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没有数学，物理学寸步难行。
越深入学习，郑岐雯越是知道自己天赋有限，哪怕有在省物理研究院任特级教授的爷爷亲自指导，她依然觉得寸步难行。
说起数学天赋，她目前只遇到一个令她惊艳的——她表哥宋宴之。可惜宋宴之已经歪得不成形了，她不屑于于他为伍。
为期三天的省初中数学论坛赛明天开幕，参赛的大都还是省里竞赛圈的那群学生。
然而，真正的数学和竞赛数学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这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呢，但大多数人都喜欢把它们混为一谈。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晚上，天很冷，十点钟一到，郑岐雯准时关灯睡觉。
一月一号元旦当天早上八点半，来自全省的一二十多名初中竞赛数学的佼佼者齐聚广南市三中初中部大礼堂，全省初中数学论坛赛正式开幕。
开幕式最后一个环节，参赛学生以学校为单位举各校校旗绕场一周。
各校学生生源和师资本来就有很大差距，现实是这种比赛并非每个学校都能参与上的，在场的一百二十多个学生来自全省十六个初中竞赛强校。
其中师资力量最好的广南市三中，十二中，以及另外三个市很出名的三所初中学校，这五个学校的参赛学生就已经占了差不多一半了。
往届成绩前十的学生基本都是出自这五个学校，而第一名十有八九是广南市三中的学生拿的。
主持人第一个喊出的学校是广南市三中。
三中的参赛学生人数最多，队伍壮大，很惹眼。
郑岐雯领头举校旗，三中的同学昂首阔步在台前走了一圈，整齐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他们穿着的是整齐划一的青色轻羽绒校服，三中有钱，冬季校服都有几种样式，好看又保暖。
接下来是广南市六中......
十六个学校，越往下叫，学生人数越少。
叫到最后几个学校，甚至只有一两个学生参加。
排名前的学校，在座师生大多都是熟悉，得奖的每年差不多都是这些竞赛强校。
“有请今天的最后一个学校，来自云阳市玉河县的玉河县第二中学的同学举旗绕场一周！”主持人高亢的声音响起。
云阳市？全省经济条件最菜的市！还是个县城中学？不是吧，听都没听过这样的学校，最差也得是云阳市里的市初中吧......
真的好搞笑......
虽然每年都会有一两个听都没听过的学校来参赛见识一下陪跑，但是县中学还是第一次见。
实在是闻所未闻，有些学生听到校名惊得张大嘴，有些捂着嘴笑，边跟旁边的同学议论边往后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听到身旁的憋笑声，郑岐雯忍不住轻皱眉头。
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郑岐雯一脸严肃，扭头往后看，正好看到一个皮肤很白的女生举着旗子沿着台阶从后面走上来。
她穿着深绿色的普通运动校服，里面加了件黑色高领毛衣，略显臃肿，但脸是极好看的，长得也高。
她有些稚嫩，尚未长开，只简单扎了条马尾，气质清冷，亭亭玉立，一下把大家都看傻眼了。
她一个人举着旗走完了一周，默默走到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她的位置很靠后，桌面上摆了一个牌，上面写着‘玉河县第二中学’。
这个女同学太惹眼了，连郑岐雯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早上十一点多，开幕式结束，因是全封闭式的，一百二十多个学生三天两夜的食宿全都安排在三中。
午饭后回宿舍休息，玉河县二中的那个女同学恰好安排在郑岐雯对面的宿舍。
短暂的午休后，下午一点半，全部参赛学生齐聚大阶梯教室。
论坛主办方邀请了某位国家级知名的数学教授担任今天下午的主讲老师。
为了便于学生之间的交流，下午不做座位安排，学生们可以随意坐。
郑岐雯来的时候有些迟了，几乎是踏着点进的。
尖子生都喜欢坐前排方便请教问题，郑岐雯来的时候前排的座位大多已经坐了人了，只余下稀稀拉拉几个空余的位置，她不喜欢和别人挤，便走到了后排。
郑岐雯一眼就看见玉河县二中的那个女同学了，那女同学坐在倒数第五排，她周围空了很多座位，郑岐雯走了过去，与她隔开一个座位坐下。
那女同学似乎是察觉到身边有人，扭头看她，眼里带了点欢喜，笑着朝她点点头。
郑岐雯也朝她礼貌点点头。
接下来是漫长昏沉的一个下午。
这座南方大城市的一月天气很冷。
室内开了暖气，阶梯室窗帘全部被拉上，讲台左右两边各亮了一块很大投影仪，整个阶梯室只有讲台上的灯开了，灯光打在两块拼接滑动的大黑板上。
三中的设备都是一等一的好的，拉窗帘保证投影仪能看得清，黑板打灯能保证在黑板上板书也能看清。
每人手上都有一份资料，那是打印在十张A4纸上主考内容和相关习题。
主讲老师带着‘小蜜蜂’开讲，清晰的讲课声透过音响传播出来，老师讲得很快，并没有专门照顾听得后面落后的学生。
竞赛教学和日常教学不同，日常教学会比较偏向于兜底，重复讲解尽量让听课落后的学生也能听明白教授的知识点。
竞赛教学则不一样，竞赛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筛选出更优秀的天赋型选手。
天赋决定上限，这么深入的知识，只要保证前百分之二十的头部种子选手能学明白就算过关了，因此竞赛老师不会花太多心思在落后的陪跑选手身上。
大概是主讲老师也认为这次的学习内容难度很大，每个内容讲完以后都特意问大家能不能听懂，很少人懂的内容也会侧重多讲一次。
