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生长

    曦煌惊愕盛望的强大,有了盛望的存在,他们便可以平安从十二重楼出去。

    只是盛望是杀死晏久安的元凶,一旦曦煌将这个真相告诉晏九灵,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

    虽然她不一定能够伤了盛望,但是必定会伤了自己。

    如今,曦煌想要炼化的神器之一是复仇者的原谅,也不知道晏九灵能否看在盛望对她的关怀上面,原谅盛望。

    主要是曦煌现在对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很清楚。

    盛望对晏九灵,好像总是充满着怀疑,而晏九灵对盛望,则是虚与委蛇。

    厚朴见妖物散去,慌忙从地上坐起来检查曦煌的伤口。

    让他震惊的是,只是眨眼间的功夫,红色的血肉就变成了一片雪白的皮肤。

    那些吞食过她血肉的妖精,也都倒地而亡。

    曦煌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背,笑着说了句没事,然后撑着厚朴从地上站起。

    盛望大步走到晏九灵的面前,俯首凝视着晏九灵。

    一个童子模样的妖精朝站在妖群之间,一脸阴骘地看着盛望勾唇一笑。

    他朝盛望甩出脖子上的人骨项链,项链在空中不停地旋转,串在上面的头骨也在逐渐变大。

    虽已无面皮,但是碰撞的牙齿却彰显着它的狠厉。

    头骨准备咬向盛望,晏九灵一脸惊惶地喊了句,“小心!”

    盛望面色平静,根本没有抬头看向那条骨链,只是抬起右手,让手掌滞在半空中。

    刹那间,他的侧面就出现一个红色的法阵,法阵迅速飞向头骨,化成一团烈焰将其团团包围。

    头骨挣扎吼叫,疼得那个妖精也捂住胸口,单膝跪在地面上痛苦哀嚎。

    其他妖物见状,更不敢有丝毫靠近。

    晏九灵面对着盛望的凝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撑着地面缓缓起身。

    她知道他心中愤怒,但是她也不想再解释什么。

    双脚刚要站直,身体却被一股力量给死死地压住,逼迫她再次跪在了地面上。

    晏九灵抬头看向盛望,皱眉问,“你做什么?”

    “你不准备对我说什么吗?”盛望目不转睛地看着晏九灵。

    “说什么?”晏九灵垂下脑袋不想看他。

    “说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进入十二重楼。我说过,你是我的夫人,一切举动,只能由我定夺,为何,你要去找盛为。”盛望忽然拿剑指着晏九灵,黑色的眼瞳中满是嫉恨,“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说!”

    晏九灵无奈一笑,笑着笑着,双目又开始泛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向盛望,“我说过,你暴戾偏执的行为,是没办法得到他人的爱,只会将爱你的人,越推越远,虽然你觉得,这样就会让我活在你的掌控之中,让你忐忑的内心获得一丝安全感,可你这何尝不是在用暴力伤害我呢?你什么时候,能够学会,不用暴力去表达你的爱意呢。”

    盛望收紧了握住剑柄的拳头,白色的骨节却在微微颤动着。

    他愤怒地将剑插在地面上,身上散发的灵压将附近的妖物全都震翻在地。

    他自以为,这么多年,从未对任何东西存有情绪,唯有杀妖时溅出的鲜血,可以刺激到他的内心。

    母亲让他奋进,如此才能改变他们母子的命运。

    父亲让他无情,如此才能完成他继承人的使命。

    他不觉得自己有感情,也不曾有任何恐惧。

    可是自从遇见宋纡禾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刚开始,他只是将她当成自己繁衍子嗣的工具,并未将她放在眼里,晚上也只是照常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她活泼、爱笑,没有寻常闺秀的冷淡、自持,总是用尽各种手段在他的面前晃悠。

    虽然并未激起他的任何情绪,但是他总觉得她像太阳那样滚烫、刺目。

    有一天,她突然否定自己。

    看着自己在擦拭佩剑,她走到自己的面前,问,“你不觉得你现在做的,是错的吗?”

