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晁,庆安历五十七年。

    皇城乌云蔽日,鸦雀哀啼。

    一场席卷皇宫的变故正在缓缓拉开帷幕。

    史称贤武门宫变。

    一名密探脚步匆匆,带着密信于戌时进入康安帝寝宫。

    秉笔太监接过密信,两股战战,缓缓念之:“长公主反,通敌胡蛮。牧亭失守,速来驰援……”

    信中分明是说,邻国胡蛮进犯边境,长公主梁妩颖及府中面首与胡蛮细作相互勾结,致使牧亭州失守。

    康安帝听罢密信,勃然大怒,宣太监总管李彻、丞相刘思德、护国大将军长子顾承泽和禁军统领肖义深夜面圣。

    他们被康安帝排兵布阵,兵分为四路。

    这四路分别是顾承泽出城驰援牧亭州的战事,刘思德领旨封禁并守卫皇城,李彻负责传旨将皇太后囚禁宫中,禁军统领肖义缉拿长公主以及府中所有面首押往诏狱。

    不多时,长孙皇太后被囚禁,蕙妃入主坤宁宫,执掌凤印。

    得闻此事的太傅顾承羲不顾父兄劝诫匆忙离家,策马赶往长公主府。

    *

    长公主府内,一股恐慌和戾气正在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听到风声的仆从卷席财物、收拾细软准备逃亡。

    长公主的寝殿内,长公主梁妩颖尚在梳妆。婢女手中的桃木梳正一下一下的落在她如瀑的青丝之上。

    铜镜中的女子,面容清丽,眉眼朱唇各有韵味,颇有倾国之姿。

    “公主,我听闻有人诬陷与你,陛下真准备拿你问罪呢?我们要不要......”

    丫鬟春雀声音微颤,手中一抖将那青丝梳掉了几根,落在地上声音极轻,恍不可闻。

    “公主赎罪,奴婢只是一时心慌。”

    春雀的嘴唇一下子变得煞白无比,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梁妩颖只摆摆手道:“无妨,你起来,你若是怕就先离开。”

    “不,公主,奴婢从小就跟着您,知道您的秉性,传闻定是奸人为之。陛下是您的亲弟弟,一定会还您一个公道的。就算是牢狱之灾奴婢也要跟您一起。就算是死,”

    春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忙捂嘴呸呸呸两声。

    “我们公主一定长命百岁。”

    没有人会想到,春雀的话竟真的一语成谶。

    “哟,皇姐还有心思在这儿梳妆呢?”

    一道声音从寝殿外响起,一名穿着紫色长裙的女子带着一群仆从缓缓走了进来。

    傲气凌然,目中无人,容貌本就妖艳,还非要加些朱钗浓唇,反显得庸俗累赘。

    原是他那弟妹。

    如今刚被册封为皇后,真是好大的气派。

    梁妩颖抬眼睨她一眼,收回视线,道:“怎么?不梳妆难道蓬头垢面被押解出去,损陛下和皇家的颜面吗?”

    “你。”苏倾云一时语塞,而后令仆从都出去。

    “你们都退下吧。”

    “是,皇后娘娘。”一众仆从自房中退出。

    春雀得到梁妩颖的示意紧随他们之后,退出了房间并带上了门。

    室内烛火摇曳,两人站在对峙的位置上僵持着,气氛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梁妩颖坐回铜镜前,就着昏黄的烛光挽发,许久不动手,生疏非常。她简单地用一支绿髓簪子挽起一个发髻。

    苏倾云先开口了:“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先皇的血脉只剩下你了。”

    梁妩颖手中的动作一滞,回头看向苏倾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真不知道啊?真是可怜,”

    苏倾云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狰狞表情,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向梁妩颖刺去:“可怜你到死也不可能知道了!”

