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毕

    “这是秦将军的下属?”当中一位官员小声朝旁边问道。

    “就算真是下属,也不过是个布衣而已!哪有将寒门直接提拔的,还是个女子?!”

    “是啊。”

    “这女子是怎么和定江公主扯上关系的?”

    “听说赵骏那案子,有这女娘参与。”

    “她这样的,还能破案?”

    “可不是,听说是立了这功后才被邱枫啼举荐来的的。”

    “邱枫啼那小子之前撺掇着裘参往南下去,不知走了什么运,刚好,把那赵骏贪墨的事给揭发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恐怕这女娘,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俞王还没开口,这座中官员的讨论声已然此起彼伏地响起。

    齐荣南仿若未闻这周遭喧哗,再请道:“请父王恩准!”

    俞王看向邢致才的方向,“邢相以为如何啊?”

    邢致才拱手,“但听王上示下,微臣无有异议。”

    *

    远处夜下澹渌温和,近处有夏果飘香,满苑花艳参差。

    顾眄一圈,人群零散,不似方才热闹盛景。

    齐荣南道:“你这神情,是有什么惑事待解?”

    许之脉想不明白,“刚刚的情状,邢致才怎会一声不吭?”

    “因我告诉他,我帮你立了功劳,得了封赏,你定会感激于我,届时,我会寻个机会,让你交出手札。”

    “……”

    许之脉疑惑,“邢致才果真信了个完全?”

    “不然呢?”齐荣南微微笑道,“毕竟在他眼里,齐湷及才是不久后俞国君王,我又是齐湷及的胞姐,与他联手,总比和你这无权无势的败兵联手,有利得多吧。”

    许之脉虽是认可齐荣南所言在理,但对这刑致才的愚昧也实在觉得荒唐,“我本以为刑致才是个狡兔三窟的奸诈小人,可这么一看,感觉他只剩了个小人,多得是愚蠢。”

    “他本来就愚蠢。”齐荣南道,“为了蝇头小利,便会自己迷了心智。说到底,不过运气好而已,遇上了我这同样愚蠢却气运极佳的父王。谁能料想到,他在梁国为质多年,竟还能折返俞国,承袭大业。”

    许之脉思索,“刑致才如此愚蠢,怎么会知道,当年的质子会至如今地步……”

    “所以啊,他俩的运气凑一起了。”齐荣南并不在意。

    许之脉却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齐荣南不在意过去的事情,忽而定着看向一处道:“走,请你听个曲儿。”

    许之脉疑惑望去,不远处亭内,裘参正坐其中。

    裘参方且提聿,尚未着墨,耳边又听得脚步声,以为是仆从打扰,叹口气道:“我吩咐的不够清楚?”

    话一说完,抬头时却愣住,“殿下?”

    忙起身拱手,作派端正地抱歉道:“方才妄言,失礼。”

    齐荣南笑道:“是本宫唐突了。本应早些出声,却见你正认真阅览,不忍打扰,反起了误会。”

    “不知殿下前来,有何事相商?”

    齐荣南道:“也无大事,我许久前听当春君的琴曲极其好听,不知何时能再听一遍。”

    不消半刻钟,琴便被仆从取了来,“不知裘大人想放置何处?”

    裘参接过琴,“不必管了,你退下吧。”转身朝齐荣南道,“定江公主,可否想去灵雀台听?”

    齐荣南神色一敛,似有追忆,片刻后挽唇笑起,“好啊。”

    许之脉觉得这二人氛围有些不适合被打扰,忙指向不远处的湖边,“殿下,我见宫中许多女眷都去放了花灯,我……”

    “你去吧。”齐荣南话接得快,点头放她走。

    许之脉赶紧撤开。

    立夏夜里,灯笼连串,石灯遍布,穿缝光铺洒开来,绘出□□细碎纹路,金赤色雄雄热烈,在爽朗的夜里,带给人感官上的炽烈。

    走在身后,齐荣南不由打量起裘参的背影,回想起初入泮宫小学时,他意气风发的大步而去的样子,忽觉白驹过隙。

    “你好像长高了不少。”齐荣南道。

    这话,他们成婚后她也未曾说过。

    裘参一怔,转过身,“那是自然,你不也是?”

    齐荣南想了想,“我倒觉得自己没怎么变化。”

    “是比不上我。”裘参微微笑了片刻,轻声道,“不过还是有些高了。”顿了顿,他腾出一只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亭子,“几年前,你尚及栏杆,如今是高挑许多。”

    齐荣南噗嗤笑道:“尚及栏杆你都记得,当春君的记性确实不错。”

    裘参一怔,双颊似有些发红,转身继续朝前走道:“不过是随口说说。”

    身后是光辉铺陈的圆月,星空中似还有萤火飞舞,高高的阁楼上,他轻缓拨琴,风雅无双。

    满园牡丹,是深浅不一的红,也是如梦的溢彩,绚丽的荣耀。

    齐荣南独坐在一旁,趴在栏杆上,看着满园艳丽。

    待曲毕,裘参走到她身侧,“殿下,可有作诗的雅兴?”

    齐荣南淡淡抬眼,“裘大人,你知我为何一定与你和离吗?”

