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漫天绯色。
周照身着墨紫色长袍，腰间挂着青莲腰牌，一柄长剑架在知州脖颈间。
吴春生眉头紧皱，瘫坐在金丝楠木交背椅上，伸手将头顶上的乌纱帽扶正，压低声音问道：“周大郎君在我知州府作乱到底所为何事？你可知剑指朝廷命官是要命的罪？”
感到冰冷的剑锋又往脖颈处贴了几分，吴春生恼怒至极，眯着眼，一改往日畏首畏尾的模样：“区区周家也敢在知州府撒野，若是周大郎君执意撕破脸皮，明日我便上个折子，周家勾结西戎，到时只怕是周家要血流西市行刑台。”
周照闻言，凤眼眯起，畅快笑道：“借您吉言，你得说到做到啊。”
“你！”见威胁不到周照，吴春生心下慌乱，虽然乌纱帽重要，那也得有命戴，梁州城都知道周家长孙是个混不吝，这颠汉怕是真的能做出提剑砍人之事。
吴春生面色一软，低声劝道：“我与周大郎君无冤无仇，万万不可因为我这条命毁了周大郎君的前程哇，今日来知州府，定是有想知晓的，您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这么说，不就没事了吗？”周照挽个剑花，手腕一转，将闪着寒光的剑刃收回鞘内，丢进隐匿于身旁的斩一怀中，坐在交背椅上，端起茶盏：“这剑真重，累死爷爷我了，这武力活确实不适合我。”
吴春生这才注意到旁边竟然还有个暗卫，见他身形壮实，接宝剑那一刻手腕暴起青筋，本来想逃走的想法瞬间熄火，赔着笑脸：“快歇歇，您看这茶满意吗？”
周照细细品味：“上好的白毫银针，犬父的茶柜约莫都没这么好的茶叶。”
犬父？吴春生闻言一愣，果真是个混不吝，只见过爹管儿子叫“犬子”的，周大郎君倒是开了先河，不由嘴角抽抽。
“我今日来也不为别的。”说罢，晃了晃腰牌，认清重瓣莲花纹，吴春生顿时严肃起来。
“前些日子坊间死的金牙子，你可有印象？”
吴春生连声应道：“自然是有的。”
“受人所托，来问问金牙子的案子经过谁的手。”
吴春生一五一十回道：“这人命关天的案子，理应是要经过我手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在忙岁中进贡一事，这事再大，也越不过那位去。所以让手下全程督办的，最后我盖的印鉴。”
“哪位手下？”
“张申，张捕头。也是梁州衙门的老人，为人最是忠厚老实，若是您想见，我这就带您去。”
月满西楼，白日里沸反盈天的梁州城内静悄悄，顺着河堤一路西去，踏进窄巷之中，远远传来几声犬吠。
吴春生站在竹篱笆围成的小院外，敲两下门，喊道：“张申！”
小院内无人应答，透过篱笆缝隙，院中趴着只黄犬，一动不动。
吴春生脸色一变，伸手推门，“嘎吱”一声，篱笆门应声而开。三人走向主屋，木窗格中晕出烛光，内里却安静异常。
斩一将二人挡在身后，利剑出鞘，单手推开木门。
身穿白色里衣，头顶发髻趴到在桌上，手边放着一壶松鹤酒坊的千里春。
斩一轻轻一拽，张申随之仰倒在圈椅上，已无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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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食味粥铺。大业朝逢十休沐，商铺可自行选择是否歇业，自开业来已连轴转了二十日，今日休息也算给大家放个假。
天还没亮，温阮在粥铺门前挂上今日歇业的木牌。
大丁与明月坐上驴车去找李木匠，早前就想在后院垒个泥窑，做烤肉与烤鸭。
没等来泥瓦匠，倒是张德带着满满一车土豆前来。
张德拿汗巾抹着汗，从腰间掏出水囊，猛灌一口水：“林掌柜久等了，这一筐是二十斤，一共是十框，您瞧。”
