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组长要求今天提早半个小时到公司大家一起梳理资料，本来八点半上班在十月的天气里已经带着很浓重的凉意，现在八点就要到公司，云舒六点多就起了床，洗漱的同时蒸上速冻食品，早饭蒸好了也正可以出门了，今天场合正式，到时候知识产权的部分又是主讲，不能穿卫衣，云舒拿了一件衬衫配针织马甲，还拿上了昨天的风衣，一出门果然冷得很。

    二号线换乘六号线的时候，云舒又看见了杭斯祁。

    地铁开动的时候，她看着杭斯祁们一个一个后退，最后消失不见。

    手机震了两下，7:16孙组长已经到公司了，还给大家买了早餐。

    其他几个大部分都住在公司附近，没这么早起床，群里没有人回复消息，云舒不想做第一个说话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万一发了消息打扰到别人睡觉了怎么办，纠结了一会，干脆切换了APP，玩起了连连看。

    云舒到公司的时候，看见华盛的王律师和杭斯祁等在需要员工指纹才能进去的公司大门口，她赶忙上去用指纹解锁，“不好意思，王律师、ha……杭律师，久等了！”云舒走在前面带路，偷偷看了一眼手机，才7:45，华盛的上班时间这么早吗？

    “不好肆意，王律师、杭律师，我们没想到您二位来得这么早……”

    王家大和杭斯祁跟在她身后穿过一条曲折的过道。

    时间还早，公司都没开几盏灯，黑漆漆的，王家大感觉到她的紧张，笑呵呵地开口：“不早不早，我们也才刚到，还没来得及给孙组长发消息呢，你就出现了，昨天还是我和孙组长提议早点碰面，这样等收购流程正式开始之后不会手忙脚乱，八点的时间也是我定的，呵呵呵。”

    “哦哦。”云舒干巴巴地应了两声，脑子里疯狂搜罗可以说的话题，手心里全是汗，连带着手机壳都有点滑，云舒只能用更大的劲捏住手机，免得快一个月的工资掉在地上。

    因为职业需要，杭斯祁习惯观察别人的一举一动和神情。

    从门外到现在，带路的女孩子一直处于不自在的状态里，她的左手紧紧攥着挂在左肩上的包带，手背上气的青筋因为握拳的动作和皮肤贴合在一起，在白色的肌肤上显得很明显。

    她的表情也很僵硬，好像是想微笑，但是嘴角像是涂了502，只有左边一侧的上扬了，配合毫无笑意的眼睛，很木但有点凶。

    杭斯祁回想昨天，她和同事们在一起虽然不说话，但人是放松的，难道是因为她现在一个人？

    法务部有自己的会议室，云舒就他们去了那里，孙组长不在办公室，桌子上全是早饭，云舒才想起来问一句：“王律师、杭律师，您二位用过早餐了吗？”

    王家大还是一副笑咪嘻嘻的样子，点点头说已经吃过了。

    她看向杭斯祁，是下意识的动作，可是当她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她就马上错开了。

    杭斯祁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帅气的人了，像是一个拿着教鞭随时随地就要破口大骂的教导主任一样，他见过很多因为害羞不看自己的人，却没有见过一个害怕看见自己的人。

    “王律师来啦！”孙组长擦着手打破了慢慢尴尬的办公室，他拥有了和人相处大妙招，和人说起话来轻轻松松，“杭律师也来的这么早！早饭吃了吗？我买了很多，看看有啥想吃的，今天可是一场大战啊！”

    “我吃了来的，小杭呢？”王律师又说了一次，带上来杭斯祁。

    杭斯祁没吃，但是来人家公司工作还在人家公司吃早饭不是太好，所以他决定拒绝，但是话还没说呢，孙组长就把他拉到自己的工位前，让他挑自己喜欢的吃，“早饭啊一定要吃好，不然整天都没力气的，杭律师，快看看！”

    那边在劝饭，云舒去茶水间泡了两杯茶，又怕他们更喜欢喝咖啡，从柜子里拿了点咖啡豆放到咖啡机上，云舒没有用过这个机器，只能一边百度一边操作，工作群一直有消息，叮叮咚咚的，都是大家在感谢孙组长的早餐。

    幸好咖啡机顺利启动，趁这点空隙，云舒想着在群里顺大流感谢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在公司了，都见过孙组长了，还在群里说，这岂不是有点傻x。

    咖啡机已经完成工作发出声音提示用户，云舒把手机搁在桌子上，心里还在想要不要回复，等拿着托盘回到办公室才决定和孙组长私下说一声谢谢。

    其他人也差不多都到了，云舒先把茶放到会议室里的两位律师前面，又拿了杯子给他们倒了咖啡，还准备了两杯水。

    王家大本来还在玩手机，面前多了一杯又一杯的饮料，他有些惊讶：“这也太周到了，咖啡、茶还有水都准备了，你们公司还招不招人啊？”