    他厉色看向宋纡禾,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否定他的行为。

    宋纡禾笑盈盈地坐到他身边,靠得更近了一些,“你不觉得,那些妖精很无辜很可怜吗?从你的角度来说,这件事是正确的,因为你身边的人就是这样告诉你的。但是,妖精的命,也是命啊,试想一下,如果你是妖,却无辜被害,你的心中,会不会非常恨。”

    盛望冷冷一笑,继续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宋纡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若无其事地看着盛望手中的那一把佩剑,“你杀妖的时候,有认真看过他们的眼睛吗?”

    盛望一脸嫌恶地将宋纡禾的脸推开。

    宋纡禾笑着坐直身体,歪头直视着盛望的眼睛,“很多人,杀生的时候,是不会看对方的眼睛的。即便要看,也是看他们的表情。因为,他们恐惧求饶的模样,会让他们享受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快感,这也就是有些人不尊重生命的原因,但是,直视眼睛,却能杀生者瞬间置于被害者的立场,让其感受被害者的情绪。恐惧、不安、无助以及,对亲人、活着和世界的眷恋。”

    盛望睨视了宋纡禾一眼,并未将她说的这一席话放在心中,但从那以后,他每次杀妖的时候,都能想起宋纡禾的这一席话,都会控制不住去看那些妖物的眼睛。

    他从他们的眼睛里看见了恐惧、无助以及对生的渴望,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那个在剑下瑟瑟发抖的妖物。

    当他手起刀落,温热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时,内心却产生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他厌恶这种情绪,却无法将其摆脱,因此每次杀妖的时候,都是先毁他们的眼睛,并且将自己内心的愧疚迁怒到宋纡禾的身上。

    再一次找到宋纡禾,她正在阳台上观赏夕阳。

    火红的衣裙,纤细的背影,以及垂落在腰间的黑发。

    他愤怒地扯过宋纡禾的身子,然后紧紧地扼住她的脖子。

    他的力道很大,宋纡禾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可是,他并未在她的眼中看到恐惧,而是看到了发自内心的一股得意和欢喜。

    宋纡禾伸出双手,想要去抚摸盛望的脸。

    盛望压住怒火,用力地将宋纡禾推倒在地,可此时的宋纡禾,却抓住自己酸痛的脖子开始大笑。

    盛望一脸愤怒的看向宋纡禾,“你笑什么。”

    宋纡禾缓缓起身,然后转身看向身后的夕阳。

    墨绿的森林上方,是被晚霞染红的天空。青红相接的天幕下,是爬满了栏杆的红色玫瑰。

    宋纡禾微微回首,然后伸手抓住盛望,将其拉到自己的身侧,“你看,这一幕是不是很美。”

    盛望眉头微蹙,想要将宋纡禾给甩开,可是宋纡禾死死地抓住他的右手,娇嗔道,“不要那么激动嘛,我可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花妖在这阳台上种下这么美的玫瑰。”

    盛望始终不明白宋纡禾想要做什么,可是当微风拂过他的脸颊,空气中弥漫的香气却让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处的风景。

    此刻,他的内心感受到一股难得的安宁。

    宋纡禾抬头看向盛望,“玫瑰还能开七日,希望能在你的心中种下一片繁花似锦。”

    盛望凝视着宋纡禾的眼睛,很想将宋纡禾推开,但是任凭手背青筋暴起,拳头如何颤抖,都没能下得去那个手。

    他有时候觉得宋纡禾像个疯子,明艳、活泼,对他没有丝毫畏惧。

    可是,他有时候,又很爱她发疯的模样。她是真的,不怕死吗?

    抬头看向远处的风景,他只觉得,今晚的风很暖,空气很香,世界很静,身体很轻。

    那夜之后,盛望每每在外捉妖时,都会想起这句话。

    玫瑰还能开七日。

    他数着日子,从一,数到了七。

    第七日,他忍不住匆匆赶了回去。

    那夜,天空突降暴雨,而他也因和一只大妖搏斗,身受重伤。

    门中弟子都让他缓一缓,但是他还想再看看阳台上的花,以及,花丛中的她。

    他御剑飞行在白色的雨幕中,鲜血顺着雨水流淌在剑上,如碾碎的玫瑰。

    回到玄牝门,可阳台上的玫瑰,已经在暴雨的拍打下尽数凋零。

    盛望握紧拳头,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和失望,可转念一想,又该是理所应当。

    他的世界原本就是一片黑白,哪里会有那么多色彩。

    盛望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嘴巴却控制不住呛出一口血。

    鲜血喷溅在地面上,最后在雨水中缓缓晕染,绽放。

    他迈步正欲离去,但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最后倒在了地面上。

    迷迷糊糊中,只听见宋纡禾在耳边唤他。

    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出现一抹绚丽的红。仔细一看,竟是插在白色瓷瓶中的一朵玫瑰。

