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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赚钱的!

    杨骎要青杳去给校对书稿的那位许先生,家住在长安城西北角的永阳坊,和青杳住的通济坊正好一东一西,在一条线上,都是长安城的近郊。

    眼看着就要到冬至节了,长安城也不比初冬时节穿一件厚衣服就能出门,青杳从里到外裹得严严实实——棉布的里衣,自己拿羊毛纺线织的坎肩,用新弹的棉花匝得密密实实的棉裤,再套上棉袍,外面还要再罩上羊皮披袄,这才笼着袖子出门去车马行雇了一头青驴,悠哉游哉地往西边永阳坊去。

    在冬狩的时候,青杳见缝插针地跟梁瑶学了点骑术,回城以后也无暇练习了,况且穿得厚墩墩的,高头大马攀起来也相当费劲,骑驴就轻松得多,而且租金省了一半都不止。

    长安近郊的市坊和城里的道政坊、长乐坊可是不同,没有前者那豪华的宅邸庭院和食肆商铺,这里基本上与村庄无异,按照杨骎给的地址到了许先生家的时候,发现这里是个不大的农家小院,比青杳父亲在城外的院子要小一半左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间朝南的正屋,一间朝北的侧屋,厨房紧挨着侧屋,茅房在院子后面,院子里跑着三五只鸡,搭起的架子上晒着些菜干和地瓜干,虽然冷清了些,但这家常的景象符合青杳对一个著书的饱学之士的想象。

    青杳轻叩门扉,扬声道:“请问许鸣,许先生在家吗?”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小老头从朝南的正屋里走出来,望之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胡子俱都斑白了,身上穿的衣服也在肘膝处纫了几个大补丁。

    青杳又问:“是许鸣,许先生吗?”

    那小老头没回答,他先是斜觑了一眼青杳,然后转身去厨房端出一只小碗,用手指拈了小米喂鸡,喂了鸡,又把架子上晾着的地瓜干和菜干翻了个个儿,又从正屋到侧屋,再从侧屋绕到茅房,出来进去好几趟,前后磨叽了得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等他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青杳还在柴扉外面等着,冻得鼻尖儿发红,两只穿着棉窝鞋的脚也来回倒腾,显然是冻得有些受不住了。

    小老头问:“你找谁?”

    青杳吸溜了一下鼻子:“我是来给许鸣先生的新作誊录和校对的。”

    “你找错地方了,这没你要找的人。”

    说罢,小老头回屋披上一件同样缀着补丁的黑布棉袄,推开柴扉,看也没看青杳一眼,背着手,往东头走去了。

    青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忙忙从她那密密实实好几层的衣裳里摸出荷包掏出杨骎写给自己的地址,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又确认了一下小院周围的布置方位,然后提起棉袍角,追上那个小老头。

    “地址我又核对过了的,错不了,大叔,您知道许鸣先生在哪里吗?”

    小老头不理青杳,佝偻着背往前走。

    青杳被这种不搭理给弄懵了,忙又强调了一下是智通先生让她来的。

    小老头毫无反应,继续往前走。

    正是早晨,迎面走来的村民都跟小老头打着招呼,称他为“老许”、“老许头”,就是没有管他叫许先生的。看来这个小老头就是许鸣无疑了,只是青杳不明白他干嘛待自己如此冷漠呢?青杳从来没见过他,也就不存在得罪过他的可能性。

    青杳迅速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下,开刻坊的是杨骎,预订书稿的也是杨骎,是以青杳说智通先生这许鸣没有反应,找到了问题的症结,青杳重整旗鼓地追上去。

    “是杨骎,杨子腾大人让我来的。”

    许鸣这一回倒是停下脚步了,青杳微微心安,看来刚才是自己报错来处了。

    只见许鸣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青杳,然后用怀疑的语气问:“杨骎叫你来的?你怎么认识他的?”

    青杳回忆了一下自己和杨骎认识的过程,若是认真往前捯的话,早已记不清和他第一次见面是何时了,两个人好像糊里糊涂地就认识了很多年。看着许鸣这双露着精光的三角眼,青杳想若是跟他说自己跟杨骎是相亲时出乌龙认识的,多少有些荒诞。

    “是在长安月旦上认识的。”

    “哼。”许鸣冷哼一声,未对青杳的回答做任何评价。

    青杳诚恳地:“先生,截稿期日近,请把手稿交给我来誊写吧。”

    许鸣的目光带上了些许轻蔑的神色:“为了杨骎来的?挺下功夫了,但是我的这桩事不适合你,天冷,别玩了,回去吧小姑娘。”

    青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把自己给拒了?

    反应过来以后,立时觉得气涌上头:“我不是来玩的!”

