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心里顿时涌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沉默了下以平稳情绪，伸手指向那张照片的一角。
“这是什么？”她问道。
公安同志顺着她的视线落在上边，那是一个棕色的玻璃瓶子，瓶口处散落几支藤条。
“是你大哥车上的香水，原本应该是放在车门处的，车窗破了之后滚落出来。”
姜阮沉默了几瞬，又拿起现场的其他照片，视线定定落在上边，神色若有所思，眉心皱了又皱。
良久，她抬眼望向公安同志，“你们都没怀疑过我大哥的车祸不是意外？”
公安同志是个小年轻，看起来年纪跟姜阮差不多大，闻言不高兴地皱眉，“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们的工作出现纰漏？”
姜阮没有回答，只眼睛不眨地望着他，不过这也算回答了，就差直白地说“对，我就是怀疑你们”。
“姜阮同志，我给你看现场的照片只是出于对你的同情，不代表可以接受你无理由的怀疑，你这是不尊重我们的工作，不认可我们的能力，挑战我们单位的权威性。”
姜阮：……
“这位同志，我作为死者家属，对于鉴定的结果产生怀疑，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现在我不接受你们的结果，那么你们要做的，应该是跟我解释清楚，让我能认可结果，而不是上升这件事的定性。”她说道。
一通话下来，对方哑口无言。
他完全没想到姜阮会这么说，还以为跟以前应付的那些人一样，听他严肃说完之后就不敢再追究。
这位公安同志叫周行，年纪虽轻，却是处理过很多起交通事故的案件，资历并不算浅。
他反驳说道：“我跟你们说过事故的细节，你娘也在事故认定书上签了字的，现在你说鉴定结果不对，你有证据？”
“证据没有，但是有疑点。”姜阮说道。
她随手拉过一个椅子，在上边坐下，再一一将照片往桌上摆放好。
屋子里的其他同志听见动静，也好奇地围了过来，想看看姜阮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来。
不过众人也都跟周行一样，心里是不相信姜阮的，她一个乡下姑娘，就算读过大学，平时也没接触过这种事情，能懂什么？
在他们看来，姜阮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才敢质疑他们的鉴定结果。
“你有什么疑点？说来给我们听听。”周行忍着不耐询问说道。
姜阮正好把照片摆放完，一扭头发现身边站满了人，她惊讶地挑了挑眉，表情依然不慌不忙。
“疑点可不止一处。”她说道，伸手指向拍了姜大姐伤口的照片，“法医鉴定结果，我大姐的死亡属于车祸至颅脑大量出血死亡，可是你们看她的伤口……”
周行顺着她指的位置看去，下意识追问：“伤口怎么了？”
姜阮顿了下，抬眼望向周行，“你确定现场的东西都拍了照片？”
再次被质疑，周行很是不爽，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你想说什么？”
姜阮没有在意他的语气，将那张照片挪出来，指着上边的伤口，“按照片上现场的出血量以及伤口的深度，我大姐的死亡性质没错，但我大姐的伤口不是车祸导致的。”
此言一出，原本认真听她说话的人，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周行更是嗤笑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的同事，故意提高音量，要笑不笑地嘲讽说道：“难道你想说，你大姐的伤口是有人故意打上去的？”
姜阮瞥他一眼，似乎根本不在意众人略带看好戏的眼神，声音平稳地继续说道：“伤口呈椭圆形状，致伤物与伤口接触的一面应该也是椭圆形的，但是照片中并没有吻合的物件。”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现场众人的眼神也渐渐变了，看着照片中伤口的形状，空气中一片寂静。
周行脸上的表情在挣扎，越过姜阮去看桌上面的照片。
其实这些照片周行看过不下十次，早就记得每一个细节，他确实没有拍到任何一个带椭圆的物件。
安静了许久，也不知道谁小声地说了一句，这才打破寂静。
“所、所以，这真的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案件，而是刑事案件？”
周行的脸色有些难看，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姜阮也没有回答，而是又指向其中一张照片，“地上没有刹车的痕迹，车辆也没有尝试避让，正常驾驶车辆的情况下，不管迎面来的是什么东西，人都会下意识踩刹车或者转方向盘尝试避让。”
她越往下说，周行的脸色越难看，围观的众人表情越凝重。
“我觉得这位同志说得对，周行，看来我们要重新再查一次。”围观的人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周行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错了。
