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青冥阁的一瞬间，沈落棠只觉得眼前一阵得发亮。
通体用青玉打造出来的楼阁，散发出釉一般的光泽，让人虽觉贵气奢侈，却不感艳俗。
前楼的大厅内，已经排成蛇形的队伍还在延伸。
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虽知青冥阁选人标准严苛，却还是不远万里赶来想要一试。
“小姑娘，你也是来选拔的吗？”
粗犷豪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落棠回过头。
但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穿着一身麻衣，身后背着一口大刀，身侧鞍着一把长剑，腰间还别着一根用蛇皮做的虎鞭。
一头黑发懒散地披下，大概许久不曾打理了。浓密严实的胡须与眉毛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只流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头闪现着显而易见的善意与友好。
“是。”
沈落棠笑了笑，应声答道。
大汉闻言俯身，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
一张清秀的脸，五官算不得精致，唯独令人难以忘怀的，大概是那双澄澈的眸子，干净，明亮，天真到让人心疼。
是的，心疼。
谁能想象到，一个眉宇间藏着孤傲与深沉的女孩，是如何拥有这么一双干净的眸子的。
或许是察觉到这般盯着一个小姑娘看不大礼貌，大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直起了身。
“若是我侄女在的话，她大概也与你一般大了。”
说着，眼底透露出几分怀念与伤感来。
沈落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大汉。
“小丫头啊，这青冥阁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来这里的人，大多是练武许久，或是生来便比人有幸的修灵者，你看看前面那些人。”
大汉指了指前面的人，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们练武的年月，怕是比你的年龄还大哩！你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万一到时候受伤了可咋办？你家里人可不得心疼坏了？”
“……”
大汉半是认真，半是担忧地唠叨着，像是劝说着自家闺女一般，也不管沈落棠有没有听进去，硬是将好话坏话都用上了。
沈落棠看着大汉苦口婆心的样子，心底忍不住地腾起一股暖流。
想想上一次这般温暖的时候，还是因为遇到了师父，却不想这一次，竟会是因为一个陌生人。
沈落棠吸了吸鼻子，磨蹭着腕间的异物，没想去打断大汉的唠叨。
即便这些话对她而言并无用处，可她还是贪婪地想要拥有这份温暖，哪怕多一秒，也是好的。
轮到大汉与沈落棠进殿时，已经是未时之后的事情了。
“叫什么？”
姜离手握纸笔，妩媚地声线中略带疲惫。
“阿棠，海棠的棠。”
清脆柔和的声音入耳，让听惯了一天粗犷男声的姜离，一时有些愣怔。
青冥阁倒不是没有来过女子，只是很少有人选入罢了，哪怕是如今留在阁中的，也大多是同她一般年纪的了。
姜离下意识地抬头，突然很想认识一下眼前这位勇气可嘉的姑娘。
可是当她看清沈落棠的脸时，眼底的惊诧，佩服，好奇，全然被不可思议所打破了。
竟然是她！
手中的毛笔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咣当”声，墨汁贱洒，洁白的瓷砖上留下了三两点斑驳，好似在白纸上勾勒一幅水墨画。
沈落棠看着掉落在地的毛笔，微微皱了皱眉，她向前几步，俯身捡起了那只笔，伸手递给了姜离。
姜离看着那被递来的笔，似是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她迅速接过，随即整了整姿态，语气之中带了些许的不着调，似是为了掩盖先前的慌张：
“抱歉，小可爱，最近太忙，手抖得厉害了。”
说着，她故作无事地耸耸肩，向沈落棠抛去了一个媚眼。
“无碍。”
沈落棠摇了摇头，待姜离在纸上写完自己的名字后，抿了抿唇，向殿内走去。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沈落棠到底还是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她自知没有那倾城的容貌，自是没有让人看呆的本事，可姜离见到她时那般惊异的态度，着实令她不解。
本想听听姜离的说辞，却不想她倒没有解释的打算。
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既然姜离不说，她也不会强求着去追问。
“小丫头，原来你叫阿棠啊。”
沈落棠的思绪被一阵熟悉的男声打断，她抬眸，便见之前的大汉笑着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我叫玄毅，要是你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玄叔。”
玄毅低头望着沈落棠，满身皆是习武之人的豪气。
可这话听着，竟是含着一抹难言的小心翼翼与期待。
玄叔……
多么简单的称呼呀。
可是搁在沈落棠这里，她却不敢喊了。
对她而言，这可不仅仅是一句话的事，一个“叔”字，便是含了太多的情，太多的纠葛。
可就凭她这么一个飘忽不定的身份，她真的能担得起这份厚重的感情吗？
沈落棠低垂下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大约是看出了女孩的犹豫，玄毅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
不过他倒没有再强求，只是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笑着说道：“答不答应都不打紧的，我一样把你当闺女。”
沈落棠有些错愕地抬了头，对上玄毅那爽朗的笑容，眼睛顿时涩涩的。
有那么一刻，她是真的真的好想答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