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20

    中秋的晚上没有月亮,天气又开始转阴,淅淅沥沥的雨声搅得人有些心浮气躁,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留下斑驳的水渍,天气阴沉沉的,很难分辨时间。

    魏冕和沈老爷子喝了点酒,梁念去劝他们少喝点,被魏冕挥开:“老年人的酒,喝一顿少一顿。”

    “昨天还说我节假日说不吉祥的话。”

    “小丫头就是记仇。”

    魏冕心情好了点,点着她的脑袋跟沈老爷子说笑,又挑了个最肥的螃蟹塞给她:“找听序去给你剥。”

    金秋十月蟹黄肥,她捧着螃蟹就找梁听序去了。

    梁听序能用蟹八件把一只螃蟹剥得干干净净,完了壳还能重新拼回去。

    她就不行,她命好,她有弟弟。

    晚上两个老人都醉得走不动道了。在沈于梅的挽留下,三个人留在沈家住一晚。老人家醉了早早的就歇下了,年轻人之间互看不顺眼已久,也没什么夜晚活动,除了梁念梁听序姐弟俩憋不住了偶有一两句话外全将沉默进行到底。

    梁念早上还不想写检讨,现在觉得还不如写一天的检讨。起码有个人陪聊,陪聊对象赏心悦目,检讨还帮写。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还挺遗憾的怎么回事?

    黎放自己回了房间,姐弟三个则安安静静的跟着佣人去安排好的客房。

    沈聿淮的房间靠近客房,和他们是一个方向,垫了个底走在梁念后面,他个子高,从来没受过腿短的苦,此刻跟在她后面被迫迈不开步子头一回体验了一下短腿的世界,盯着梁念的脑袋忍不住笑了一声。

    距离走得近,梁念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他瞬间收了笑意,眯着眼掩饰地扭头闷咳了一阵:“降温了,明天多加件衣服。”

    没头没脑的一句关心,梁念没有应声,狐疑地看着他。

    灯光将整个走廊照得很亮,映衬下梁念的肤色是一种带着病态的白,露出的一截脖颈纤细脆弱,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掐断,口红在吃饭的时候掉了大半,她没有去补,露出自然的唇色泛着淡淡的紫。

    梁听序和魏熙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梁念在开门的瞬间却又回头看他:“你不生气吗?”

    沈聿淮:“?”

    没头没脑大概是会传染。

    “对于我利用你这件事。”

    梁念讲完觉得“利用”这个词透着点那种幼稚的尴尬,没看对方自己憋不住先笑了。

    “我以为你已经道过谦了。”

    他的语气认真,差点让梁念以为自己间接性失了个忆。蹙着眉想问问是自己什么表现给了他这种错觉:“什么时候?”

    “没有被抓住任何把柄,只因为我讲出来就承认了。”

    梁念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就像那些悬疑剧里的笨蛋反派。她这事看着幼稚但做得其实还挺漂亮的,死不承认也没人能说什么。

    “那是因为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她给自己小小的挽了个尊。

    “哪一句?”

    梁念复述道:“被看透的事情还想用撒娇去掩饰就没有意思了。”

    沈聿淮垂眼看着她,觉得小姑娘的表情实在可爱,曲起手指往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力道不大,但小姑娘还是气鼓鼓地捂着头瞪他,像个小包子,气性还挺大。

    他失笑道:“所以说你不适合做个坏人。”

    也做不来纯粹的好人。矛盾的个体,鲜活又可爱。

    梁念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话题又绕了回去:“你对道歉的要求可真低。”

    沈聿淮笑了笑:“我们大人对小姑娘都比较宽容。”

    她今天听了好几遍“小姑娘”这个称呼,觉得不自在,鼓着脸嘀咕了一句:“我不小了。”

    “嗯。”沈聿淮顺着她,“大姑娘。”

    这个称呼但凡换个人讲她都得怀疑对方是在耍流-氓,思考再三放弃了,瘪着嘴妥协了:“那还是小姑娘吧…”

    沈聿淮很多时候表现得没有一点脾气,就跟拳头打到棉花里一样,让梁念也不知道怎么发小性子好了。

    以柔克刚,老祖宗诚不欺我也。

    一旁的房门突然打开,吓得走神的梁念肩膀一耸,沈聿淮发现她是那种很容易受惊吓的体质,但每回都会很快恢复正常,所以很少有人看出来。

    开门的人正是梁听序,他举着牙刷正在刷牙,用手抹了一下自己嘴角的泡沫:“别误会,我没在偷听,要怪就得怪房间膈应效果一般。”

    “你继续编。我是拿着喇叭开演讲吗?这种隔音都隔不住?”梁念怒了,回头冲沈聿淮说了“晚安”,冲过去教育弟弟了。

    沈聿淮盯着“嘭”地一声关上的房门,嘴角的笑容逐渐拉平。

    走廊上又只留他一个人了。

    他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夜色愈浓,从他的房间窗户看出去看不见一点灯光,进去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从门口的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着。漆黑的空间里只有星点似的火光忽明忽暗。

    手机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他的眼睫颤了颤,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边垚”。

    “有事吗?”