    云舒知道他在开玩笑，配合着笑了两下。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孙组长拿着资料进来了，正好听见他的话：“这你就要问江明华月的老板咯！”

    王家大也笑起来。

    杭斯祁还在吃被好心塞过来的鲜肉大包，这家店算是“美食荒漠”钱塘的特色招牌了。

    法务部的其他人拿着同样外包装的袋子也进来了，找平时常坐的位置坐好，杭斯祁边上没有人坐，那个位置是云舒的，但是云舒不是很想坐在那儿，压力有点大。

    云舒一边给大家倒咖啡，一边打量着剩下的位置，就空出来两个，还有一个是正在调设备的孙组长的位置，不能坐在孙组长的位置吧。

    有咖啡的人此起彼伏的说谢谢，云舒一个一个说不用谢，最后还是坐在了杭斯祁的边上。

    正好他吃完了包子，四下看有没有垃圾桶，云舒轻轻地捏住包装袋的一个角：“给我吧，垃圾桶在边上。”

    她还是不看杭斯祁，声音和上次要他签名的时候一样，杭斯祁真的很好奇自己在她眼里的形象，她还是捏着包装袋，杭斯祁把团好的包装袋给她，低声说了句：“谢谢琴琴。”

    “云舒，你做一下会议记录。”

    两句话重叠在一起，杭斯祁感觉自己脑袋上摆满了问号，听到边上被感谢的人回答“好的”的时候，他觉得这世界都像是假的，他回忆昨天写的名字，确定是“琴琴”，昨天也没有写“yǘn shū”这两个音，所以昨天的签名不是给她的？

    云舒打开电脑，调出会议记录模板，复制出副本，修改文件名，又麻利地输上时间日期、与会人员与主题，Ctrl+S。

    距离八点还有5分钟，孙组长提醒大家要上厕所的先去，像是给学生上课的老师。

    坐她对面的苏琪琪招呼她：“阿云阿云，去不去厕所？”

    云舒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去了，苏琪琪和张欣她们去了。

    会议室留下的人不多，杭斯祁看着她打开手机里的连连看，玩的很认真，两只大拇指速度也很快，眼睛左右左右，和电视剧里那些一目十行的天才一样。

    他又去看她的手腕，没有手链，是一根红绳，缠绕在凸出的尺骨上，衬得她的皮肤很白。

    杭斯祁盯着看了两眼，又觉得自己像一个痴汉，收回了目光，心里又带着好奇，去看她边上的资料，最上面是一本笔记，封面上写着“云舒”。

    “你……你叫云舒吗？”杭斯祁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觉得有点冒失，还特意加了一句，“我以为昨天你要签名是给你的呢。”

    云舒也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手忙脚乱地按黑屏幕，摆正坐姿：“啊，对，对！琴琴是我的一个同事，她是您的粉丝，很忠实的那种，而且刚好快到她生日了，我就想着向您要一个签名……”

    “那刚才谢谢云舒帮我丢垃圾！”

    他说的真诚，让听的人不好意思了，嗫嚅着说了一句：“不用谢！”

    杭斯祁还想问手链的事情，孙组长就开口了：“已经八点了，我们正式开始会议！”

    本来还在说话的人都沉默下来，听孙组长和王律师介绍情况。

    云舒挑着重点打字，手指在键盘上跳舞，声音也轻轻的。

    杭斯祁不由自主地就看过去，她的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都带着装饰戒却一点都不妨碍她的动作，她的指甲很短，不会因为指甲戳在键盘上发出摩擦的噪音，而且她的指甲盖是淡淡的粉紫色，几乎没有月牙儿。

    杭斯祁在底下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月牙盖占了指甲的一半，男女生差别这么大吗？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快9:45了，云舒把一些速记的部分补完整，发在群里让大家看看有没有地方记错的。

    杭斯祁之前没直接接触过律师的工作，这一场会议下来也明白了为什么找到华叔说要在律所学习的时候那人说你最近要辛苦一点咯。

    他记了笔记，满满当当的五大页，有一些专业名词甚至用了拼音，不过旁边有一个做会议记录的人，杭斯祁实在不知道的就偷偷瞄两眼她有没有写，要是写了就照猫画虎地记下来，要是没写就空着，等下问王律师。

    他整理了几个问题，却看见王律师被云舒拉着在看会议记录，他凑过去，正好听见王家大说：“你要不加一下我的微信吧，我线上看。”