    梁妩颖反应不及,双手只握住匕首的末端和一点点刀柄。

    鲜血从被刺破的手掌和指缝中流出,疼得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苏倾云将梁妩颖压倒在地,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她狠狠地向下使力。

    梁妩颖则强忍着疼痛,将匕首向上抬起。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匕首悬在梁妩颖眼球的正上方,血顺势滴在了她的脸颊上。

    梁妩颖握着匕首锋利的侧刃,但手心传来的痛感远不及她内心的疑惑强烈。

    她忍痛将刀刃掰向一边,对上苏倾云凶恶的眼神,问道:“你这是何意?”

    谁知苏倾云闭口不言,将刀侧过来,狠狠地划过梁妩颖的侧面脸颊。

    她眼睛睁得浑圆,口中喃喃自语道:“长公主殿下,要怪就怪你那不长良心的皇弟。下辈子不要再投胎帝王之家了。”

    梁妩颖的皮肤本就细嫩吹弹可破,哪能受住那么锋利的匕首。

    霎时间,鲜血汩汩冒出,她白皙的脸上多了一道可怖狭长的口子,一直从眼角延伸到了嘴边。

    “姐上,一直以来,你都以这张天下第一美的脸蛋出尽了风头。如今你的脸已经被我弄花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嚣张。”

    苏倾云脸上的恨意分明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可是梁妩颖与她向来没什么交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何时得罪了她。

    苏倾云站起来,握着刀的手腕抖了一下又松开,似乎是被梁妩颖的伤口吓到了。

    她顿了顿颤颤巍巍说道:“至于你想要的答案,今晚陛下会给你。”

    那柄沾了血的刀哐当落在地上,发出沉重又清脆的声音。

    “哦,对了,姨母托我给你带话。让你不用担心她,她在白马寺一切无恙。”

    苏倾云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妩颖,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缓解她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母后?母后为何会在白马寺?”

    听闻太后下落,梁妩颖根本顾不上疼。

    “姨母没什么事。但若你深究我刚才所言,惹的陛下不快......”

    “圣意难测,”苏倾云故意说一半藏一半,令人捉摸不透。

    梁妩颖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坐在地上,血依旧流着,很快便沾湿了她的裙子。

    所幸衣裙是红色,痕迹不会突兀。

    圣意难测?

    所以要置她于死地的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天子,她的弟弟梁瑾。

    梁妩颖无声苦笑,扯到伤口又轻轻地嘶了一声。

    这时,苏倾云冷笑一声道:“姐上还不如好好想想,到底是想知道真相还是想要姨母活着。”

    “你和姨母只能活一个哦,嗷,也可能一个都活不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倾云笑得近乎疯狂,连脸也跟着扭曲起来,她漫不经心地擦擦手,将烛台打翻扬长而去。

    脸上传来一阵疼痛,梁妩颖皱了皱眉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看着窗棂上越来越大的火苗,很快发展成一片火海。透过火光照亮的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狰狞可怖的脸,慌忙别过头去。

    待到春雀端来糕点,寝殿早已大火冲天。

    她发出一声尖叫。

    “来人呐,走水了。”

    这声尖锐的喊叫声,霎时划破漆黑夜晚的宁静。

    梁妩颖冷静地看着宫门口,看着婢女慌乱又惊恐的表情,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长公主,快出来吧。”一名男宠披头散发地站在寝殿门口,唤了一声长公主。

    长公主府大概有一百多个这样的面首和男宠,全都是为了给梁妩颖解乏而豢养的。

    如今早已没有男子模样,身上更多的是阴柔之气,遇事贪生怕死更甚。

    梁妩颖没什么反应,她顶着这么一张脸,实在没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常愉。”

    梁妩颖回眸,一人长身玉立,在门栏处冷冷唤她之名。

    这是她的封号,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是太傅啊。

    说起来,太傅顾承曦也算是她半个青梅竹马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梁妩颖竟觉得顾承羲的发丝有些许凌乱。只是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冷清清的。

    和他说话一样,冷不丁,怪伤人的。

    这要是往昔,他定是十分注意形象的。

    但今日,这装束衣着稍显局促了,更像是跌跌撞撞跑过来的。

    难道他就那么想要亲手抓住她,向陛下邀功吗?

    什么时候抓朝廷钦犯也成了太傅职责?

