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馄饨

    如同陀螺般忙碌了一上午,温阮倒在床上只觉得腰酸腿疼。

    她脱下鞋袜在床上滚来滚去,细长白皙的脚踝在深色床单的映衬下,只让人心间一颤。

    裴九一进来便看到她的这幅模样,衣襟有些散乱,露出一抹粉嫩的边。

    明明如同桃花精怪般勾人,脸上却是懵懂至极的神态。

    反差,但致命。

    他不自觉间喉头滚动,他将食盒放在桌上,背对温阮,耳朵如烧红一般:“理理衣襟,穿上鞋袜。”

    “哦哦。”温阮低头一看,淡定地将衣襟理好。

    现代穿着吊带热裤上街都没人管你,温阮还是没习惯古代的穿衣习惯,她从床上坐起,踩着绣鞋,问道:“你怎么来了?”

    “周照说有家新开的点心铺子很不错,我便带了些想让你尝尝。”裴九不敢回头,只得又说了句:“穿好了吗?”

    “穿好了。”

    裴九方才敢转头打开食盒,一共三层,装得满满当当,每种精巧的点心都备了一份,没有重样的,足以见得准备食盒之人的用心。

    温阮坐到一旁,捻起一枚小巧的梅花酥,浅尝一口,酥糯的外皮包着清甜的馅,回口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

    吃到美食就是会让人幸福,她不禁眯起了双眼。

    裴九见她脸上的笑,不自觉间也带上了笑意。

    他将食盒朝着温阮方向推推,说道:“我后日要出梁州一趟,差不多下月初五回来。”

    一听这话,温阮放下手中的点心:“公务?”

    裴九颔首。

    若是裴九得离开梁州城,这饭食该如何是好?

    没等温阮想到做什么吃食给裴九,裴九脸上带着些凝重说道:“你上次托我查从梁州到云州的段姓娘子,码头和驿站上没有记录过她的身份文牒,云州也没她的过关文牒。”

    段娘子没出城?

    那高主簿说她去云州处理事务怕是有蹊跷。

    温阮思索片刻后,拉着裴九来到食味粥铺后院的库房,掀开地窖盖子,将土豆给裴九看。

    “这就是上次我给你说能亩产千斤的吃食,你瞧瞧。”

    裴九接过土豆,左手轻晃两下,隐藏于暗处的斩一飞身而下,接过土豆。

    “带回去给裴叔瞧瞧。”

    斩一听命,足下轻点,翻过围墙消失不见。

    裴九腹中传出“咕噜”一声。

    简直是有失仪态,自己端方的君子形象此时收到了莫大的挑战,他强作镇定,力图吸腹来克制声响。

    这肚子就如同和他作对一般,又响了一声。

    温阮噗嗤一笑:“走,给你做个馄饨吃。”

    说罢,径直走向后厨,裴九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仿佛一只乖觉的忠犬,等待主人的投喂。

    炉灶上已经被秋娘擦拭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只陶罐煨着鸡汤,她掀开盖子,金黄的油花飘在汤面上,鲜味扑面而来。

    温阮取出小块瘦肉,将它剁成细碎的肉糜。

    裴九站在一旁,视线也随着温阮而动。

    工作时候的温阮无比专注,她手下动作不停,利落干脆,丝毫没受身边视线的干扰。

    她好专注,若是这种专注的目光只盯着他一人看就好了,想到这里,一时间竟然有些嫉妒起她手下正在处理的食材来。

    肉沫用葱姜水搅打上劲,调好味后,铺上一层翠绿的葱花,热油一泼,葱香味迸发出来。

    和好的面也已经醒发完毕,她一手撒着面粉,一手持擀杖,三下五除二,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小剂子乖巧地坐落在案板上。

    擀成薄片后,一勺馅料,一片面皮,虎口一捏,形似金鱼的馄饨便出现在她手掌之中。

    她手下动作极快,二十个馄饨在转瞬间就完成。

    细细的盐打底,加上紫菜与虾皮,温阮特意避开鸡汤表面的油花,舀出一勺鲜美的鸡汤将底料冲开,将煮熟的馄饨倒入其中。

    一碗热腾腾的金鱼馄饨便做好了。

    裴九自然无比地接过托盘,二人坐在院中树下。

    一碗馄饨下肚,裴九便觉得整个人从内到外熨帖了起来,甚至于先前还有不适的胃,此时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舒缓。

