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家缔结姻亲，父母亲自然同意。
那日，司母拉着她的手满脸笑意问，你可愿意？
她有些受宠若惊，点点头。
那是她从十一岁就喜欢的人啊，怎会不愿意。
大喜之日定在了下月初七，找了先生测过，是个宜婚嫁的好日子。
想到刘子昂，她不自觉露出笑。
视线一转，她看见镜子中出落得越发好看的自己，有些错愕。
她留了些碎发盖住了胎记，又画了些花钿，看着倒也算小家碧玉，颇有姿色。
她对着镜子，扯了个笑，整个人忽然又活了过来。
刚好丫鬟送来了嫁衣，她摸着正红色的丝绸，心开始一寸寸融化，变得柔软起来。
她开始绣嫁衣，一针一线，皆是修整规矩。虽然还是比不上姐姐，但总归是能拿得出手了。
转眼便道了大婚那日，她蒙着盖头，满心欢喜，看着花轿前朝她伸来的手，娇羞地将手放在上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新妇入洞房~”
入了洞房的若仪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今日的仪式她一点都没出错。
她怕自己会紧张犯错，早在心中上演了几百遍。
也不知等了多久，肚子开始咕咕叫，她有些想吃桌上的糕点，但丫鬟说新嫁妇擅自掀开盖头不吉利，便生生等着。
直到有些昏昏欲睡，房门才吱呀一声，她看见穿着黑靴喜袍的人走了进来。
“若若，让你久等了。”
若仪的心砰砰直跳。
盖头被一点点挑开，她害羞垂首，却被人托住下巴，被迫看着他。
他醉眼迷离，面带绯色，显然醉得不轻。
“夫……君。”她轻轻唤了声，脸上顿时绯红。那人嗯了一声，俯身而上，竟连交杯酒都忘了。
一夜无梦。
*
若仪醒时，身旁空荡荡的，刘子昂不知何时已离去。
她看着镜中高高盘起的发髻，心中如化开的蜜一般。这是嫁为人妇的标志。
她竟然，真的嫁给了年少时就爱上的人。
刘子昂待她，不能说是不好。他心细体贴，温柔宽容，凡是她想要的，全尽力满足。
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丫鬟婆子们都说她命好，嫁了这么个好夫婿。
可她总感觉，夫君眉眼间淡淡的，看着她时虽在笑，却有些疏远。
除了……在床上。
他会深情地唤她若若，倾诉自己对她的思念。
他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全身，她红着脸生涩地回应，但很快被吞噬在如火的热情中。
*
岁月如梭，转眼五年已过，若仪诞下了她与刘子昂的第二个孩子。
刘子昂为他取名为诺。
三日后，司母四十大寿。
若仪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前来司府祝贺。原本她刚生产完，并不该出门吹风，但毕竟是母亲的寿辰，她硬撑着来了。
她恭敬地朝母亲行礼，说着祝贺的吉祥话，看得司母一时有些出神。
那模样，像极了若灵。
寿宴还没结束，若仪便撑不住了，昏了过去。
大夫说只是过于虚弱，需卧床静养，众人一合计，便今夜先在司府歇着，明日再回刘府。
便是这一夜，彻底改变了若仪的人生。
若能重来，她死也不会去司府。
*
“爹爹……若灵好想您，您有多久没见到若灵了……这里好可怕，呜呜呜，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来……”
“娘亲……娘亲，若灵好痛，若灵好冷，娘亲帮帮我，帮帮我……”
“祖父……祖父，若灵好害怕，这里好黑，没有阳光，祖父……若灵想回来，若灵想陪着祖父……”
“祖母……若灵好想你，可是若灵回不来了……祖母，祖母，若灵想回来，祖母帮帮我……”
“子昂……子昂，你如何娶了妹妹，你忘了我吗？呜呜呜，子昂，我好痛苦，这里好冷，我好害怕……子昂，我想回来，想真正地成为你的妻子……”
这一夜，司府上方笼罩着浓郁的黑气，邪魔作祟。
除若仪之外，所有人皆梦见了哭着想回来的若灵。
甚至连丫鬟婆子都是。
次日清晨，若仪悠悠醒来，准备来到前厅向父母亲请安，却在门口听见他们在谈若灵。
抬起的脚悬在半空。
司母先开启了话题：“不知怎的，昨日我竟梦见了若灵，许是昨日瞧着若仪，竟与若灵九分神似。”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怔住。
司父纠结了会，道：“夫人，我昨日亦梦见了若灵，她向我哭诉地府极为可怕。”
祖父闻言，猛然站起：“若灵丫头昨日也找了我，道她怕冷，怕黑，还说……”
祖母眉头越皱越紧：“还道她想回来……”
司母顿时红了眼：“定是丫头想我们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祖母身边的嬷嬷道：“老爷夫人，其实……昨晚老婆子也梦见了若灵小姐……”
见嬷嬷开了头，几个丫鬟亦纷纷开口：“奴婢也是！”“奴婢也梦见了！”“奴婢也一样！”
前厅顿时一片沉默。
直到许久未开口的刘子昂道：“昨晚，她质问我为何娶了若仪。”
听到这话，若仪一恍惚，猛然朝后退了一步，被身后丫鬟扶住，发出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
“谁在门外!”
