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物降一物。
程老爷子大半辈子专横，却被程黎给拿捏住。
“爷爷，谁说去海理是去看叔叔了？今年澜青下大雪，等过段时间化雪了肯定更冷。”
“海理天气温暖，我们去那儿过新年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我们只是去那儿度假，不是因为叔叔，不碍您的面子。”
百般劝说，各种角度分析，程老爷子扭扭捏捏地答应了。
只是通知其他人时还要强调一遍，“就当去旅游，只是旅游。”
程庆阳和林瑜夫妇心知肚明地对视一笑，没说什么。
因天气原因，他们前往海理的航班定在后天上午。
时间还早，程黎回家后不着急收拾行李，见班级群里有人喊吃鸡四排，应了一声。
【程黎：我我我，等我上线。】
【方清：还差一个，来个会玩狙的，一枪爆头那种。】
群里其他人开玩笑，指责方清要求过高。
程黎看了半天没人来，私戳把班级群屏蔽的唐忱年：【吃鸡来吗？】
那头过了会儿才回：【等我上线。】
四排人员集结完毕，另一个男生看到进队的唐忱年，疑惑开麦：“课代表，你不是说要收拾行李不打游戏吗？”
程黎戴好耳机，“收拾行李？”
男生：“他家今年过年准备去旅游，好像是去乌墩。”
“我家也要去旅游，不过是去海理，后天。”
程黎想到在爷爷家看到的照片，“感觉乌墩应该挺好看的。”
“你们俩这新年过得有意思啊。”
方清感叹，又说：“准备下，开了。”
“我找下耳机。”唐忱年出声，“稍等。”
听筒里伴随着一阵窸窣声。
方清等待的间隙问：“程黎，你去海理玩多久？”
程黎不确定，“看我爷爷的意思吧。”
“话说，阮老师今年是不是也在海理过年？”
男生想起什么，“我之前去办公室听老高和其他老师聊天的时候提起过。”
“阮老师家乡不是在乌墩吗？”
程黎惊讶，“她今年也去海理？”
程黎一直知道阮笑笑今年寒假不留澜青，下意识便觉得她应该回乌墩，没想到居然是海理。
所以她叔叔也去海理……
脑海里刹那闪过一道白色闪电。
程黎退出游戏界面给林瑜发了条消息：【妈，阮老师新年也和叔叔一样在海理？】
发完，上方连续弹出唐忱年的两条对话。
【唐忱年：我没听见你的声音。】
【唐忱年：你掉线了。】
程黎没再多想，投入游戏。
林瑜早在得知要去海理时就给阮笑笑发了消息。
这会儿突然收到女儿发来的话，看着上面两个并列的名字，目光避不可免地顿了顿。
程黎话里的意思不算明白，但或多或少透露出了点情况。
上次书店遇见这两人，她还觉得是老同学间的帮忙，现在再多想想，怎么想怎么不清白。
她和阮笑笑熟识，但对常年在国外的程朝昀却不算熟，想了会儿，去问了丈夫程庆阳。
“程朝昀以前是不是有过喜欢的女孩子？”
她戳了戳丈夫的手臂，想起程朝昀刚回国就找她要阮笑笑的联系方式。
“你之前不是还说他在找一个男人。”
程庆阳没直接回答，“现在又想给他做媒人？”
“不是给他。”
林瑜蹙眉睨他一眼，“你还记不记得他之前找我要笑笑的微信？”
程庆阳：“嗯，他们两个是高中同学。”
“就是这个。”林瑜加重音量重复，“他们是老同学，然后程朝昀出国了。”
“所以你觉得？”
程庆阳明白她的意思了，“我弟弟高中时没谈过恋爱，不存在抛弃谁。”
在妻子加深的眉头下，他慢吞吞加了一句话，“不过他以前确实有过几次不对劲。”
程朝昀第一次不对劲出现在他和沈书雪的关系上。
沈书雪作为程老爷子的第三任妻子，在丈夫去世后与程老爷子相识。那时程老爷子也刚失去余阿姨，两人算是一段心心相惜的黄昏恋。
但因为程朝昀和程老爷子关系不好，对沈书雪也就没多热络，平常碰面只是点个头，客气地问好。
直到某次晚饭，程朝昀主动朝沈书雪搭话：“需要我帮您投信吗？”
沈书雪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一直资助着一名山区的贫困生，对方常常会寄信过来，沈书雪也会回信。
投信的事情通常是司机开车送程朝昀的路上顺便放到邮局，有时也会在澜青附中学校门口的邮筒投递。
算是顺手的事情。
程朝昀突然提起来，突兀之余也让想处好家人关系的其他人高兴，便也没深究什么。
至于第二次不对劲的事情，程庆阳问林瑜，“你知道他耳朵后面有道疤吗？”
林瑜曾听程黎提起过，点点头。
程朝昀从小就很少打架，其他小朋友成群结队称霸王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呆在家看书。
其他人称哥称姐的时候，他反而会强调自己的名字，对其他人讨好似的叫他“程哥”或“昀哥”蹙起眉。
有这样的弟弟，程庆阳压根不担心他会养成某些同龄富家子弟的陋习。
结果一天晚上，他收到司机的电话。
“程总，您可能需要来一趟警局，地址我短信发给您了。”
程朝昀和魏家的小儿子在巷子里打群架。
更准确来说，是他一对多。
听到警察的叙述时，他第一反应是出现幻听，等到对方重复第二遍他才确定，他弟弟确实和人打架了。
而且耳后还被人用铁丝划了一道口子。
好消息是，程朝昀打赢了，对方比他更惨。
坏消息是，这耳后的一道口子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程庆阳之后总会收到几次程朝昀和魏逸那小子产生矛盾的消息。