他想到刚才信誓旦旦的说辞，臊得脸上阵阵发烫，他在心里建设了一番，也没敢对上姜阮的眼神，“你确实有点问题，我会申请重新调查的。”
周行的态度很诚恳，不像是装的样子，看得姜阮心情复杂，这么明显的问题，周行居然没发现。
她真是不敢想周行以前经手的案件。
姜阮敛下心中所想，又询问道：“你们现在有头绪吗？”
此问题出来，周行又是一顿，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目前我的想法是从姜梅伤口的致伤物开始，不管怎么样，要先找到凶器。”
姜梅是姜大姐的名字。
姜阮点头，这确实是一个方向。毕竟一切只是他们的猜想，还需要证物来佐证。
姜述精神状态正常，事故发生时没有采取自救动作，刹车和避让都没有，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当时处于失去意识状态。
姜阮说道：“现场拿回来的东西，你们再验一次吧，应当会有让人失去意识的东西。”她伸手指向其中一张照片中的棕色瓶子，“可以验一下里面的成分。”
周行惊讶地抬头，“你怀疑里面有致使人失去意识的成分？”
“对。”姜阮点头。
周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想了想又叮嘱她，“姜阮同志，你放心吧，我们会重新调查这起事故。不过今天的事，我希望你能暂时保密，谁也不能说。”
“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
姜述的事情有周行处理，姜阮就不需要再管，只配合周行的工作就行。
她终于空闲下来。
姜述几人去世后，姜母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原主也不是靠谱的，以至于孩子都没有去学校。
春至已经上四年级，安平上一年级，秋末和安生都在上幼儿园。春至和秋末之前在隔壁镇上的学，姜阮跑了几趟，这才帮姐弟二人转到桥头村附近的镇上，与安平安生一起上学。
几个孩子姜母最不放心秋末，她原本不打算让秋末去学校，倒是姜阮觉得应该让他多接受同龄小朋友，将他安排到安生的班级。
虽然安生才五岁，不过有他照看着，姜母也放心了许多。
姜阮与姜母一起送他们去上学，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点菜种，姜母打算在宅子前的空地再种点青菜。
“大娘，送孩子去上学啊？”
刚回到桥头村，就有人向姜母打招呼，是个女人，身旁的两个孩子跟春至差不多大。
姜母笑着回答：“对啊，你们上山去吗？”
女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对，去找找看有没有菌子。”
姜母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依然笑着说道：“那你可以去我们家那两个山头看看，我前几天去大壮说，出了不少菌子，我们家吃不了那么多，长着也是浪费，不如你摘了去卖钱。”
女人闻言一惊，忙不迭说道：“那怎么行？菌子晒干可以放很久，你们要是没空去摘，我和两个孩子倒是可以帮你们摘。”
姜母摆手，“那不用，我们家不太吃这个，你们不摘的话，我也是会喊别人摘的。”
女人脸上闪过一抹犹豫与挣扎。
此时，她身旁的一个孩子，偷偷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摆，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渴望。
女人这才咬了咬牙，感动地望向姜母，“大娘，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那我就厚着脸皮去摘了。”
姜母摆摆手，“都是一个村的，说什么感谢？快去吧。”
女人“哎”地应了一声，脸上带着笑，脚步轻快地与两个孩子一同往山上去。
姜阮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这才收回视线。
一旁的姜母突然叹了一口气，“你阿兰嫂子也是个苦命人，摊上那么个男人。”
姜阮早在刚刚就将那个女人从记忆中搜寻出来了。
女人名字叫阿兰，跟隔壁村的一个知青结婚，还生了两个孩子，后来恢复高考，她男人考上了大学，出去上学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没有办法，只好回娘家，但是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姜阮又回头看了眼，阿兰和两个孩子的身影刚好消失在拐角处。
“两个孩子都到上学的年纪了。”
姜母点头，“估计就是想拿菌子换钱送他们上学。”
“那挺好的。”姜阮接话。
桥头村穷，不少人都觉得只要会认几个字不被骗就行，上学是浪费钱的事情，还不如去羊城那边打工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