    玫瑰很美,好像用尽所有的生命力去绽放。

    他用力地咳嗽了几声,惊醒了趴在桌边休息的宋纡禾。

    宋纡禾立即起身,抬头看向床上的盛望,一脸欣喜地说道,“夫君醒了。”

    盛望止不住咳嗽,肺部还有些疼。

    宋纡禾立即将捧在手心中的药碗端到他的面前,然后喂他喝下,“你身受重伤,为什么还要冒雨赶回呢。虽然现在已经立春,但是岭北的暴雨寒冷刺骨,你这身子是挡不住的。”

    盛望一脸不屑地推开药碗,但是宋纡禾的态度依旧坚定,“我担心药凉了,一直将药碗温在手心里面呢。现在你身体受寒,必须要趁热喝下去。”

    “药凉了何不让下人去将它温好,非要如此矫情地捧在手心。”盛望一脸冷漠地看向旁侧。

    “药如果在炉子上热一遍,药性会变的,再说了,我还不是希望你一醒来就能喝上药嘛。”宋纡禾微微撅嘴,脸上带着三分委屈,“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三日,我守了你三日。我知道你不喜与人亲近,所以这三日,我亲自为你换药,亲自为你退烧。我温着这药,还不是希望你能立刻喝下嘛。看着你这满身伤痕的模样,我心里真的,快疼死了。”

    宋纡禾的双目开始泛红,盛望抬起眼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他移动视线,希望宋纡禾能再次将药递到自己的面前,如此,他一定会勉为其难喝下,但是没想到宋纡禾竟然站起身,然后将药放到桌子上,“既然夫君不想喝,我也不想勉强夫君。”

    盛望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始终没有说出口。

    宋纡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开了房间。

    盛望看着她垂首关门的模样,内心顿时涌起一丝懊悔。

    他按着自己的额头,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开始被宋纡禾牵动情绪。

    她作为自己的妻子,一个不中用的附属品而已,他为什么要如此在意。

    可自宋纡禾走后,他的眼前时不时会浮现出宋纡禾的脸,尤其是瓶中的那朵玫瑰,显得格外地刺目。他让下人将玫瑰拿走,可是依旧忘不掉宋纡禾的面容。

    盛望愈发控制不住思念和猜疑的情绪。原本他的内心如同一滩平静的黑水,可自从宋纡禾进入之后,便在他的世界上掀起了无法压制的风浪。

    每当仆人给他送药的时候,他总是愤怒地将药碗掀翻在地。

    他一直等着宋纡禾能够亲自过来探望他,可是久久没见她露面。

    她是真的生气了吗?

    她怎么能生他的气,他可是她的夫君,在这个世上,女子本就该以夫君为尊,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生气。

    思考一番,盛望拖着未痊愈的病体,来到宋纡禾的房间。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在干什么。

    宋纡禾端着药,准备出门。看见进屋的盛望,她嘴角上扬,正欲问候,没想到盛望却抬起右手,用牵引术,将她重重地摔打在墙上。

    他必须得让宋纡禾感受一下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如此,她便再也不敢忤逆自己。

    白色的瓷碗撞在墙面上,瞬间变得粉碎。

    药水四溅,破碎的瓷片飞到宋纡禾的脸上,将她的皮肤划出一道红色的口子。

    她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一声。

    盛望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冷冷地说道,“装什么装,还不快起来。”

    “夫君这是做什么?”宋纡禾抬起眼睑看向盛望,眼眶中泪光闪烁。

    “作为你的夫君,缠绵病榻,这几日你该好生照顾我才是,为何久久不见你露面,你究竟是如何履行你作为妻子的责任的!”盛望质问道。

    “原是如此。”宋纡禾捂住胸口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对不起夫君,前几日我因为担忧夫君的病体,日夜不眠,最终也染上了恶疾。我原是想继续照顾夫君的,但是自我回房之后,便一病不起。即便我强行让惠儿扶我起身,也没办法下地行走。今日我病症方好,才端着药准备过来看望夫君。如果夫君不信,可以问问贴身照顾我的下人。”

    盛望看着宋纡禾那弱柳扶风的身子和苍白病弱的面容,握紧拳头,心中逐渐生出一丝不忍,“为什么不让下人来告诉我?”