    刚抽过烟的嗓音有些沙哑,半垂着眼皮透出一种天然的冷淡和不近人情,与白日温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戒烟失败。

    “听说魏老爷子带着家里三个孩子到你们家过得中秋?”

    沈聿淮哼笑一声:“消息挺灵通。”

    “我这不是为你操心嘛。”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又开始老生常谈,“想攀上魏家的不少人都关注着呢。魏箐蓉有对象了,联姻不就是三个小辈的任务了?现在大家最关注的就是梁念了,很早就传出消息了,魏老夫人知道吧?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外孙女了,听说留给她这个外孙女的嫁妆比上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几年魏老又往里添了点。她身体又不好,是个短命的,以后这些嫁妆不就全是夫家的?得了嫁妆攀上了魏家,等梁念死了以后娶妻自由。稳赚不赔的买卖,全北渝找不出第二家,谁不想做?听兄弟的劝,你赶紧也去找一家。”

    “我不想做。”

    “啊?”边垚被他一句话说得没反应过来。

    手机里沉默了片刻边垚才听见他笑了一声,像是压着某种情绪,声音又低又沉:“你当初娶季姜也是图她的房?”

    “发屁,老子是真心就喜欢她。”

    己所不欲爱加于人。

    沈聿淮嗤笑一声:“也不要总说她短命。”

    “谁?”

    “梁念。”

    他的声音轻和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就算边垚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没有咒她的意思……”

    沈聿淮打断他:“那就不要说,听得人烦。”

    “你今天心情不好?”

    沈聿淮:“本来心情还成。”

    “得,那是我影响你心情了。”边垚听出来言外之意。

    “还算有自知之明。”

    “……”

    边垚觉得沈聿淮有些反常,又不知道说什么,支吾了一会儿蹦出一句“你早点休息。”

    “嗯。”

    边垚那头挂断了电话。

    他收起手机抬手打开了灯,突然的光亮让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从书桌里翻出一张长条状的纸,用笔在上面写了一句“长命百岁”,折成星星扔进了书桌上的玻璃瓶里。瓶里的星星已经装了大半。

    窗外的雨还没停,他用手指点了一下瓶口。

    “会长命百岁的……”

    ——

    沈家的客房里,梁念拿着个枕头盖在梁听序脸上,她的力气小,但梁听序也不能真的把她一下子掀翻在地上。

    她会哭的,这比给她不痛不痒的打一顿更麻烦。

    于是这场打闹以梁听序求饶告终。

    “下次还敢不敢偷听了?”梁念气势汹汹。

    “就好奇你懂吧?”

    梁念正色道:“我不懂,我们正经人从不偷听。”

    “行呗,跟别人说了两句话,弟弟都变成不正经的弟弟了呗。”

    “少贫,你看看人魏熙怎么就没你这么八卦?”

    “基因的差异?”

    “那我也不八卦呀?”

    “你确定?”

    好吧,梁念不说话了,她不确定。

    “不过说实在的,沈聿淮是黎放的舅舅,跟他在一起你就是黎放的舅妈。有点东西。”

    梁听序顿了顿,继续说道:“好多小说里都是这样的,女主角先是和男二有婚约,男二却喜欢另一个女人,在男二和恶毒女配结婚的那一天女主角为了挽尊拉了一个男人结婚却没有想到那个男人就是男二的舅舅,最后男二才发现他心中的挚爱一直是女主角。”

    梁念:“……”

    好家伙,古早霸总鼻祖听了都直呼内行。

    她想了想沈聿淮,又想了想黎放,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他们被梁听序编排出了一出“霸道总裁爱上我之我与大外甥抢媳妇”的大戏,那个表情一定比她现在更精彩。

    “别害羞。”梁听序误以为她的沉默是害羞,用手肘撞她,“你要是真喜欢沈聿淮也别怕,不管姥爷说什么,我一定是站你这边的,而且他至少八块腹肌是真的,黎放那个我也见过听弟弟的,他有随时变一块的风险。”

    有的人在外光鲜亮丽,背地里还要被讨论腹肌存在可能性,可见男人也难做。

    哦,不对,她被梁听序带偏了。

    她用枕头又砸了梁听序一下:“谁说我喜欢沈聿淮了?你脑子里就不能有点正常的东西吗?”

    低头对上梁听序戏谑的眼神,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了,无语了片刻:“你好无聊。”

    然后她把今天跟沈聿淮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梁听序讲了一遍。

    “所以你上回跟我说的严密而又周祥的计划就是这个?”

    “怎么样?”

    “就,愚蠢又聪明?”不过沈聿淮的态度确实是让人琢磨不透。

    梁听序被梁念一枕头打趴下。

    “那你给个聪明不愚蠢的计划!”

    在他开口前,她又打断他:“如果还是关于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意见就不用再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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