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比小时候沉稳了一些，用殊末的话说就是偶尔能够看出是个女孩子来了。
对此，小石头有些不屑一顾，殊涯为她准备了很多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裙子，怎么就偶尔才能看出是个女孩子？
不过小石头并不想跟殊末纠结这个，她更在意下山这件事。
这十几年里，小石头一直都呆在不逝山上，从未去过山下，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姚水。
有段时间她爱上了这潺潺流动的一道界河，天天往水里钻，还老拿利用姚水练习控灵术来堵师父和几位师兄师姐的嘴，无奈，师父也只能多多叮嘱让她注意安全。
姚水之上有一座木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搭的，小小的，窄窄的，也就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
木桥上爬满了从姚水岸边伸过来的薜荔和不知名的松萝，纠缠在一起，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有些都垂在了水面上，风儿吹过去，枝叶的末端柔柔的点在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惹得成群的鱼儿前来逗弄，看起来颇为惬意。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躺在竹筏上睡懒觉。这竹筏自然不是小石头自己扎的，她可没有那么大本事。之前殊涯研究新的菜谱时曾需要用到一种药材煲汤，而这药材就长在姚水一侧的芦苇丛里，殊涯便做了个竹筏子去采。
最后，汤没煲成功，这竹筏倒成了小石头的宝贝。
中州虽然四季分明，夏天炎热，冬天也会下雪，但阴雨天仍然是居多的，尤其是夏末秋初的时节，下起雨来一两个月都不会停，到处都湿漉漉的。
这个时节的雨是下不大的，淅淅沥沥的落在姚水上，姚水水面便会笼上一层薄雾，看上去又湿又冷。
小石头最喜这种天气，这时小石头便像是一块真正的顽石一样，水也浸不透，冷也浸不透。
她总是成日的躺在竹筏上，任竹筏在缓缓流动的姚水上随波而动，她额上的、脸颊两侧的碎发被细雨和雾气浸湿，乱糟糟的贴在面上，更多的则被甩在竹筏一侧，末梢浸在冷冷的水里，倒像是浮动的水草一般。
有时她会用控灵术控制薄雾般的水汽组成一些奇怪的符文或者字画，用以消遣。
她仔细观察着那些在她的指尖随意而动的一团团薄雾，小石头有种自己已经融化进姚水里的感觉，这感觉令她上瘾，同时也令她如坠云雾。
天黑之前，小石头会将竹筏停在木桥一侧的乱石滩上，那里有殊涯打好的一个木桩，她把竹筏拴好，然后走过木桥，上山，回家吃饭。
其他人则没有小石头那样喜欢下雨天了。
在阴雨连绵的时节里，殊末他们除了每日必做的术法，便赖在长生殿里总也不愿意出门，下山采买都变成了件难事。
但坐吃山空是不可行的，库存再多总有吃光的那一天。
殊涯望着见底的米缸犯了愁。
“殊末师弟，要不...你下山一趟？”殊涯挠着头去找殊末了，把即将没米吃的窘境道出。
“怎么又来找我啊师兄，”殊末看起来不大乐意，“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都是我和驴去的！”
殊涯也有些不好意思，“殊镜和殊华两个人最近因为天气的原因有些不舒服，总不好再去劳烦病人，只好又是你去了。”
确实是如此，殊镜和殊华每年一到这个时节，便会起些疹子，烦人的紧，殊华最近都没怎么动她的琴。殊末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
殊末牵着驴子往山下走。待走到姚水岸边，正要过木桥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大声叫他的名字。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一朵红色的云彩正飞快的沿着山路往下飘。待更近了一些，他定睛一看，正是小石头边跑边冲他招手。
“慢些跑！等着你呢！！”
殊末冲她大喊，生怕这孩子不小心摔倒。
小石头大概是听见了，速度慢了一些。殊末静静地停在木桥前，驻足等着她。