温阮细细看过土豆后，说道：“萝卜一斤五文钱，先前说的按萝卜市价给，一共二百斤，就是一千钱，给你一两银子。”说罢，从荷包中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张德。
张德接过银子，顿时喜笑颜开：“这地里的还没扒拉完，其它的您还要吗？”
温阮爽快道：“你送多少，我收多少，尽管送来。”
裴叔站在文祥阁外，对着温阮喊道：“林掌柜，这么些东西，你如何搬得动，且放着，我让伙计来。”
近些日子去文祥阁去的勤，一来二去，和裴叔也混了个脸熟，相比先前亲近不少，温阮笑道：“那便劳烦裴叔。”
裴叔站在温阮身旁，两鬓斑白，笑得一脸祥和：“多谢林掌柜，我家小主子今日能喝下一碗粥，这放在以前，我可是想到不敢想的事。”
聊起病情，温阮面带柔和：“您放心，定会越来越好的。“
“哎呦，我可担不住林掌柜这声您，唤我裴叔就好，我还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呢，后厨又扩了些，若是您今日有空闲，去瞧瞧？”
话音刚落，大丁与明月带着李木匠前来。
李木匠揣着木槌：“林掌柜，听明月说您要做个泥窑。我家二郎前些日子非要去跟着人去定州跑商，这泥瓦匠的活我也会些，若不是太难，我也能做，不知您是否有图纸？”
温阮掏出图纸，递给李木匠。
看着图上的拱形，李木匠皱眉，半晌摇摇头：“拱形结构，我不会做，要是强行做，只怕是会塌，我再帮您找别的泥瓦匠问问。”
裴叔凑近一瞧，这不是自家后院新添的窑炉吗？
“林掌柜，这窑炉文祥阁后院里有，泥瓦匠我认识，回头介绍给您。”
温阮点头：“那就劳烦裴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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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羊腿与羊排，剁成肉块，唤明月从储藏室中拿出洗好的铁钎子。
加入洋葱碎，盐，胡椒和玉米面，随后倒些清水搅拌搅拌，化成糊糊状的玉米面被均匀抹在肉块上，放在一旁腌制。
趁着腌制的功夫，用吊好的鸡汤给裴九做碗鸡丝汤面。
雪白的鸡丝堆放在汤面之上，金黄的鸡汤透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为了保护裴九的胃，原本在熬制时就祛除了油脂部分，因为加了少许南瓜泥调了颜色，汤体透亮。
鸡丝汤面配上素炒茼蒿。温阮一如既往，端进院中，朝树的方向喊道：“劳烦端给裴九。”
隐匿在重重树荫中的两人一抖，暗卫甲：“俺去还是你去？”
暗卫乙：“我去吧，你个憨头，万一没个轻重，啧。”
温阮坐着木椅，在一旁穿钎子。
馕坑肉的肉块最好是肥肉穿在瘦肉之间，羊油的香浸润在每一块瘦肉之中，瘦肉才会不干柴。
串好肉串后，面包窑中升火，这种窑虽然以烤面包为主，但只要温度把控合离，烤肉或者烤鸡都香得很。温阮端个杌子坐在一旁，时刻看着火。
木炭特殊的香气与肉香混在一起，从窑口飘出。
暗卫乙送完饭回来，见暗卫甲不停咽口水，不解道：“你又怎么了？”
暗卫甲欲哭无泪：“太香了，俺吃不到。”顺着暗卫甲的目光一瞧，乙才发现是小娘子在土窑中烤食材，他点点头：“确实香，春日宴都没这味。”
裴九足下轻点，从三楼窗口飞出，两个暗卫同时噤声。
悄无声息来到温阮身旁，拿着个杌子，并排坐在一旁，长腿一时间无处安放，只能憋屈地蜷起。
对于裴九的到来，温阮倒是不惊讶，只是那股淡淡的雪松味，还没出现就彰显了主人的存在感，她疑惑转头：“你为何下来，面不合口？”
裴九摇头：“见你一个人坐着，就来了。”
裴九推开窗，见她一人坐在角落里，小小的背影太空荡，仿佛天地之中只余她一人，莫名心下一空，反应过来时，已经到她身边。
在木炭燃烧的噼啪声中，两人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