    许鸣并没有理会青杳,只是背着手在前面一拐,拐进了村东头的一间学堂。

    说是学堂,其实是村子里的祠堂腾出了一间厢房,许鸣在祠堂的小院子里拽了拽绑着黄铜大钟的绳子,钟发出“嗡嗡”的清越之音,传遍整个村子,便是上课了的意思。

    青杳跟着许鸣走进作为教室的厢房,里面有十几个孩子,大的十一二岁,小的才五六岁,男孩女孩都有,一个个都跟皮猴子似的在书案上上蹿下跳,连先生进了屋都不收敛。

    青杳在教室里最后边找了张空书案坐下来。

    许鸣也并不维持秩序,只是自顾自地讲起课来。

    教室里仿佛只有顾青杳一个人在听他讲课。

    讲的是《论语》,他声音悠长,唱诗一般抑扬顿挫,而且并不持书卷,只是将典故脱口而出,然后用蘸水的毛笔把生字和成语写在身后一块灰黑色的青石板上。

    青杳看着这失控的课堂秩序,不免生出些担忧,许鸣这样教学,到底能教什么,又能学到些什么呢?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青杳觉得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直接冲上讲台去打断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讲课的许鸣。

    “许先生!既然咱们俩都是受雇于杨大人,您可以不喜欢我,但只要您做好您的那摊事,我做好我的,这部书按期付梓,咱们大道朝天,各走半边,如何?我保证一句话都不多说。”

    许鸣坐下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小姑娘好大的口气,竟然支使起老夫来了。”

    青杳想起那天杨骎好像是提过一句这个老头脾气古怪,当时自己并未放在心上,今天一见本人方知果真难缠。

    “受人之托,必得终人之事。”

    许鸣仍是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是杨骎让你来的?不是你为了他自己来的?”

    青杳听许老头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自己向来无利不起早,否则干嘛专程跑这一趟。

    还不等青杳回答,许鸣又问:“他给你什么好处?”

    青杳感到更加莫名其妙了,什么好处不好处的,于是理直气壮地说:“他花钱雇我来的。”

    许鸣脸上现出大惊的神色:“他还给你钱?!”

    他那副表情,仿佛青杳就该白干似的!

    青杳也没含糊:“他当然得付我钱,不然我干嘛给他白干活?!”

    只见许鸣以手扶额在教室里走了两圈,又绕着青杳左看右看:“天呐,天呐!从来都是女人给杨骎倒贴钱,他什么时候还能在女人身上花钱了?开眼了,老夫开眼了!”

    青杳感受到了冒犯:“什么叫做‘在女人身上花钱?’我是通过劳动获取正当报酬!我跟那些——跟那些——”

    青杳本想说“我跟那些平康坊里以色侍人的女人不一样”,但是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人家也是通过劳动获取报酬,人家也不是自己愿意卖笑为生的,还不是没有选择么?青杳自责怎么能够歧视靠自己劳动讨生活的女子,又愧疚自己无形生出的优越感,更气的是居然没能成功反驳许老头,竟一时语塞了。

    “小姑娘,你不显山不露水的,想不到你有几分本事。”

    许老头这话说的,只差指着青杳的鼻子尖说她跟杨骎有一腿,青杳讨厌被这样误解。

    青杳不想再好言好语地被人当做软柿子拿捏,于是面色一沉,冷冷道:“我不是小姑娘!请您不要再打趣我了!”

    许老头却似压根没看出青杳已经不高兴了一样:“你不是小姑娘?难不成你是小媳妇?杨骎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别人家的媳妇也敢染指……”

    青杳觉得自己跟他解释不清楚,简直越描越黑。

    “我不是小姑娘!我也不是小媳妇!我是一个寡妇!我来这里是为了赚钱的,请把书稿交给我!”

    青杳两手握拳垂在身体两侧,越说越来气,越来气声音越大,最后整间屋子里连打闹的群童都安静下来了,只剩下她的声音在环绕回荡。

    许鸣也怔住了,没想到这个小寡妇脾气这么大,更没想到杨骎喜欢这么暴脾气的小寡妇。

    “想要书稿也行,”许鸣觉得这个暴脾气的小寡妇有点意思,“但我凭什么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青杳觉得这世上有的事果然靠发火才能有进展,于是放缓和了语气:“先生说怎么办?我听您的。”

    许鸣抬起手臂指着那群村童对青杳说:“这些孩童顽劣不堪,倘使你能让他们把我刚才教的那《论语·学而篇》在今日日落前令他们背熟,我便将书稿交付与你,否则便请你打道回府,恕不远送!”

    青杳看了看那十几个村童,头皮一麻,再扭头一看,许老头已经背着手走出了祠堂大门,身子一转就拐得不见人影了。

    跟这群小孩大眼对小眼地相互打量了一番,青杳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老头给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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