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佑正在听京剧，偶尔还开心的哼唱几句，然后抬头看了看，自言自语道：“今天的阳光真耀眼啊。”然后抬手看了看腕表，起身背对着门，站在唱片机前说：“到时间了，该来了。”

    全佑换了个唱片，跟着唱片机还是一招一式的唱起京剧，唱的是京剧探阴山的片段。

    “扶大宋锦华夷赤心肝胆，为黎民无一日心不愁烦，都只为那柳金蝉屈死可惨 ，错判了颜查散年幼儿男，我且到望乡台亲自查看……”

    全佑全心全意的唱着京剧，唱念做打，一招一式有模有样，这个时刻，他不管今天谁会来找他，是全潇也好，是姜森也罢，总之他做了所有该做的事儿，他这次不会输。

    他在全潇小时候教过全潇。

    “做事儿的时候不能赌结果，任何事儿都有运气的成分，要做好谋划。要做到百分百赢。要做事儿，就要把所有关于这件事的人或者所有可能发生的事儿都要算到，而且计划不仅要做到算无可算，面面俱到，还要做到后备计划，应付所有的可能。计划不止一二三，可以做到四五六，甚至七八九才能做到赢。”

    其实全佑只有80%的胜率，尤其……但全佑知道，这件事她能赢，蒋玉肯定能做到，她比任何人都强大，所以她才能在美国迅速解决那件事，本来打算耗时很久的事儿，她只花了不到两年就结束了，更只是花了八个月让楚飞接受了她，在楚飞从美国回来之后，甚至凭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强势扭转局面，改变了这件事的结局。

    全佑跟着唱片机继续唱着，其实心里想的是，其实如果是他，这件事最好的解决的办法就是杀了楚飞就好了，没必要扯这么多人下场，那时候他也是这么跟蒋玉说的。但如蒋玉所言，也确实如此。

    全佑永远记得那时候在美国，蒋玉来找寻求他帮助，找他去解救楚飞。那时候楚飞正在美国被非法□□的时候，美国无论如何都不放人的时候。那天全佑看见蒋玉的时候，蒋玉像一朵娇嫩的兰花一样坐在椅子上，笑的温暖且柔软。她一直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女人模样，说话也是温温柔柔，但是她用最温柔的语调、最温柔的神情说着最庄重的誓言。

    “佑天下，不止是佑一人。如果一个人都保护不了，谈什么庇佑天下，我是国家的中层干部，就必须保护所有的中国人，这就包括每一个人”。

    那时候他是怎么反驳的，全佑已经忘了，只记得好像是一个孤儿而已，不需要国家费这么大周折。

    他记得蒋玉温柔中带着无比的坚强的回答：“为了每一个人中国人，国家都可以这么付出，这点对于任何一个中国人来说都一样。”

    全佑忘了那时候他怎么反问蒋玉了，但蒋玉却选择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告诉他最大的秘密，得知秘密的那一刻，全佑觉得这件事最好的解决的办法就是杀了楚飞就好了，她那时候的话，也是这样，当时仍然温柔而坚定的语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不可能去这么保护每一个中国人，你觉得我虚伪。可是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就管到底。因为我要把我眼前所有的中国人都保护了，不论是谁，无论她是什么，她又会带来多少麻烦，她都是中国人，不是吗？所以对我来说，她只是中国人，我能做到，我就要去做。如果掺杂个人情感的话，我也倾向与杀了她，一了百了，但不行，她是无辜的。”

    “如果你接下来要问的是剩下的中国人呢？我自问做不到保护每一个人，但我能做到的是保护我所有遇见的中国人。路，这世间我应遇之事，荡，这世间我所遇不平之事，我所见、我所遇皆是我的命，我对我的命运负责，这是我的道。为了我的道，我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这也是我入党的誓言，也是我践行一生的誓言。”

    “47年前有人做了选择，47年后我仍然做这个选择。”

    全佑沉浸在京剧和自己的回忆中，妻子在外边敲了很久的门，看全佑没反应，妻子瞬间想起今天全佑特意交代过有人会来拜访，猜测今天事情必定特殊，很有可能跟前几天的电话有关，所以等不到全佑回答，怕他在里面是已经出了危险。妻子第一次没经过全佑允许下直接推门进入他的书房，看见正在唱戏的全佑，想到身后还有客人，迅速抚平自己的情绪，然后把客人领了进去，跟全佑娇嗔了一下，就转身出去了。