    他从腰间取下一枚腰牌,递给温阮。

    温阮接过腰牌,细腻而温润的质感让她一惊,更别说透着日光,隐约可见这玉已经起了胶质。

    腰牌的雕工也极为精妙,一只长尾凤鲤从池中一跃而起,稳稳落在青莲的莲心之中。

    这腰牌打眼一瞧就是不俗之物。

    “为何给我这个?”温阮不解地问道。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去找裴叔,若是裴叔不在,亮出腰牌便是。”裴九语气轻柔地说道。

    食味粥铺在这梁州城内偏安一隅,光是开业的这一月就遇上了两次来找茬的,若是遇到真难缠的食客,再带上些背景,确实难做。

    温阮也没矫情,更没深究腰牌背后的含义,收下腰牌。

    见她收下腰牌,裴九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手中的扇子摇的频率也欢快了几分。

    都知道青莲纹样是裴家的标识,更加广为人知的是,裴家历代女主人持的是鱼戏青莲的腰牌。

    青莲与凤鲤,天生一对。

    .

    裴九走后,明月手中拿着两封信:“林姐姐,爹爹和尚清姐姐寄信来啦。”

    温阮拆开尚清的信,只有寥寥数行。

    “阮阮见启,昨日已查明,从上月初五到今日并无段姓女子进云州。昨日尚家商船已从海上归来,带来些新鲜的西洋物件,近日我忙于处理货品,只得用数句浅表心意。不日我启程前往梁州,待到时与你共享奇珍。尚清留。”

    裴九说段娘子没出梁州城,尚清说云州并未有姓段的娘子。

    这高主簿满嘴谎言。

    明月见她脸色凝重,小心翼翼地说:“林姐姐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温阮怕吓着明月,她缓了缓面色说道:“段娘子不见了,高主簿那日带着春日宴的帖子来说段娘子去了云州,但他语气蹊跷,我总觉得不安,尚姐姐说云州并无姓段的娘子进城,段娘子到底去哪了呢?”

    明月说道:“确实不对劲,段娘子年年都去春日宴,我在梁州长大,印象中她从未缺席过,就算是段家家道中落,宴席上尽是风言风语,段娘子也面不改色,照吃不误。”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拆开王秀才的信件,也是寥寥数语,大概说是祖宅修葺还要两月,让明月安心待着。

    大门被推开,大丁单手拎着个衣着破烂,满脸脏污的小乞儿进后院。

    那乞儿瘦骨嶙峋,腰间还挂着个木钵。

    “掌柜,这乞儿在门口徘徊许久,甚至还想偷门口笼屉里的酱肉包,该如何处置?”

    那乞儿一听这话,开始挣扎,四肢乱挥,嘴上嚷嚷着:“我没有偷!没有!”

    温阮示意大丁将乞儿放下,那乞儿虽瘦,站着稳稳当当。

    她柔声问道:“那你在粥铺门口徘徊作何?是饿了么?”

    “不饿。”嘴上倒是硬气,肚子却及时背叛了他。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看着温阮半晌,小声问道:“你认识段娘子吗?”

    “段?可是高主簿的夫人,段娘子?”

    乞儿闻言,眼睛一亮,随后又暗淡下去:“你能救救她么?她快死了......”

    温阮一听这话,急了:“这又是什么话,为何段娘子快死了?”

    “我在义庄跟着老乞丐混生活,段姐姐月月都来施粥。前些日子我和老乞丐去城郊山崖下抓兔子,没想到段姐姐躺在崖底。”

    “我和老乞丐把她带回义庄,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来搜,把她藏进棺材里才躲过一劫,本想找她夫君救她,谁知段姐姐抓着老乞丐的衣摆,让我们绝对不能去找高主簿。”

    乞儿默了片刻说道:“她不能进城,城郊又没郎中,她高热几天了,烧糊涂了提到食味粥铺的林掌柜,还有东市炙肉馆的大虎,我想着找你看你能不能救救她。”

    说罢,乞儿便跪在地上,重重给温阮磕了三个响头:“求求你,救救她。”

    温阮让大丁把乞儿扶起来:“我自然是会救的,你放心。”

    郎中,若是段娘子被搜查的话,梁州城里的郎中是请不得的,会被高主簿发现。

    想到这,温阮赶紧到文祥阁,喊了裴叔。

    裴叔一听毫不犹豫,帮温阮套好马车,带上裴府自己的郎中。

    安顿好秋娘和明月,一架载着温阮、小乞儿、郎中和大丁的马车往城郊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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