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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有客

    汴梁。

    殷从容和崔宜君以及元一已经到达了下榻的客栈。

    殷从容到了汴梁就开始以帷帽遮面,崔宜君也换了低调的衣衫颜色。

    他们几人坐在客栈的堂下喝茶,一旁坐了一桌北凉模样服饰的商人。

    他们统一穿着右衽斜襟的织锦镶边的绸缎衣服,说的是北凉语。

    崔宜君和元一都不通北凉语言,殷从容也只是学了点皮毛,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句子和词语。

    三人默不作声地坐着喝茶,实则耳朵和心思都飘到隔壁桌上了。不过隔壁的北凉商人也许是觉得汴梁内少有人懂北凉语,说话也未曾收着声音。

    这倒是方便殷从容听个一清二楚。

    几人讨论了一会儿,听在崔宜君耳朵里像念咒语,他觉得叽里咕噜的,总之什么都没听明白。

    一共五位商人,衣着颜色鲜艳、款式特别,在这满是汉人的地方还真是显眼。

    五个人坐了没多长时间便离开了。

    人一走,崔宜君立刻拉着殷从容问她:

    “诶,他们在那说了半天都说什么了?”

    殷从容看着几个人离去的身影微微皱起眉头,也不知是她太敏感了还是旁的,总感觉这几个人说的话透露着古怪。

    殷从容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她只说了自己确定听到的东西:

    “那几个人说他们这次来汴梁卖的是皮草牦牛,但是西唐的人不爱吃牦牛,那货砸到手里了。”

    崔宜君见多识广,他不解地拧眉,若有所思。

    “北凉在西唐卖的最好,第一是皮草,第二是奇珍异草,第三是西唐不曾有的矿石珠宝。至于饮食,西唐和北凉的饮食差异巨大,禽类是很难卖出去的。”

    北凉地广但贫瘠,反而西唐土壤肥沃,从不缺粮食,也许会有猎奇的人买,但这毕竟是少数。如果是一个成熟的商队,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崔宜君想不通的地方正式殷从容觉得怪异的点。

    她不确定的是,最后他们说,突然出现一个大地主把他们手里的牦牛全都买走了。

    这个大地主是谁?

    元一静静地听着两个人探讨,不插嘴也不多话。

    主子让他保护好殷姑娘他照做就是,至于牵扯到别的东西,他不会主动去触及。这也是一路上殷从容和崔宜君最欣赏他的地方,连带着他们俩对徐舟望的口碑又高了一点。

    有时候人和人的磁场就是这么奇怪,合眼缘的人怎么看都是好的,而不合眼缘的人,即便那人并未做什么,但看着心里也会觉得很别扭。

    几个人商议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他们肯定不能贸然就去平津王府,得想个办法引蛇出洞。

    客栈对面就是一间茶楼,那茶楼修的雅致非常,旗幡规整地挂在门边,门牌上笔墨龙蛇写的四个大字是“百晓茶楼”。

    殷从容拎起裙摆,帷帽下的脸露出明艳的笑。她一身紫色的对襟短袄,站在人潮鼎沸中,像这个车水马龙的世界唯一静下来的画。

    崔宜君和元一突然就明白眼高于顶的三皇子徐问青为什么心甘情愿为她低眉折腰。

    这样的女子,放在哪里都会吸引旁人的目光。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

    她伸手指着对面的茶楼,那里面每日都有不同的说书先生坐庄,客流量爆满,许多外地客商和百姓都喜欢日落西山的时候在这喝茶听书,经常一传十十传百,还有不少写戏折子和话本子的人专门找说书先生把他们写的故事讲出来好增加自己的知名度。

    正所谓生活源于艺术又将高于艺术。

    殷从容决定当一次话本大家。

    崔宜君立马就明白拥有八百个心眼子的殷从容要干什么了,说的好听一点是请说书先生讲一讲他们这一路的见闻,说的直白一点,这家伙要去散播谣言。

    这谣言的内容当然就是:平津王派刺客截杀被废为庶人的三皇子。

    接下来就要看讲故事的人有多高的水准能将这个故事添油加醋地讲出来了。

    按照殷从容的想法,这个故事一定要惊心动魄,充满阴谋,还要掺杂一些凄楚哀婉的爱情故事,只有这样才能吸引众多邻里街坊。

    她们可是八卦散播的主力军。

    不出三日,整个汴梁城都会听到这个新奇的“故事”。

    元一突然觉得后背有一阵阴风闪过,还好他们家主子没跟殷从容结仇。这丞相家的小姐鬼点子就是多。

    谁看了不说这招舆论审判用的好,有时候,流言是能杀死人的。

    她当即回到厢房开始提笔创作,晚膳还是崔宜君和元一送进去的。

    眼看殷从容埋头苦写,崔宜君和元一站在门外面面相觑,连搁下盘子的动静都恨不得压到最低,生怕影响到一篇旷世奇作的诞生。

    入了夜,汴梁气温骤降,殷从容还伏在案前,力图每一个字都要精准地戳到听众的痛处。

    她案前的油灯已经换了三盏,临近四更天的时候她终于放下手中的毛笔。夜晚贪凉,寒气入体,她觉得自己的肩膀又开始泛痛。

    殷从容最后仔细审视了一遍宣纸上的内容,这出戏写的跌宕起伏,高潮频发,描写爱情的地方又细腻动人,她有信心,这出戏,将会是汴梁城唱的最妙的一出戏。

    她起身走到炭炉旁,伸出自己冻僵的手搁在炉子旁烤了烤。

    外面夜色沉沉,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星星,也无月亮。

    如果要说一个人在何时最脆弱,那一定是夜深人静万物沉寂时。

    当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停下来进入睡眠,最喧嚣的地方就变成了未眠人的心。

    她会想,他现在在哪?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按时添衣?