    姜森看着全佑妻子跟全佑娇嗔，又看了看全佑，目送了全佑妻子离开后，吹了一声口哨，调侃道：“全教授，艳福不浅呀！怪不得在美国混不下去，要回国。”

    全佑全然不理姜森的话茬，转身躺在躺椅上，笑吟吟地说：“你还上学吗？考我博士吧！我就缺你这么个玩伴，哎呦，你都不知道那些个博士天天死气沉沉的，我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配我。”

    姜森摆摆手，意有所指的说：“那我还是继续不学无术吧，你这儿教学……我家老爷子可受不了，他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全佑仿佛全然未觉姜森话中的讽刺一样，悠闲地在躺椅上跟着京剧打节拍，开始一贯的胡说八道：“过奖，过奖。哦，不对，是承让、承让。”

    一时间就陷入了沉默，全佑专心听着京剧，姜森有点难以启齿，他抱着也是来买楚飞的目的，毕竟林濯已经买了，那他找全潇的老师直接买不就好了，这样全潇也不敢说什么，那他就……买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零花钱而已，多花了点零花钱而已。

    可是他太想楚飞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敢去见楚飞，更不敢跟楚飞说话。可按照他以往的想法，他可以冲过去，直接揍一顿林濯，把楚飞抢过来。其实可以更简单……楚飞那么傻，只要跟她讲林濯的坏话，吓唬吓唬她就可以了……多花点钱，多花点时间哄一哄就好了，女人不就那样。

    可他……混世魔王的姜森不敢，他甚至想起楚飞就心痛，甚至想哭，可他却不敢上前一步。

    全佑老神在在的唱着戏，悠闲的摇头晃脑。姜森在一边低着头在想一些事情，全佑很有耐心，耐心到戏曲已经唱完，全佑也只是去换了一折戏，京剧武家坡的选段。

    全佑在心里喃喃自语：王宝钏那个傻女子，等了18年都不放弃，可她殊不知男人的心根本不如她一样坚定，她坚信自己心中的妇道，恪守为人妻的本分，哪怕失去所有，苦守寒窑。可是男人不会对她的付出有什么感觉，他们自大、狂妄只会觉得自己魅力太大，那个女人是图自己以后会功成名就而已，女人的付出在他薛平贵眼里就是个屁！可怜女人钻石一般的心呀！男人从不会想女人跟着他的时候，他也是一无所有呀！她怎么能确定男人一定会成功，男人又如何能确认自己百分百会成功，女人是图他什么！哎，男人总是这么狂妄自大，轻视女人！

    全佑想到了身后的公子哥，依如这个零花钱多到可以买下很多东西的公子哥，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是喜欢上了楚飞，他狂妄自大的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女人都上赶着舔他，他高高在上，蔑视所有人，更蔑视女人，所以在看见自己的真心的时候，他会如此纠结，甚至行差踏错，错了之后就会如此痛苦。

    而姜森和林濯有本质上的区别，林濯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爱，可他从未想过要伤害楚飞，反而他会慢慢教楚飞什么是喜欢，哪怕这个喜欢不是自己。他虽被犹大诱惑，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爱着自己的珍宝。姜森是不懂自己的喜欢，他不懂喜欢是什么，他认为的喜欢就是花钱，随便哄哄就算了，他把女人摆的地位很低。相反林濯把楚飞摆在自己的心上，甚至比他自己更重要，他尊重楚飞，爱楚飞。

    姜森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他行差踏错是必然的，幸好他本质不坏，没有铸成大错。

    很久之后，姜森才开口说：“爸爸说你是楚飞的老师，你教了她很多东西，你也可以教教我嘛？”

    全佑慢悠悠的起身拿起水壶，给窗边的花浇水，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道：“你做错了事儿，这才是你父亲不让你去见楚飞的原因。我问你，你那天让楚飞送你回家，是单纯让她送你回家吗？你觉得楚飞只值10w块钱，是吗？”