    “我不想给夫君徒添烦扰。”宋纡禾委屈巴巴地看着盛望,最终忍不住哭出了声,“对不起夫君。”

    盛望眉头紧蹙,僵硬的内心被宋纡禾这哭泣的模样撕成了千万片。

    思考良久,他最终还是放下身段将她扶起,“好了,别哭,我最讨厌女人哭。”

    没想到宋纡禾却哭得更厉害了。

    盛望心中有些不耐烦,但是宋纡禾忽然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卧在他怀里的模样,就像一只柔软的小白兔。

    盛望的心,第一次软了下来。

    想起刚刚将宋纡禾打到在地的模样,他又觉得有些愧疚。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宋纡禾,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疚。

    想起插在瓷瓶中的玫瑰,盛望用生硬的语气问道,“你喜欢玫瑰?”

    “嗯。”宋纡禾抬起眼睑看向盛望。

    看着宋纡禾楚楚可怜的面容,盛望控制不住心跳加剧。

    他微微咽了口唾沫,然后别过头去,“那以后,我都为你带一朵回来。”

    宋纡禾止住哭泣,澄澈的眼瞳中溢出一丝欣喜,“那我要夫君眼中,最漂亮的一朵。”

    盛望微微点头,心中的雾霾烟消云散,嘴角也控制不住缓缓上扬。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快乐。

    拥住宋纡禾的时候,就感觉拥住了整个世界。

    以前他活着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完成父亲的任务。

    母亲是妾,而嫡子盛为心慈手软,无法成为玄牝门的继承人。因此,他自幼便接受母亲的教育,只有心狠手辣才能改变他们母子的命运,让他们回到玄牝门,让母亲成为尊贵的夫人。

    自他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就训练他杀生。

    刚开始,是蚂蚁、蟑螂、老鼠,后来,就变成了小狗小猫。

    母亲告诉他,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自己不杀别人,别人反过来就会杀他们。

    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猛虎,而不是被捕食的小鹿。

    蚂蚁蟑螂尚且容易,但是小狗小猫,他却下不去那个手。

    他们毛绒绒的皮毛和柔软温热的身体让他切实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他实在狠不下心。