不消片刻，小石头终于快到了木桥处。
殊末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拿着枝荷叶，估计是从殊镜养的那池莲花里摘下来的。
小石头跑到他的面前，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撑着身子呼呼的喘着粗气。殊末趁机把那荷叶拿在了手里，翻过来一看，荷叶底部果然有些水生的蜗牛，被蜗牛爬过的地方都留下来一些浑浊的胶状物，看着有些不太干净。
“扔掉吧。”殊末朝小石头摇了摇那只荷叶，一挥手便扔进了姚水里，显然只是告知一下，并没有征求小石头意见的意思。
“哎！！！”
小石头哀叫着，仍未能阻止殊末将那荷叶扔进水里。
“我好不容易瞒着殊镜师姐才摘下来的！你就这样给扔了！”
“上面很多虫子，你看你手上。”
“可我还打算拿它当伞呢......”小石头捏捏自己黏黏糊糊的手，还是有些不情愿。
殊末从搭在驴子背上的布袋里掏出块手帕给她擦手，道：“当什么伞，这么小的荷叶遮得住哪儿，要是真想打伞，喏，”殊末说着向小石头示意让她去看布袋，里面有一把油纸伞。
小石头仍转头去看那静静飘在水面上的荷叶。
殊末帮她把黏糊糊的手擦干净，把手帕收进布袋里，又从里面拿出油纸伞来，其实雨只是毛毛细雨，落在水面都泛不起涟漪，而且他很清楚小石头很喜欢在水雾中的感觉，总不爱打伞。但他还是把油纸伞递了过去，道：“师父叫你来的吧？”
“嗯。”
“料你没有师父的同意也不敢擅自下山。”小石头很在意师父。
“师父说我都十六岁了，可以跟你一起下山，帮帮忙~”
殊末牵着驴子过桥，小石头跟在他的后面。她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葬身姚水的荷叶，走过桥去，慢慢地走远了。
“殊末，师父让我叮嘱你别忘了给殊镜师姐和殊华师姐买药，治疹子的。”
“师父不说我也记得。”
“确实是，就算师父不说，我也记得的~”
在毛毛细雨中，那荷叶的中心堆积了些许雨水，在风中浮浮沉沉。突然，水下掠过一个赤色的长长的影子，荷叶被拽下水面，消失的无影踪了。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到了离不逝山最近的镇子。
小石头第一次下山，对什么东西都很好奇。殊末手握皇唐真人的银钱，富有得很，小石头想要什么，糖糕、冰糖葫芦、烤地瓜还是面人，殊末只管应下。
待小石头过足了眼瘾也过足了嘴瘾，殊末的手里也再拿不下什么东西时，两人才开始做正经事，照着殊涯所列的单子，一一去买所需的东西。
驴子被拴在路边上，殊末去找大夫买药去了，小石头站在一旁，左手提溜着师父要喝的竹叶茶，右手正拿着一块桂花糕。她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似乎人和景都能引起她的兴趣。
突然，有一处聚了几个人的地方吸引了她的目光。小石头看了看驴子，确认它不会自己突然逃走，便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过去了。待走近些，她才看见墙上贴着一块写了字的丝绢。
“伯攸是谁？”小石头有些迷惑。
有人应声答道：“是咱们中州之主武昌的儿子，听说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武昌为他遍寻天下神医已经很久了。”
原来是找大夫的。小石头想，如果我会医术就好了，不仅能治殊镜师姐和殊华师姐的疹子，说不定还能为这名为伯攸的孩子解忧，他的父亲武昌也会开心一点。
不过她不会。小石头丧气的想着，还是吃着桂花糕回去了。
殊末很快便拎着几副药材出来了，俩人把东西往驴子身上一番收拾，便准备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
“殊末，我有些累了。”
“驴也累。”殊末很清楚小石头在对他暗示什么。
“我也累，驴也累，那怎么办？”
殊末叹气，只得停下，把手里拎着的药包挂到布袋上去，招招手，蹲下身，等待小石头欢欣鼓舞地跳到他的背上去。
小石头安心地待在他的背上吃一串糖葫芦，时不时就要把糖葫芦喂到他的嘴里，
真是个甜蜜的负担啊。殊末把她往上颠了颠，加快步伐往不逝山的方向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