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粥与天狗

    次日,天蒙蒙亮,温阮与秋娘照常在厨房里忙碌,明月在大堂内摆放桌椅。

    穿着青花团锦袄子的妇人,拎着一胖男童出现在食味粥铺门口。

    妇人面色娇俏,体态丰腴,鼻尖有颗黑痣,眼尾微微上扬,带着股风情的媚态,左手拿着绢帕,右手拎着穿玉青色袍子男童的耳朵。

    那男童面若银盆,双耳招招,皱着粗短的眉,无半点痛楚神态,嘴上叫着:“娘、娘,疼,你松手。”

    “我松个棒槌,怎么生下来你这么个祖宗,看见别人吃啥都走不动道,不就是个馒头吗?大早上搅扰老娘,我这眼角但凡多一条褶子,我就早一天把你送到学堂去。”妇人虽是嘴上埋怨不停,手却松开,仔细瞧着自家儿子的耳朵。

    男童一脸不服气:“那可不是简单的馒头,有花样子,看着都好吃,况且虎丫都能吃到,我堂堂安业坊小霸王能吃不到?”

    “一个馒头被你夸得都翻出天了,还堂堂安业坊小霸王,我看你是那河边的小王八,要是被你爹听到这称呼,你可仔细点你的皮。”

    男童嘴里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再啰嗦您眼角又要长褶子了。”

    妇人白了男童一眼,带他进粥铺,见明月笑着在一旁候着,伸手捋着鬓角碎发,挂着珍珠流苏的发簪轻轻摆动,从容一笑,神态端庄,与方才拎着儿子耳朵尽情数落时分明是两个模样,她声音轻柔地说:“冒昧了,我儿听说你家有个叫儿童套餐的吃食,不知是否有此事?”

    明月拿过食单递给妇人:“有的,儿童套餐只需十文,是酒酿馒头加上红豆粥。其他的食单上有,您看看。”

    “那就一份儿童套餐,我近日在修身养性,吃不下粥粥水水的。”说罢偷偷瞟了眼明月的瘦腰。

    秋娘端着她们三人的朝食放在一旁的桌上,温阮端着天狗与月亮主题的花馍和红豆粥,放在男童面前。

    男童眼睛一亮,搓着双手发出赞叹:“哇,这可比虎丫的白兔子威风多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狗坐在月亮旁,用姜黄粉点过的双眼,圆溜溜水汪汪的。

    清甜的豆香夹杂着股糯米的香气,只见软烂的红豆粥中沉浮着几个白色的圆子,表面光滑圆润,竟有些莫名的可爱。

    虽然妇人很不想承认,但是自家儿子好像在吃上的天分比读书上高多了,老是贪图这些口腹之欲,可咋办呦。她皱着眉:“你这闹着要吃,上来了就快吃啊。”

    “娘,我不知道该咋吃。”男童捧着那酒酿馒头说道。

    “就咬着吃啊,你这孩子不会傻了吧,堂堂小霸王不会吃馒头了?拿出你那一口气吃两碗面的气势来。”妇人在一旁鼓励道,听得温阮直憋笑,看来这敦实的身板有他娘的功劳在。

    在母亲的鼓励下,男童猛地一口咬掉了狗头,看着留着牙印的半截狗身,一向狂野的他不知为何有些伤心,含着嘴里的馒头,眼泪从鼓囊囊的双颊上落下:“呜呜,狗狗没头了,太可怜了,我吃了他的头,它都没法反抗我。我真是个坏家伙,像我这样的坏家伙当不了行走江湖的大侠了。”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如此跳跃,在一旁坐着的四个大人哭笑不得,吃个馒头还能毁了纯真的梦想。

    没人觉得他的话语愚蠢,只觉得天真烂漫,孩子心中认为欺负无法反抗的弱小便是坏人,这道理,许多大人不懂。

    妇人在一旁手足无措:“乖乖,别哭了,你堂堂安业坊小霸王不能掉眼泪。”闻言,男童哭得越发大声了。

    温阮笑着打岔:“你要不要尝尝红豆粥啊?里面加了糖,甜甜的,看见里面的白团子了吗?咬开有惊喜哦。”

    一听到有惊喜,男童瞬时间止住泪,吸着鼻涕,成功收获了他娘的嫌弃目光,妇人拿着帕子揩掉他的鼻涕,将瓷勺递给他:“喏,吃吧,不准哭,再哭下次不带你来了。”

    舀着一勺红豆粥,轻轻吹着气,塞进嘴里,咬开软糯的白团子,一股清甜的花生酱呲了出来,男童满眼惊喜:“姐姐,这个白团子有馅,甜甜的。”

    说罢,舀了一勺塞进娘亲嘴里,软糯的外皮伴着红豆温软的香气,唇齿间轻咬,花生夹心从白玉圆子中流了出来,好久没吃到过这么纯正的花生馅了,妇人面上带着陶醉。

    “掌柜的,你这花生馅料里没有加猪油吧,加了猪油就会有股子油腻味,也与红豆粥不相配。”