    他问母亲,可不可以不这样做。

    母亲却愤怒地给了他一巴掌。

    只要他不遵从母亲的意愿,就会遭受母亲的暴力。

    脸火辣辣的疼,看着母亲愤怒狰狞的脸,他恐惧害怕,拉住母亲的裙摆,想要祈求母亲的原谅,但是母亲却像个疯子似的对他拳打脚踢。

    后来发生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只要他不遵从母亲的命令,母亲就会对他施以暴力。

    耳光、拳脚、板凳、藤条……

    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的,身上总是乌青的。

    每当他向府中的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想让他们救救自己,他们都会立即躲开。

    那个时候,他太小了,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母亲。

    面对旁人的冷漠,他只能给自己一个自洽的理由。

    这个世上,不能缺少屠夫。

    屠夫不杀生,人类哪来食物。

    某日,父亲给他送过来一个小男孩,让他们两个成为好朋友。

    男孩生得很漂亮,只可惜,脸上有一道疤。

    男孩很怕他,面对他的时候也总是小心翼翼的。

    可是母亲说要听父亲的话,要哄父亲开心,这样父亲才会把他们接回家。

    因此,他将自己所有的东西,全都分享给男孩。

    渐渐地,男孩对自己放下了戒心,脸上也慢慢有了笑容。

    可就在此时,父亲让他杀了男孩。

    他不解,明明就是父亲让他们成为好朋友的。

    父亲说,他是妖,要想成为玄牝门的继承人,就是不能对任何妖物存在感情,即便有,也必须得将其斩断。让他杀死男孩,就是为了让他以后在杀妖的时候不再有任何犹豫。

    面对母亲的催促,面对男孩惊恐害怕的表情,盛望最终还是挥剑将其杀害。

    父亲很满意,将他和母亲接回了玄牝门,还让门中弟子尊称母亲为二夫人。

    只要能得到母亲的认同,那么就证明一切都是正确的。

    遇见宋纡禾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流淌的鲜血、碎裂的骨头和飞溅的血雾,但是遇见宋纡禾之后,他仿佛看见,自己踩着的尸骸上面,开出了绚烂的玫瑰。

    死亡的恶臭里,弥漫着玫瑰的香气。

    春分时节,百花齐放。

    盛望原本是不喜欢花的,可自从在阳台上看到了那片明艳的玫瑰,他开始感受到世界的美。

    可是,他只喜欢玫瑰,看见玫瑰以外的鲜花生长其中,他总是会施法毁掉。

    他觉得,那些花,不配。

    每次外出归来,盛望总会给宋纡禾带回一朵红色的玫瑰。

    他赠予她玫瑰,她对他说爱他。

    盛望问,爱是什么。

    宋纡禾说,爱是尊重,是付出,是不计回报地希望对方幸福。

    这个世上,人们都以为,财富、权力、地位能够解决一切的问题,但是只有爱,才能让枯木逢春,让贫瘠的世界繁花似锦。

    盛望想起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犹豫了一阵,小心翼翼的问,“那我以前,有被爱过吗?”

    宋纡禾答,“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只爱自己,包括我们的父母。”

    盛望双目泛红,愤怒掐住宋纡禾的脖颈,“你胡说,我母亲是爱我的!”

    看着宋纡禾涨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睛,盛望似乎想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是不管他如何用力,宋纡禾都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的脸。

    看着宋纡禾即将窒息,盛望冷静下来,缓缓松开自己的双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让宋纡禾出去。

    思考了良久,盛望来到母亲的坟前。

    以前,他每年都会来看母亲,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墓前,不说一句话。

    只是临走前,会告诉母亲,今日他又杀了多少妖精。

    今日,他炸开了坟墓,然后掀翻了棺盖,静静地看着那一副白骨。

    良久,他才红着眼睛问了一句,“母亲,你是爱我的吧。”

    躺在棺椁中的白骨,久久没有说话。

    盛望沉下脑袋,开始流泪。

    他努力地想要从记忆当中去寻找母亲爱自己的模样,刚开始是母亲的笑容、抚摸,最后变成母亲的殴打、谩骂,当所有的记忆开始混乱时,他用力地拍打着脑袋,不让记忆继续蔓延。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白骨的腹部。

    依稀记得,一只大黑狗将小狗生在了废弃的后院里。

    大狗每天都会钻出去寻找食物喂养小狗,即便它饿得瘦骨嶙峋,还是会将食物先让给小狗。

    盛望的嘴角缓缓上扬,通红的眼神中满是绝望,质问道,“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

    他抬起右手,棺椁、白骨缓缓上浮,最后变成黑色的尘雾。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转身。尘雾下坠,变成了一片黑色的焦土。

    回到玄牝门,盛望抓住宋纡禾,紧紧地抱在怀里,“你会永远爱我吗?”

    宋纡禾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和苍白憔悴的脸,笑着回答,“夏天会过去,玫瑰会枯萎,但我对你的爱意永远存在。”

    盛望温柔地亲吻着宋纡禾,然后轻轻地将她按倒。

    以前,是巴不得早点结束任务。

    现在,却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她的身体里。

    可是,面对奔涌而来的爱意,盛望的内心开始产生不安和恐惧。

    宋纡禾的性格太活泼了,虽然她生活在玄牝门这样压抑的环境之下,但是她依旧像爬墙的玫瑰一样,野蛮生长着。

    除了在长老与父亲面前,她会收敛一点,她对待每一个人,都是热情而又友善的,门中的弟子,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盛望知道,这是欣赏,是认同,但是他就是忍受不了一丁点,别人的炙热的目光。