主讲的知识点晦涩难懂，太跳脱灵活了，郑岐雯勉强能跟得上，但很多同学都听得云里云雾的，加上室内很暗，又开了暖气。
冬日的下午，好些人已经昏昏欲睡了。
正式的内容花了三个半小时梳理完，老师喊了下课，接下来是师生自由时间，可以找老师同学交流时间，也可以尝试做最后两张资料的习题，习题的答案都附在资料的反面。
整整三个半小时郑岐雯专注沉浸在课堂里，有两三个点她听得还不是十分明白，她拿了资料趁着课间去问问老师，想让她再指点一下。
讲台上围了太多人了，她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她，老师给她重新梳理了一次，她还是一知半解，其他人在等着问问题，她只好退了出来。
“哎，岐雯，我想问问你，这里，为什么是这样解？这个解释我还是没搞懂。”三中数学竞赛最优的周博文也挤不进讲台，拿着资料问她。
两人低头重新推算了好一会儿，周博文突然激动叫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
郑岐雯知道他这是悟了。
三中数学竞赛队里，周博文悟性最高，郑岐雯次之，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郑岐雯自觉比起周博文来，她差远了，最起码她开悟的次数远远不如周博文。
郑岐雯又把她还不懂的那两个内容勾了出来，提出了一些疑问，周博文起初还能解释一两句，顺着他的思路推算下去，周博文自己都磕磕巴巴的。
两人越推越乱，周博文呵了一口气，气得把草稿纸扯下来揉成一团，“算了，等下我再去问问老师，等我搞明白再给你演算！”
主讲老师讲完课后，又另外来了三个老师辅导，其中一个还是三中的主管数学的方老师，四个老师随意站在讲台和第一排座位的不同位置，他们都被其他学生团团围成了四团。
郑岐雯和周博文陷入非要把问题想透彻的执念里，他们挤进了三中方老师那里。
见是自己学校的尖子生的问题，方老师讲得就更细致了，重复讲了两三次，郑岐雯和周博文才堪堪明白。
原定六点放学，尖子生们积极好学，问问题问到六点半都不愿意去吃饭，老师们强硬夹上书赶人，学生们才肯慢慢散去。
冬日里太阳下山快，六点半天就已经黑完了，冷风呼啦啦吹，像刀一样刮在人脸上，冷得很。
郑岐雯裹紧羽绒服，匆匆吃完饭，回到宿舍洗澡换了一身衣服，迎着寒风回到阶梯室时才七点十分。
旁边的那位女同学比她晚了十几分钟到，她坐下的时候还朝自己笑了笑，郑岐雯也点点头。
晚上依然是自习和师生交流的时间，可以做习题，自己做题自己对答案，不懂的也可以问老师。
郑岐雯重新梳理了一下今天下午的知识点，她还不能完全理解完，但这次数学论坛的时间紧迫，明天早上就考试了，下午出成绩，后天早上结营颁奖了。
勉强梳理好，她尝试着做了几条习题，题目难度很大，她做得很慢，要慢慢想才能做下去。
一共六道题，做到第四题第二小问被卡住了，翻开背后的答案，看了一会儿，把第一第二小问搞明白了，第三小问看得半知半解，又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第五题，第六题，都只做出了第一小问...
对着答案重新演算，又翻过去看今天学过题目，能用到的相关知识点重新巩固，郑岐雯全身心投入，看得头冒金星。
她摇了摇发晕的大脑，叹了口气，抽空去了趟洗手间，顺便吹吹冷风透透风。
从洗手间出来，前面两个女生挽着手在说话。
“哎，那个县中学的女生看起来就好会装，我今天都留意她好久了，那身绿色校服土的要死，好像一颗树。”说完，长发女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你没事留意她干嘛，她怎么了？”旁边短发女生笑着问。
“你没看到好多男生都在偷看她，今晚还有下午，大家都去问老师问题，她还装模作样坐在那里不动，显得好突出，真的好搞笑。”长发女生不屑，笑哼了一声。
“那种偏远学校的学生你也指望她听得懂啊？也就是出来长长见识镀一下金而已，你以为是真的来比赛的么？她问了也是白问。”短发女生笑。
“哈哈也是，没睡过去算她定力好了。”长发女生捂嘴笑了。
“算了不说她了，今晚真的好冷，我妈说了，要是这次比赛名次能进前六十，就给我买一个最新款的智能手表。”长发女生搓了搓手，说起想了很久的手表，眼里放光。
“你就好咯，我要前五十名才有奖励。”短发女生唉声叹气说，“不过这次感觉很难，说的内容我很多都没听懂。”
“难才好，大家都不懂，一起蒙答案，我们才有机会。”长发女生哈哈大笑起来。
......
郑岐雯快步超过了她们，回到阶梯室，果然，她旁边的女同学依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她心里叹了口气，没空理那个女同学，她把不懂的题目照着答案重新推演了一次，依然是步步为艰，还是没什么长进。
她整理好问题去问老师，老师提点她的地方她还是觉得很难以展开推进，她回到座位上默默叹气。
她坐着，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刚刚那两个女生的话。
抬头看向与她隔了一个位置的女同学，那女同学挺着背坐在那里，装订好的资料被她拆开了，摊了几张在桌面上，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资料，似乎在发愣。
郑岐雯去洗手间前，那女同学就是这样坐着的，她问完问题回来了，那女同学还是这样。
唉，偏远学校的师资基本都跟不上的。
“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郑岐雯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