    “好。”云舒想绕过王家大和杭斯祁去刚才的位置上拿手机，却被人截了胡，杭斯祁把她的手机递过来，云舒受宠若惊地接过去，表情有些尴尬，但是说话的语气很真诚：“谢谢杭律师！”

    云舒扫了码，王家大腿一迈就出去了，嘴上还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憋太久了……”

    云舒低下头笑了一下，两侧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脸颊，挡住了她的表情。

    杭斯祁目睹了全程，注意力却不在王家大身上，全被云舒吸引过去了，他想问问她用的是什么洗发水，怎么头发这么柔顺，但是这事儿算有点私密，杭斯祁也不好意思开口。

    云舒不知道杭斯祁的心理活动，她被孟琴琴的消息搞乱了心思。

    [阿云阿云阿云]

    [你拍到照片了吗？]

    [小猫探头]

    总不能说一张没拍吧，云舒叹了口气，斟酌用词[刚刚在开会，等下我有机会就拍，但是我不能保证一定拍得很好]，想了想，再加上一个[苦恼.jpg]。

    [没事没事]

    [你就随便拍好啦]

    [阿云]

    看到孟琴琴单独发自己的名字，云舒好像已经看见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每次要她做什么为难的事情的时候她都是这个表情。

    [你能不能和杭宝自拍一张啊]

    [我绝不把你扣掉，换成我的脸！！！]

    [我就是想欣赏欣赏杭宝的自拍]

    [好阿云]

    [世界上最好的阿云]

    还是扣掉我把，早知道就不答应她了，云舒在心里疯狂大叫，控制住想发疯的心情，回复她[那自拍了，其他照片我就不拍了哦]

    对面一直“正在输入中……”，一分钟才回了个[好]，云舒安慰自己：至少只要拍一张，以后也见不到了，没事没事，对孟琴琴有些生气的回复她也不想理了。

    “那个……杭律师……”云舒做了心理建设，拿出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开口，“能不能和您合照一张？如果不方便，就算啦！”

    杭斯祁很爽快地站起来：“没有不方便，在会议室吗？”

    “在这里就好。”散会之后，大家都出去了，现在就剩下他们俩，拍照的话也不会太奇怪。

    云舒打开手机自带的摄像，伸长手臂，却发现杭斯祁的头一直框不进去，只露出一点脖子，再远她的手臂就不够用了，云舒从头顶尴尬到脚趾，“要不……麻烦您举一下手机……”

    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喧闹传不进来，所以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整个空间很安静。

    云舒听得很清楚，旁边的人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声，是那种不带嘲讽的、纯粹的笑，云舒虽然不好意思但也笑了，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好杭斯祁收回了手机，他把拍好的照片给她看。

    “你刚才笑得真好看，所以我就拍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删掉。”

    手机界面上一个高大的男生含笑看着镜头，旁边站着的女孩子微微侧着身，镜头从她的的眼镜腿的缝隙中捕捉到弯起来的眼睛，有些发黄的头发被别在耳朵后，露出黄白色的侧脸，脸颊上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云舒看着照片，有些脸红：“谢谢杭律师，拍的很好看！”

    “要不要再来一张，看着镜头的？”杭斯祁的嗓音是少年感十足的，加上温柔的语气，让听的人脸红起来。

    云舒点点头，两个人都调整了一下姿势，杭斯祁右手拿着手机，右手伸出来比了半个心，云舒本来打算举剪刀手，从手机里看见他的手势，也换成半个心，“咔嚓——”两个人定格在照片上。

    云舒每次拍出来的照片都是僵硬又奇怪的表情，但这次看起来很自然，露出几颗牙齿的笑容很灿烂。

    旁边的杭斯祁还是这么帅气，深邃眼眶配上一双带着深色瞳孔的眼睛，像是两颗珍贵的宝石镶嵌在象牙玉上，鼻梁高得真的可以在上面滑滑梯。

    云舒有些失神地看着他，这样一个光彩夺目的人站在边上，衬得自己又黄又老，外貌焦虑席卷了全身。

    “加个微信吧，我把照片发给你。”

    “嗯？”

    听见他这么说，云舒才反应过来这是用他手机拍的，那自己的手机呢？

    云舒先看一眼桌子，没有，又摸了一下口袋，也没有，最后发现手机一直握在左手上，她的脸又热起来，“好的好的。”

    这次是杭斯祁扫的码，手机显示有一个好友添加信息的时候，云舒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明星的微信号这么容易就加上了吗？

    还没来得及继续想，孙组长就在群里通知去大会议室，江明华月的代表来了，工作来了，打工人云舒对他说了句不好意思就出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