    他感觉,他在花丛中摘了一朵最漂亮的玫瑰,但是所有人都觊觎着玫瑰的美。

    他只有这一朵玫瑰,独一无二的玫瑰,谁都不能将他的玫瑰抢走。

    一次宴会上,宋纡禾在与其他道门的公子谈笑风生。

    盛望喝着酒,但是眼神却一直随着宋纡禾游走。

    他隐忍,克制,每一刻都度日如年。

    直到一个男人将手放在宋纡禾的肩上,他终于失控,将男人变成了一团血雾。

    所有人都指责他疯了,他却拉着满脸鲜血的宋纡禾回到卧室,掐住她的脖子,威胁她,让她以后不要对除她以外的男人微笑,哪怕是多说一个字,都不可以。

    宋纡禾吓蒙了,只能呆滞地点头。

    盛望本以为,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让宋纡禾害怕,让她听自己的话,但是宋纡禾却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原本,我很爱你,但是你以这种方式对待我,只会伤害我,一次又一次的消磨我的爱意。你在对我施以暴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生生的灵魂。我会难过,会悲伤,会恐惧。难道你想变成像你父母一样的人,单单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去忽略他人的情绪,将别人当成工具?你这样是真的爱我,还是爱你自己?”

    盛望听着这一席话,滞在原地,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明明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为什么,自己用这种方式就不管用了呢。

    母亲这样对自己的时候,没人告诉他,这种方式是错误的啊。

    他只是害怕失去她,只是希望她能听自己的话。

    宋纡禾拿起匕首,决绝地插进自己的胸口,“如果,你真要这样不知悔改,将我的心撕成千万片。那么,我希望我的生命能停留在我最爱你的时刻。”

    当红色的鲜血渗透她的衣服时,盛望整个人都慌了,让他再次记起童年的恐惧。

    为什么,身边的人,总能威胁到自己,而自己却威胁不到他们呢。

    她视死如归的眼神,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怕的。

    可他有害怕的东西,害怕失去她。

    他输了,妥协了。

    从此以后,盛望不再限制她的自由,即便是盛为对宋纡禾投来炙热的目光,他也能努力克制自己愤怒的情绪。

    可是,他还是很害怕失去这唯一的玫瑰。

    某天晚上,他让宋纡禾跪坐在自己的身前,将黑色的长发撩至她雪白的□□前,最后亲吻着她的后颈,在她的脊骨上种下了咒文。

    这种咒文能够监听她的一举一动,他最终也知道了宋纡禾的真实身份。

    她是妖,她抢夺了宋纡禾的躯壳,而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刺杀自己。

    盛望不敢相信这个真相,愤怒地将身边所有能够触碰到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

    看着一片狼藉的卧房,想起他们的曾经,他开始发疯似的大笑,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原来,所有的爱,都是虚情假意、虚与委蛇。

    原来,夏天会过去,玫瑰会枯萎,爱意也会不复存在。

    原来,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是她编造的谎言。

    既然她这么想让自己死,那么他就抱着她同归于尽。

    盛望撑着佩剑,一脸绝望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悲伤是可以将人击溃的。

    即便他用尽全力,还是无法控制住颤抖的双手和瘫软的双腿,让身体保持直立。

    沉重的痛苦背后,是视力的模糊,以及巨大的虚无。

    感觉晦暗的内心被掏出一个黑洞,黑洞坍塌碎裂,逐渐撕裂了他整个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爱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值得被爱。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宋纡禾没有对他施以暴力,没有伤害过他,应该是爱他的吧?

    应该是的吧。

    这么久以来,她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但是迟迟没有动手杀死自己,一定是她不愿意,舍不得,对不对。

    她一定是爱自己的,她对自己的爱,已经可以抵挡妖族发布的任务,已经可以抵挡妖族对道门的恨意。

    即便她是妖,如今她舍了肉身附到宋纡禾的身上,那就是人了对不对。

    只要自己不揭穿,只要自己假装她是人,那么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她不是晏九灵,她是宋纡禾。

    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哪怕她曾经是妖,他也毫不介意,为什么,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盛为,而不是自己?