    裘参不答。

    “你太循规蹈矩了。”齐荣南颇有些无奈的模样,“你看这花,便只想到吟诗作曲,觉得牡丹再是美艳,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的物件而已,可是我不觉得。我见这牡丹,第一个想法是,看起来娇弱,不似荆棘刺人,可也非完全不能杀人,用对了,就是刀剑也不比其锋利。”

    “能扎穿心肉的那种。”齐荣南微微笑道。

    “你引许姑娘入宫的事,令邢致才最近对你还是起了戒备心。”裘参道,“你宫里的部分侍卫,有渐次调整。他面上是看不出异常,但背地里,殿下还是需要多加提防。”

    “耗子还想给猫挂铃铛吗?”齐荣南毫不在意地冷哼一声,“那我可得下狠心咬死它。”

    *

    许之脉往一旁的案几上找了个手掌大小的莲花灯,踩着石板往宫河的踏水石上去,蹲身将花灯放平在水流最湍急一处,抱着双膝在旁边坐了下来,看光亮处一闪一闪,火在水上飘去。

    直到火光消失在地平线,许之脉拍拍身上尘土,正准备离开——

    地与河如鳞片层层翻来,从泥土变作琉璃。

    不对。

    与其说是琉璃,更像是镜子。

    脚下的泥土和眼前的宫河,通通变作一片能照出她形容的镜面。

    是结界。

    谁布下结界?

    入宫时不能携带刀剑,许之脉此刻没有武器防身,只能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注意躲闪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耳边忽地捕捉到衣物摩挲的声响,许之脉立刻侧身望去——

    “蓝简?!”

    许久不见,倒是忘了这个之前一直意味不明的虎皮膏药了。

    又是陆吾派他来的?

    “欢欢没在这里。”许之脉道。

    “我不是找讙神君的。”蓝简微微笑道,“倒不如说,我是故意避开讙神君,特意找你的。”

    “找我?”许之脉此前向来不管人间以外界域的事,即便知道弋忘欢是神君,但对他们其中的纷争矛盾也没什么过多了解。

    怎么能找到她这里来?

    “当然,此次前来,是请许姑娘割舍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三魂七魄。”

    许之脉瞬间从脚麻到头皮,如冰水淋身,“你要我的命?”

    “是。”蓝简的双眼陡然血红一片。

    前几次的端雅荡然无存,他手中的折扇比利刃还要来得杀气十足。

    设立结界的碎镜落了满地,许之脉迅速下脚踢起一块,举手间抓住碎镜,刚劲反攻,蓝简轻松侧身。

    许之脉心火一涌,手中的攻势越发凌厉,然而无论怎么用力,都没伤到蓝简哪怕分毫。

    吃力,许之脉只感到吃力。

    手中的碎镜还在挥舞,许之脉却明显感到体力不支。

    在许之脉的进攻明显放缓的瞬间,蓝简足尖轻点,身如飞燕的在空中旋出半圈,落地的刹那,折扇不断往前推打,而他每次出手,折扇都如灵蛇绕转,行迹不明,许之脉连连后退,只能躲闪。

    妖鬼应擅使法术,可他却全然不同,蓝简明显更擅长近战,一旦近身,许之脉很难脱离。

    在半空中相撞击打,又迅速撤至两方单手撑地。

    不断闪躲中,许之脉的闪避动作明显慢下许多,蓝简双眼一眯,将折扇高高抛起,一跃而起,背身落下,长发四散,如幽灵鬼魅。

    许之脉刚想拉开距离挥鞭,谁知那折扇如有魂附般在空中快速转动后立刻被蓝简重新拽回掌中,并顺势荡出强大的惯力。

    许之脉避之不及,实实挨上,闷哼一声后整个人被甩到地面,推出数百米远。

    许之脉正想起身想办法逃跑,从地底竟钻出两具尸肉拽住她的双脚。

    蓝简凌空飞起,气势如鹰,给人群山袭来的厚重压迫,那嗜血的瞳孔更是充斥着不加掩饰的狂戾。

    “跑不了的。”

    伴随着蓝简的话音落地,折扇顶端直接如刀抵住许之脉心脏处。

    他从容温和地扬起笑容,“看来,是我赢了。”

    许之脉握紧碎镜,用力得手上都起了印子。

    人和妖鬼之间的差距,自己明知是绝不可能逾越的,但失败的感觉,还是非常不好受。

    蓝简笑得轻描淡写,仿佛寻常谈话,“三魂七魄,我收下了。”

    举起手臂,掌中的折扇高过头顶——

    正此时,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镜面结界垮塌裂开,露出一角宫墙来。

    回廊间的灯笼猎猎摇晃,阴森异常。

    “讙神君?!”蓝简的手腕被夹着冰霜的狂风割出一道血痕,手中的折扇也险些摔落。

    裂开一角的屋檐上,一位少年在寒风之外茕然独立。

    花鸟绣银的暮灰广袍,镀着身后几近圆满的月光,光华流转,神秘诡谲。

    乌墨如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少年的眼眸低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然不能动弹的蓝简,似悲悯却残忍,冷冷嗤道:

    “只知道人有活腻的,既做了妖鬼,怎么还是有不想活的?”

新书推荐: 凤凰羽落 【海贼王】好感刷满后把男人放养了(卡塔库栗bg) 我在古代当老师 成为海神从赛博人鱼开始[无限] 嘘,门后有鬼 记忆之匙 暴富从倒卖BOSS开始 被疯批鬼王盯上后 怎么不算救赎呢 乱世医女:以医富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