    温阮微微一笑:“没错,看来您的舌头真灵,一尝便知道。”

    妇人爽快收下这一夸奖:“那当然,我就是在点心铺子买点心的时候认识的他爹,这梁州城的食肆好吃的难吃的我都吃过,西市的韭菜羊汤,东市的炙肉馆子,金玉楼的春日宴,当年待字闺中时那叫一个潇洒。”

    “怪不得一个阿娘有两个阿爹那么宽。”红豆粥都堵不住男童的嘴。

    妇人伸手猛地拍了自家儿子一把:“说了多少次了,我这叫丰腴,你懂吗?喝你的粥吧。”转头向温阮说道:“掌柜的,给我来一份青菜肉丝粥,再来份肉饼,刚刚看菜单就想吃了。”

    “好嘞,马上给您端来。”

    吃饱喝足之后,妇人打着饱嗝,她用帕子遮着嘴,说道:“虎丫昨日带着个白兔子的馒头在这坊中的孩子们里炫耀,听我家儿子说有不少一起玩的都回家闹着要来吃,掌柜的今日可要做好准备,估计要这儿童套餐的人不少。”

    “借你吉言,下次再来啊。”温阮将妇人送到门口,妇人摆摆手带着自家儿子离开了。

    倒是没想到随手给出去的一块馒头,竟有这么大的魅力,温阮脑海中浮现出虎丫扎着朝天辫一幅机灵模样,她摇摇头,真是屈才了,放到现代得是个带货高手。

    “那妇人年轻时这么潇洒,真让人羡慕。”秋娘躬身擦着桌子问道。

    明月站在柜台后,手下拨弄算盘说道:“那可是以前住长乐坊的人,她家世代为官,最厉害的就是她爹,定州的盐铁官,后来不明不白死在任上,她家也跟着破落下来,当年她非要嫁给穷秀才,家里不同意,便和秀才私定终身,后来家里破落,那秀才也对她不离不弃还中举了,成了梁州衙门的主簿,林姐姐应该见过,商户之间过契就是高主簿管的。”

    秋娘感叹道:“这跟戏台子上演得一样,大起大落的。”

    “这事整个梁州城都知道,都说她段娘子好运道。”明月喝了口茶,见有客上门,赶忙拿着食单迎了出去。

    天光大亮,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络绎不绝,街口树下摆着几个蒲团,穿着粗布袍子孙掌柜的娘和安业坊的婆子们撩着闲。

    “那食味粥铺的林掌柜什么来头啊?”她装出万分好奇的模样。

    方脸婆子手上抓着肉脯:“你这么好奇做甚?”孙掌柜的娘腼着脸:“这不我家二儿子没成家嘛,打听打听。”

    但凡是沾上婚丧嫁娶,人的八卦神经就被瞬间点燃,方脸婆子故作神秘:“那你可悠着点,听说是个寡妇,还开了家粥铺,梁州城就没人开过粥铺,她这铺子迟早得黄,虽是模样好看点,娶进来就是败家的。”

    “这铺子黄了,父亲兄弟得接手吧?”

    没察觉到被套话,一旁的圆脸婆子补充道:“哪有什么父亲兄弟啊,听说这小娘子还是个孤女。”

    手中有银子,还是孤身一人在梁州城,没人给她撑腰,装病上去讹一笔,孙子的聘礼就有了,若是再闹得大些,让她把铺子赔给自个也行。光是想着,她面上的笑便藏不住,眼角松弛的皮耷拉下来,遮住了本就细小的缝。

    见她只是傻笑不说话,方脸婆子与圆脸婆子对视一眼:这怕不是个疯婆子吧,快走。转身抓起各自的蒲团跑回家。

    回过神后,她理了理衣袍,大步迈进食味粥铺,寻个空位坐下。

    明月拿着食单走上前:“客官,这是我们粥铺的食单您瞧瞧。”

    上下打量明月,模样倒是不错,就是这腰太细,身材干瘪怕是个不好生养的,配不上她的大孙子。接过食单,仔细一瞧,这肉饼竟然卖八文钱。

    她惊呼:“这一份肉饼就要八文钱,你们这铺子抢银子的吧,我们村口的猪肉才十文一两,你这肉饼能要八文?”

    周围的食客坐不住了,一身材壮硕的汉子说道:“这肉饼八文真不贵,里面肉多扎实,你去街上买个芝麻烧饼还要三文钱呢。”

    见那壮汉四肢孔武有力,婆子不敢顶嘴,只小声咕哝着:“哪里不贵了,我看你们是被这铺子里的女子勾了魂,才愿意掏这钱。”

    明月没听到她的话,笑着说道:“若是客官觉得贵了,不妨点个粥试试,我家的粥可以免费续的。”

    “免费续?那我叫上我大孙子、二孙子来也可以免费吃?”

    “当然,前提是每人都点一份粥。”明月面上带着微笑说道。

    婆子一听,脸垮了下来:“嘁,没劲。那来一份白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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