    周边的妖物见对付不了盛望,纷纷奔向大门,准备逃出十二重楼。

    盛望感觉到他们的意图,抬起右手,大门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法阵,封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带一丝讨好的笑容,然后朝晏九灵伸出右手,“对不起,纡禾,只要你满意,我都会听话。”

    看着盛望伸过来的手,晏九灵犹豫了一瞬。

    久安已故,她本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但是她还不知道是谁杀死了久安,她还需要利用盛望为久安报仇。

    盛望很强,这个世上,也唯有他可以为自己报仇,为父亲,还有母亲报仇。

    紫微门的人,都得死。

    晏九灵抬头看了一眼曦煌,然后将手放在盛望的掌心。

    盛望垂首看着她细长雪白的指尖,立即抓住她的手,然后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道,“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妖精们见逃路无门,纷纷冲上去攻击盛望和曦煌等人。

    曦煌立即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斩龙剑,厚朴也俯首去捡附近的乾坤袋。

    一只狼妖趁机扑向厚朴,曦煌情急之下匆忙跑过去,然后抬起右脚,一脚踹在了狼妖的脸上,可是狼妖身形庞大,竟伸出前爪抱住曦煌的右脚,差点让曦煌当众来了个劈叉。

    曦煌左脚踮地,用力撑着斩龙剑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不成想狼妖一口咬在自己的小腿上,准备将她掀飞出去。

    所幸此时,在晏九灵的叫喊中,盛望用剑气斩断了狼妖的脑袋,曦煌也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不过现在,他们却被众妖围攻。头顶上盘旋的蝙蝠、妖群中飞出的铁索、毒刺、毫针、白骨、音波……甚至是,蛟龙的呵欠声。

    厚朴立即将曦煌从地上扶起来,还没来得及关心她的伤口,曦煌就催促着他将她扶到盛望的身边。只有在靠山面前,才能绝对安全。

    盛望面对着众妖的攻击,神色骤然变冷。他用左手拉住晏九灵,右手收回插在地上的佩剑。佩剑利于他的跟前,周遭的空气也开始沸腾,最后凝聚成锋利的刀刃,刺向围上来的妖群。

    只听一阵凄厉的惨叫,众妖倒地。

    盛望一脸冷静的看着他们,“这里的妖物,对于我,不足为惧。只要蛟龙不醒,我们就能平安出去。”

    “那,蛟龙怎么才会醒呢?”曦煌一脸好奇地看着盛望。

    “十二重楼的时日太漫长,蛟龙每月都会陷入沉睡,并且宁蓄力量,在月中冲击十二重楼,除了斩掉它龙角的斩龙剑,以及龙角铸成的倾天戒可以刺激到他,他目前是不会苏醒的。”盛望一脸冷傲地回首看了曦煌一眼。

    “哦,难怪。”曦煌笑着松了口气,但是想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斩龙剑,她的瞳孔瞬间放大。曦煌微微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现在扔掉这玩意儿,还来得及吗?”

    厚朴原是想从乾坤袋中寻摸一些法器出来对付周遭的妖物,但是没想到却不小心让倾天戒掉了出来。白色的戒指往前一滚,哒哒哒,落在镇龙柱面前。

    盛望看着面前的戒指,回首看曦煌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你们到底要给我准备多少惊喜。”

    “不多不多。”曦煌试图用笑容缓解尴尬,但是厚朴一个不留神,不小心让一枚金饼从乾坤袋中掉了出来,咚咚咚,哒,啪,倒在地面上。

    曦煌无奈扶额,场面也一度十分尴尬。

    只听一阵沉重的呼吸,盘踞在镇龙柱上的蛟龙缓缓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四人的脸,曦煌感觉那眼睛比她的脑袋都大。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缓缓后退,只见蛟龙将视线缓缓挪向地上的倾天戒以及曦煌手上的斩龙剑上。曦煌尴尬一笑,然后“哐当”一下扔下斩龙剑。

    蛟龙深吸了一口气,盘踞在镇龙柱上的身体缓缓游动,然后将四只龙脚落在地面上。

    硕大的阴影盖住了大半个天井,带来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它目不转睛地盯着四人,低沉的声音中满是愤怒,“斩龙剑,我的龙角。玄牝门,我要让你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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