    “楚飞说代驾费300，你故意说3000，楚飞不想多收你钱，就拒绝给你做代驾，但你疯狂得给服务员小费，小费都是1000开头，诱惑楚飞，让楚飞以为小费都是这么多，她才鼓起勇气接受你的3000代驾小费。你又故意说3000太少，暗示身边人你说的是楚飞一夜3000太少，取笑楚飞。楚飞不懂，你故意在给楚飞扫码支付的时候扫了10w，还大声的说出来，其实你就是在跟周围的人说，你买了楚飞一夜，给了她10w，你用侮辱楚飞的方式，把楚飞限制在你的身上。你企图用女性清白去禁锢楚飞，让楚飞在人们眼中成为□□，清白尽失之后，方便你得到她。你不止是做错事，你是坏心眼。你知道那时候为什么那时候全潇给楚飞办一个收款码，甚至纵容她，让她干点零活挣钱吗？是因为楚飞那时候在攒她弟弟去夏令营的学费。那些钱你认为是小钱，你看不上眼，但就因为她没钱你就可以这样了吗？就算不是楚飞，你这样践踏别人的清白和尊严，对吗？虽然你那天并未真的实施，但是这种念头从根本就是错的。而且我问你，你那天真的没打算做什么吗？”

    说完全佑直视姜森，姜森的眼神回避了。

    “之后你更是错的离谱，你的狐朋狗友竟然计划把楚飞灌醉，然后你再去捡shi，你去mi奸楚飞，这不仅仅是犯法，更是最下作的手段。虽然你最终没做出来，也没去真的灌醉楚飞，但你以为真的楚飞不知道你们的计划吗？楚飞两次都知道，你也知道楚飞知道，所以你才害怕见楚飞，在家蹉跎了很久！”

    姜森抱着头无助的坐在那里很久，才无助的抬头看着全佑，又无助的开口：“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错，我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可我就是看见楚飞，就忍不住…...把自己变成一个烂人，我太怕楚飞看我那种疏离甚至漠视的眼神了，我不知道怎么走进楚飞，可我又害怕她会离我而去，选择其他的，那些全潇选的人，所以我……”

    全佑放下水壶，仍然慢悠悠的说：“全潇说过，他问过楚飞想选你和林濯之中的谁？楚飞说是你。”

    姜森眼中迸发出浓烈的希望，看着全佑，仿佛在确认，也仿佛在雀跃，之后变的无法相信的喜悦。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楚飞不想骗人，她不喜欢你们两个任何一个人，所以她一直没选。但她知道你不是个好人后她才选了你！因为林濯是个好人，他的喜欢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一种情况，都能拿出手。他都尊重楚飞，他从未想过要对楚飞做什么，他只是想多跟楚飞相处一点。哪怕他现在背叛自己，向全潇买了楚飞，他依然抱着的心态是教会楚飞喜欢，让楚飞去喜欢真正的，她选择的人。所以……全潇会选林濯，如果是我，我现在也会选他。”全佑仍是慢悠悠，一字一句的说话，因为他要把这些字砸进去姜森心里，尊重是喜欢的前提之一。

    “你被人众星拱月太久了！你太顺风顺水了，你高傲的站在山顶俯视着所有人，你理所当然的认为所有人就该捧着你，舔着你。以你条件，你喜欢上谁都是恩赐，你觉得楚飞的拒绝让你难以接受，所以你想尽办法去靠近她，可你忘了，人人平等这件事了，喜欢是靠真心换真心的，这才是你靠近不了楚飞的原因。”全佑语重心长的说，他希望这个本质不算坏的孩子尽快成长。

    姜森听着全佑的话，如同一个沉入大海的人，被海水无孔不入的包围着一样，窒息而又绝望。他思考了很久才抬头问全佑：“我该如何取得楚飞的原谅。”

    全佑笑了，这是听进去了，那么300w就没白拿。

    “从朋友做起，我教你如何尊重一个人，如何平等的去跟人相处。”

    其实全佑跟姜森刚见面不久，全潇就来了，但他等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在建台，他在拆台，他们互相拆台。

    他是他第一个学生，他是他第一个老师，可如今……除了表面功夫，其实已经水火不容。

    他为了爱人疯狂，他为了公理。依如他在美国那样，也正因为此他在美国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