    或许她现在想的不是这些。

    不,不是或许。

    她只是想,他是否平安,是否念她。

    炭炉烧的通红,微弱的火光照在殷从容白皙的面颊上,她的眉眼一片倦色,卷翘的长睫也耷拉下来,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翳。

    这样的时刻不久之前似乎经历过,在她初到扬州那个雪天。

    门外是淅沥的雪花,她与徐问青对坐,中间正是这样暖和的炭炉。那个时候他们说了什么呢?

    殷从容微微闭上眼回忆,却发现记忆有些模糊。明明才过去不久,却好像过去了半辈子那么久。

    她忽然睁开眼,想起来了。

    她说:“徐问青,我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那个时候的徐问青冷着嗓子,柔媚的凤眼噙着细细碎碎的嘲笑,客气地叫她殷小姐,像是小孩子在赌气,故意说一些别扭又疏离的话惹人生厌。

    她想到这似乎脑海中回忆起他的神情,于是弯唇淡淡地笑了。

    看吧,明明就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少年,非要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冷漠。

    殷从容起身,她凑到案前吹灭了油灯。熄灭的灯芯悠悠飘出一线白烟,与窗口飘进来的烟雾融在一起,最后交织成一片迷蒙的雾霭。

    厢房突然陷入无尽的黑暗,殷从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靠紧,她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今夜,没有徐州的冷月光辉,也没有徐问青讥诮的笑,元一和崔宜君眼下想必已经睡死过去了。

    所以今夜,只有她一人。

    所以她今夜,必须要活下来。

    窗口探进来的竹管口收回,窗叶“吱呀——’一声,殷从容连眼中的光都压下来,她静静地看着窗户被推开,一只手从窗边伸进来。

    殷从容从腰间抽出徐问青给她的六月白,她的步子很轻,轻到几乎无声。这样寂静的夜里,连呼吸声都会被放大千万倍。

    可她屏气,轻巧的六月白隔着一扇窗,精准地刺进窗后之人的胸膛。

    殷从容终于敢呼吸,她立马尖叫起来,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和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窗外的黑衣人一见行迹败露,他捂着被剑刺中的伤口,没有迟疑地推窗而入。

    他一把掐住殷从容纤细的脖颈,手臂的力气不断收紧,殷从容被迫张开嘴呼吸。

    她的脸色由于缺氧被涨红,一双清莹的某眼也因充血而染上猩红的颜色。她陡然卸力松开剑,眼中盛满了泪水。

    黑衣人力道之大将她整个人拽离地面,殷从容双脚几乎悬空。

    她根本叫不出一个字。

    客栈内开始陆陆续续亮起灯,不少住店的客商询问这声音是从哪来的。

    走廊的油灯亮了,昏黄的灯光隔着门落在黑衣人的面上,那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阴鸷狠辣的眼睛,殷从容眼中震惊地神色毫不遮掩地暴露出来。

    脖颈间的手越收越紧,殷从容无法发声,她感觉到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连意识都快要消散。

    她露出痛苦的神情。

    不,不行,她绝不能死在这!

    殷从容不知从哪来的爆发力,她使劲儿扭动身体挣扎,脚踢到了一旁的花瓶。

    巨大的陶瓷破碎声顿时吸引了廊外所有客人的目光,门外已经传来了谈话声和脚步声。

    殷从容脸色濒临青紫。

    黑衣人恶毒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不甘不愿地松开手翻窗逃了。

    殷从容猛然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呼吸,泪水夺眶而出,一声声咳嗽立刻引起外面的注意。

    “有人吗?姑娘?姑娘?”

    殷从容扶着墙站起来,地上的六月白染了血,孤零零地倒在地上。

    她蹭到门前,虚弱道:“抱歉,夜里咳疾犯了,不小心打碎了花瓶,扰到诸位休息,实在罪过。”

    殷从容说半句话就要喘一下。

    “你真的没事吗,用不用请个大夫啊?”

    许是殷从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门外聚集的几位客人忽然想起来刚才听到的求救声。

    “姑娘刚才是你求救的吗?你没事吧?要不你把门打开,我们也好查看一下情况。”

    一位清脆的男声传来,他拍了拍门,有些担心。

    “是啊姑娘,你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门外议论纷纷,大家都在劝殷从容开门。

    房内的殷从容快速将六月白踢到墙根,又扯出帕子擦净地上的血,拽过裘衣搭在身上遮住脖子的淤青,这才扶着胸口开门。

    她脸色泛红,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好似弱柳扶风。

    众人一见她这模样,想着是个缠绵病榻的娇小姐,但不知怎的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

    门外的人并未进来,而是向内探看了几眼,见果真是花瓶碎了也终于收回了心。

    “实在抱歉诸位,惊着各位休息了。”

    殷从容一边咳嗽一边福礼。

    众人也并未多说什么,嘘寒问暖了两句便回去睡觉了。

    殷从容抿唇,待众人散去,她推门进了崔宜君的厢房。

    殷从容伸出手指在他鼻息上探了探,呼吸平稳有力,只是睡熟了,外榻上元一也是如此。

    她深吸一口气,又轻咳了两声,然后慢吞吞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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