“是因为喜欢的女生？”林瑜问。
程庆阳迟疑了一下，摇头说：“我问过他原因。”
虽然同父异母，但在父子关系恶劣的情况下，也只有程庆阳这个大哥能和程朝昀说上话。
程庆阳担心自己人人称赞的好弟弟误入歧途，为避免痛心疾首，找程朝昀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话。
他言辞恳切的道出了关心与担忧，问程朝昀到底怎么想。
“不用担心，哥，我成绩没有下降。”
那会儿程朝昀神情冷静，语气淡然，看着担心的大哥，桃花眼还轻松地笑了笑，“他们不打扰我，我就不会打扰他们。”
“魏逸那二世祖当初打扰他什么了？”林瑜问。
“我没问，我相信他能处理好事情。”
程庆阳扶了扶额，“所以就这样有了第三次。”
程朝昀的第三次不对劲，准确来说是被程老爷子逼出来的。
一次酒宴上，程老爷子遇见魏家的人带着魏逸来道歉。
两人有矛盾的事被程庆阳瞒得密不透风，程老爷子半点儿不知情，但面对道歉，他表面上还是装的严肃板正，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回家后，他开始询问各种事情，司机首当其冲。
第二天是个大雪天，程老爷子拉上程庆阳，让司机直接去程朝昀的学校。
到达校门口等学生下课的时间，程老爷子展开了对司机的盘问。
司机碍于程庆阳也在，说话时思前想后，说一半藏一半。
这行为落在程老爷子眼里就是鬼鬼祟祟遮遮掩掩，铁定有鬼。
“等会儿放学，你看这边，我看这边。”
程老爷子往窗外指了两下，“看看有没有女孩子和程朝昀说话。”
程庆阳一阵无语，“爸，他们还有晚自习，这会儿没放学，还早呢。”
连自己孩子的学习时间也不知道，程老爷子罕见沉默了下，随后硬着语气，“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让他出来。”
程朝昀就这样被他叫出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后是学生的晚饭时间。
程朝昀一个人出来时，校门口也有一些学生冒着大雪涌出来，因为吃厌了食堂，成群结伴到周边店铺买吃的。
程老爷子仔细观察了会儿，直到程朝昀坐上副驾驶才收回视线。
接下来的询问程朝昀始终神色淡淡，倒是程老爷子被他这态度气得语含怒意。
“你是不是因为早恋才和人家打架？”
“你信不信我让她转学？！”
“你以为你能藏多久！”
自始至终，程朝昀的回答都是一句“没有，您想多了”。
程老爷子气半点没消：“你——”
“程朝昀。”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女生，眼眶红润，唇瓣紧抿，像撑着一股劲。
她声音带着微弱的哭腔，程老爷子刚好吐出一个字，听到这声名字时虽然觉得不对劲，但只当自己听错。
“嗬。”
他发出一声抓到把柄的单音节，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看这一幕。
外面风雪交加，程朝昀缓缓降下半面车窗，眼睑半垂，没去看女生，只低着声音问，“什么事。”
女生因他的冷淡神情愣了愣，但依旧硬着头皮回话：“我需要去医院。”
“你能——”
程朝昀撩起眼皮看过去，女生卡了一下，继续说：“你能送一下我吗，程朝昀。”
这一声“程朝昀”格外清晰。
连后座的程老爷子也听清了“朝”的读音是“chao”。
他表情一变，看了眼大儿子，程庆阳朝他无奈摇头。
然后，车内所有人都听见了程朝昀的冷漠回话，“我为什么要送你。”
近乎绝情的话，程朝昀说得极快，下一秒就按上了车窗。
随着车窗的升起，程朝昀偏头没再看向窗外一秒。
外面站着的女孩眼圈瞬间红透，背身跑向了公交站。
“你——”程老爷子再次发声，这次气势弱了很多。
程朝昀打断他，语气终于不像之前平淡，带着明显的嘲讽，“您不会以为，我的早恋对象连我的名字都会叫错吧？”
“等会儿。”
听到这里，林瑜隐约觉得熟悉，但打断后又没想起具体内容，“算了，你继续说。”
“我觉得这时的程朝昀不对劲，是因为我弟弟不是这么冷漠的人。”
程庆阳叹了口气，“他只是待人冷淡，但绝不会这么无情，那个女生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如果我爸当时没在那，他应该会载那个女生的。”
说完，他见林瑜沉默着，叫了她一声，“老婆，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
林瑜缓缓抬头，“你当时没想叫那个女生上车？座位不够你可以下车。”
程庆阳噎住，“后来准备叫的，但那个女生已经不在车站，应该打到车走了。”
多年夫妻，他能感觉到林瑜语气里的怒意，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个女生，”林瑜吸了口气，“是笑笑。”
“我以前和她练车的时候，听她提过这件事。”
她顿了一下，“那时候我也骂了你弟弟。”
程庆阳：“……”
“你弟弟，大概率喜欢笑笑。”
林瑜下了结论，“你家老头子当年干得真不是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