    她有那么一瞬,竟有点为从前的自己有点不值。

    很奇怪,之前那么浓烈的爱意都止住了。

    为何此时那么遗憾呢?

    无论是先皇下的那道诏书,还是七岁时放走的那个风筝。

    都是追悔莫及也留不住的。

    她的命大抵也是留不住的。梁妩颖如是想着,一动不动地傲立在火光中。

    “阿愉。”顾承羲的嘴角动了动,声音轻的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太傅珍重。”梁妩颖说时,脸上浮现悲伤神情。

    在她和顾承羲身后,长公主府的正门,是一群闻声赶来的人群。

    他们口中大放厥词,嬉笑怒骂,似乎这场大火能够大快人心。

    这就是长公主声名狼藉的后果。

    她知道的。

    传闻中的常愉长公主,在皇宫西有一私宅,良田千顷,食邑万户,豢养男宠不尽其数,极尽奢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如此行径,她作为长公主的声誉在民间早已饱受诟病。

    一场大火,倒是给了民众一个口诛笔伐的由头。

    再也不顾身份有别国法家规,破口大骂。

    “妖女去死,不配做我大晁国的长公主。”

    “豢养男宠伤风败俗,令皇家蒙羞。勾结胡蛮卖国求荣,更是罪该万死。”

    “长公主德不配位,烧死了活该。”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梁妩颖隔着几道墙和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竟还能听到辱骂之声。

    没想到,这些年闭门不出,她的名声竟已沆臭至此。

    火舌肆虐在长公主府的每一个角落,舔舐着她散落一地的鲜红色的衣裙、姣好的面容上渗人的刀疤、还未挽好的发髻和不愿弯下的脊梁。

    站在火光里的她,犹如一只高傲的凤凰,连死亡也不能令她低下头颅。

    她看着火光外的男人。

    脑中浮现一群指指点点,口中不断怒骂的人群。

    她闭上双眼,缓缓走入火焰深处,任由滚烫的火苗吞噬她的秀发和容颜。

    只有她死了。

    这乱世才能结束。

    梁妩颖缓缓闭上眼睛。

    顾承羲冷着脸冲进火海。

    再未说过一句话。

    梁妩颖脚下一轻,顾承羲正躲过掉下的房梁,将她拦腰抱起。

    火的温度在耳边呼呼而过,梁妩颖躺在顾承羲的怀里不愿睁眼。

    顾承羲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让她感到片刻的安宁,但他的冷漠表情又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

    他厌恶她。

    就算她一/丝/不/挂地还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半点动容。

    二人刚刚站定。

    马蹄声和兵器碰撞声掺杂着脚步声,缓缓向这边浩浩荡荡而来。

    梁妩颖站在原地,依旧不动声色。

    “皇廷司办案,闲杂人等退散。”禁军首领肖义带着陛下的手谕赶来,对顾承羲和梁妩颖抱拳道:“参见太傅,长公主。”

    “禁军来了,快让开。”

    人群开始涌动起来,推搡着,小声呼喊着退出了长公主府门十几步的距离。

    内廷太监总管李彻扯着嗓子道:“传陛下手谕,长公主常愉及其府上面首疑与胡蛮沆瀣一气,内外勾连,致使牧亭州失陷。”

    “命禁军统领肖义捉拿长公主与面首打入诏狱,听候发落。”

    梁妩颖听着这种腔调,头一次觉得那么聒噪。

    顾承羲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来人,带走长公主府所有活口。”肖义声音落下,禁军上前控制场面。

    “长公主,请吧。”李彻拿腔拿调地睨着梁妩颖。

    他早就看这位荒淫无度、目中无人的长公主不顺眼了,又怎么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两个小太监交换眼神,上前将长公主的手反剪在身后。

    “放开,本宫自己能走。”梁妩颖甩开两个太监的手,踉跄地站稳。

    李彻又使了一记眼神,两个小太监想要再次上前。

    肖义皱眉,刚要出手阻拦。

    这时顾承羲却开口了。

    他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冷冰冰道:“大胆,她现在还是长公主,陛下的胞姐。”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道:“你们要僭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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