你买了件粉色的雪纺衫么，穿那个。头发也别扎着，披下来，显得淑女一点。下身穿啥？”

    “裤子，牛仔裤。”

    “脱了，穿条裙子。你不是要约会么，那就得打扮得淑女点。”

    “妈，我出去玩要骑自行车去，不方便穿裙子。”

    “你那水平要骑车去哪啊？”

    “去学校外面溜达溜达。”

    “你快拉倒吧，刚学会骑车就在学校里头骑骑得了，外头那么多车，你这水平应付不了，万一出点啥事还得小赵照顾你，别给人家添麻烦。你俩坐车去得了呗，你跟小赵说说。”

    听着老妈对强加的意志，李宝珠终于还是忍不住情绪，有些不耐烦地回道：“妈，我不是跟他出去！我都说我俩分手了！”

    “你俩还没和好呢？那小赵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跟你道歉了，还跟我道了个歉。他是个好孩子，家里条件也不错，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咋还耍小性子呢？”

    “妈，我来不及了，我得走了。”李宝珠不想再跟妈妈说下去了，不然一定会吵起来，要是再多说几句，李宝珠知道对面的母后大人不一定哪句话就把自己逼疯。她可不想带着不好的情绪去跟白玉约会。

    “行吧，赶紧走吧，把衣服换了啊。衣服是让别人看的，听我的没错。”

    “知道了知道了。”李宝珠挂掉了电话，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后悔刚才接了老妈的电话。她装扮完走到门口，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突然站住了。李宝珠看叹了口气，回去找出了老妈刚才口头给她搭配好的一套服装。

    李宝珠低落的情绪在见到白玉时瞬间烟消云散。

    “对不起学长，我临时变卦，不能骑自行车去了。”

    “没关系，不骑车更安全一些，等你再练习练习我们再出去。坐车更快点，走吧。”

    白玉和李宝珠坐上了去往目的地的公交车，车上的学生很多，两人站在一起，抓着同一根杆子，白玉数着他们的目的地，突然建议道：“宝珠，我们在中间的某一站下车怎么样？”

    “嗯？不去河边了吗？”

    “想看看能不能邂逅点惊喜。”

    “好啊。”李宝珠说：“从哪里下？”

    “你选。”

    李宝珠看着一个个公交站名称，选择了她喜欢的一个名字。

    一条并不宽敞的马路，街道两边是老旧的工地民房，还没建好的建筑钢架显眼地伫立在街边。道路两侧是一家家几平米的苍蝇馆子，路上来来往往着各家平台的外卖小哥，在没有划分界限的道路上穿梭。这过于混乱的景象实在与李宝珠想象中的浪漫惊喜大相径庭。

    “我没选到个‘惊喜’，倒是选到了‘惊悚’……”李宝珠调侃自己道。

    “我们走一走，”白玉牵起李宝珠的手，走在她外侧挡住路过的外卖摩托车：“走走可能就不一样了。”

    白玉握着李宝珠的手朝前走去，走向一个他们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在这乱糟糟的地方，李宝珠跟在白玉的身边，手心窝在另一个人的手心里，感觉是那么地有安全感，她觉得只要跟着他走，去哪里都好。

    穿过杂乱的街道、两人宽的窄巷、烟火气十足的居民区，李宝珠和白玉一个转弯，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整条卖花的街巷！

    “还是有惊喜的。”白玉拉着李宝珠走进了花巷里，开始在花市逛起来。

    “你们的盆栽不是在这批发的吧？”

    “我们的盆栽是企业赞助的，不知道是从哪里买的，也有可能在这里。”

    白玉停在了一个摊位前，看着面前的各种多肉小盆栽，问：“要不要再选一盆？”

    “我不要了，我从来都养不活这些。你的仙人球还活着吗？”

    “活得很好。”

    “那就不买了，你养着就好，我还等着它开花呢。”

    “那给姜哲买一盆吧，他的仙人掌不是牺牲了么，再买一盆来防身。”

    李宝珠没想到白玉能想到姜哲，比起提起姜哲就不高兴的赵家奇，李宝珠觉得白玉对姜哲的接纳程度太高了。

    “你给姜哥选吧。”

    “你来选，”白玉说：“你有金手指，你选的盆栽能招桃花。”

    李宝珠看着白玉傻笑，想来也是，没有那盆盆栽，也许就没有后面的故事。

    “我现在比你更希望他能招来好桃花。”白玉说。

    李宝珠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低头，看着面前各种各样的盆栽，选了一盆非常茁壮的仙人掌。