她慢慢走进屋内，见他们皆神色悲悯，眼下淤青。
刘子昂神色有一丝慌张。
若仪面无血色，怔怔道：“昨晚，我并未梦见姐姐。”
司母看了她一眼，心道：你抢了本属于她的夫婿，她怎愿再来见你？
一墙之隔，司府内死一般寂静，府外却路过一甩着拂尘的老道，嘴中还念念叨叨着什么“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白胡子老道悠然自得，四处游玩，路过司府时，神色大变，掐指一算，面色严肃地对守门道：“你府上有生魂游荡，若不妥善解决，必有大祸。”
这守卫昨日亦梦见了若灵，此时见这人神神道道的，心中有些害怕，便急忙去禀报老爷。
“老爷，老爷！”
府中气氛正尴尬得紧，此时小厮一报，目光皆落在他身上。
小厮有些怯然：“老……老爷，门外来了一道人，说什么府内有生魂游荡，若不妥善处理，怕是……不太好。”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这生魂，说的不就是昨日入梦的若灵？
司母忙道：“快请！当真是我的灵儿回来了！”
刘子昂亦是心中砰砰跳。
想到若灵，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娶若仪，不过是那日惊鸿一瞥，见她与若灵极为相似。
那老道一进府中，就“噫”“哎”地摇头不停，一惊一乍，四处打量，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若仪身上。
“道长，您之前说的生魂飘荡，是何意思？”
那老道抚着长须，道：“你府上近七日可死了人？”
司父摇头：“并无。”
老道：“奇怪，按理说生魂只能在阳间飘荡七日，便要去到地府。我算出你府上有生魂，却不是近日故去的，奇怪，实在奇怪。”
司父纠结着，将全家人皆梦见若灵的事说了出来。
那道人一听，眉头紧皱，问：“此女生辰与忌辰为哪日？”
司母急忙说了。
老道又问：“不妙，可是双生子？”
众人目光猛地看向若仪。
司父道：“去的是她胞姐，这是妹妹。”
那道人上下打量着若仪，忽然问：“天生胎记？”
若仪颤了一颤，点头。
道人更是频频摇头，唉声叹气。
急得就连祖父都上前询问何故。
“此两女生而相连，因缘颇深，今岁流年不利，遇自缢煞[1]，又遭阴差阳错[2]，运连此宅，轻者则家破人亡，重则毁城亡国。”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面色惶恐。
沉默半晌后，司父问：“敢问道长，何解？”
道长闭了闭眼，又卜了一挂，道：“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顺其愿，听其行。”
"你等昨日皆梦见生魂，她可有和心愿？"
司母嗫嚅着道：“我儿说……她欲回来。”
“妄言！”
“已故六年之久，怎还能回阳间？”
那道长急忙否定：“此乃逆天，不合天道。那生魂可还有其他心愿？”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齐摇头。
道长面色凝重，从包袱中翻出大叠符咒，道：
“此事非同小可，贫道一人难解。将此符贴满府内，诸位更要随身携带，老道去寻师门来此，来返约莫三五日，这期间你等切莫擅自举动，若有变动，可离府去寺庙避避。”
道长吩咐完，便急冲冲离去，也不提收符纸钱的事儿，闹得众人更加心慌慌。
刘子昂叫来小厮传话刘府，说有事在司府住上三日再回去，随后，目光落在了若仪身上。
她只静静-坐着，不知在想什么，眼底有些疑惑，又有些悲伤。
“若若……”
若仪抬头，凄惨地笑了笑：“夫君，你说，姐姐怎么不来见我呢？”
刘子昂安慰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他本是劝她别多想，回房间养着莫要吹了风。可想到昨夜若灵的质问，他眼中闪过一丝纠结。
他是爱惨了若灵，才会娶若仪。
可成婚这五年，若仪乖巧懂事，又为他生儿育女，多少也走进了他的心。
若仪脑子里还循环着刘子昂那句“她质问我为何娶了若仪”。
其实，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从前姐姐在的时候，她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也知道姐姐与刘子昂两情相悦，两人郎才女貌，她也觉得很般配。
可后来姐姐忽然病逝，刘子昂忽然提亲，都让她有种随时会破灭的梦幻感。
她现在所拥有的美好的一切，都是本该属于姐姐的。
而此时，姐姐终于找上来了。
姐姐入了全家所有人的梦，甚至连丫鬟婆子都有份，却独独缺了她。
她是爱刘子昂，但更爱姐姐。
她眼中慢慢蓄满泪水。
难道，姐姐真的不肯原谅她吗？
是夜，若仪早早睡去，终于如愿梦见了姐姐。
若灵一脸憔悴，怜悯而疼爱地看着若仪。
“姐姐！”
她泪如雨下，扑了过去，却察觉到姐姐微不可见地避了避。
她心思敏感，却装作没发现：“姐姐，你还在同我生气吗？”
“傻妹妹，我怎会生你的气？”
“那昨夜，你为何不愿见我？”
“今夜，我不是来了吗？”
若仪紧紧抱住若灵，生怕一松手人就消失了。
“若仪，姐姐在那边很痛苦。那边很冷，很黑，若是我想回来，你可愿意帮我？”
若仪果然听到了昨日和母亲他们一样的说辞。
“我自然是愿意帮姐姐的！可姐姐已故去六年，肉身已毁，要如何回来？”
若灵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我与妹妹一母同胞，你的身体，姐姐也能用。”
此话一出，若仪不自觉松了手，一脸不可置信。
“姐姐是说，要占了我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