    一天的约会像裹了糖，让李宝珠第一次体会到了恋爱的欢喜和浪漫，原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快乐。以前李宝珠看着白玉会自卑，现在却总觉得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一个更好的自己，而她对对方的认识也不再是遥远的、想象中的，而是亲近又立体的。这么好的人现在是自己的男朋友，李宝珠从来都没有自我感觉这么良好过。

    返程之前，李宝珠主动提出跟白玉合影。拍完她就把照片发给了老妈，告诉她这是自己的新男友，不要再把赵家奇挂在嘴上。

    告别了白玉后回到宿舍后不久，李宝珠就看见了白玉发在朋友圈里的九宫格，里面没有他们的合照，但记录了他们今天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和买的盆栽，配的文字是“我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李宝珠给白玉点了个赞，然后也从手机里找了大同小异的照片，发了一组九宫格，写上“感谢每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在白玉秒赞的评论下面，是宋思荟的一长串问号。还没等李宝珠想好怎么跟宋思荟学姐交代自己抢走了她男神的事，老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李宝珠离开宿舍，来到了没人走的消防楼梯间，这才接起了电话。

    “回宿舍了？”

    “嗯，刚回。”

    “没骑车去吧？”

    “没有，坐车去的。穿了裙子。”

    宝妈明显对女儿听从自己意见的事很满意：“我告诉你的就是对的，穿衣服都是给别人看的，我说你那样好看就没错。”

    李宝珠感觉胃里灌了的一肚子蜜糖突然掺进了一剂汤药。

    “我给你发的照片你看到了吗？”李宝珠问，她很希望妈妈能肯定自己现在喜欢的人。

    “看了，看看我说对了吧，你还是得留长头发，这才像个女生，才好看，之前剪得跟狗啃的似的，我都没好意思说你。”

    “那是我现在的男朋友，你以后不要再说赵家奇了，我俩真的分手了。”

    “你发的真是你对象的照片？不是你找张照片来骗我的吧？”

    “妈妈，这是合照，我怎么骗你呢？”

    “我看这网上有各种假图，没准你这个也是假的呢。”

    “我骗你干嘛呀？”

    “也是。你对象也是你们学院的？”

    “不是，软件学院的，大三。”

    “这人长得挺好，看着就招人稀罕，他肯定身边有挺多小姑娘追他，他为什么会看上你？”

    中药罐子翻了，白玉灌了一天的蜜糖瞬间失效了。李宝珠握紧拳头，控制着情绪问：“妈，你为什么就觉得我不配呢？”

    “我不是觉得你配不上他，我是觉得你这样的拿不住他，以后来个厉害的女生就把人抢走了，你根本就留不住，还是小赵那样的更能长久——”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爸在一起？是觉得能拿住他吗？”李宝珠跟父亲虽然不够亲近，但客观来讲，父亲年轻的时候确实帅。母亲当年这个富家大小姐宁愿跟家庭决裂也要选择这张兜比脸干净的帅脸，结果却过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就是因为我错了，我才不想看你跟我一样。我希望你找的人是踏实的对你好的，是能给你安全感的人，而不是在外头拈花惹草的帅小伙，帅没用。你现在还小，眼光太差想得也少，我说的你不愿意听，以后你吃亏了你——”

    “妈……”李宝珠哽咽着打断了妈妈的话，说：“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好，挺差劲的，从小你跟我爸就这么打击我。你夸我哥夸我姐，夸咱邻居夸我同桌，你恨不得见个孩子就夸，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夸过我，我现在三天两头讨厌我自己，讨厌到我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存在过……我每次感觉好一点，你一句话就能把我打回原形，让我怀疑我自己。妈妈，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夸夸我吗？一句也行啊……”

    那边的人沉默了半天，电话里只剩下李宝珠的哭声。

    “你说你，刚说了两句实话怎么就哭了呢？那别人家的孩子我还能骂他呀？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才懒得说你呢。再说了，我也夸过你啊，怎么没夸过你，你比他们都懂事——”

    李宝珠再也听不得妈妈多说一个字，她果断地挂掉了电话，避免母亲说出更锥心的话。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老妈的魔力，每次自己感觉自己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时，老妈总能让她认识到她不过是一坨猪槽里烂碎的猪食。

    李宝珠坐在台阶上崩溃大哭，哭得难以抑制。弯弯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接着头发，接着这一头让老妈满意的淑女的长发。

    李宝珠发狠地将头发一条条地扯下来，她没觉得痛，反而觉得痛快。以后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人，穿我喜欢的衣服，要爱我的全部，要自我感觉良好，要坚定，要决绝。我再也不要因为你几句话就厌恶我自己！

    李宝珠狠狠地扯掉这头长发，就像扯断跟母亲连着的脐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