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坛子

    楚辞走出休息室撞见霍中浚。

    霍中浚倚在走廊,听到脚步,他稍稍抬眸,见不是尤寐,目光一撤,他显然等着尤寐,担心她会怕生,就没走开了。

    楚辞圆眼笑笑:“你怎么在这儿?”

    霍中浚问:“她还好吗?”这样的场合,他不会让她落单。

    “当然,好呀,”楚辞经过他的身边,思索一番,随意说着:“她还要一会儿,你先过去吧。”

    霍中浚低眸一眼:“嗯。”

    楚辞洞悉:“你在这里干等也无聊。”

    他点头:“谢谢你帮她处理。”

    “人是你女伴,还跟我客气,”楚辞微笑点头:“走啦,我们先过去,你待会儿接她。”

    走廊一静,五分钟后,休息室的门一开,几个安保絮叨着什么,便走了。

    “霍总一直等在在这儿,等着谁呢?”

    霍中浚来找她了?尤寐提心吊胆,走廊空荡,她不动声色松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出来。

    “小姐,需要我引您过去,需要我带您去宴会厅吗?”她的身后忽现安保拿出电话。

    “不用了。”尤寐被吓一跳,心慌制止他:“我自己去。”

    “好的,”安保有自己的工作,场面性转达一下,见她客气,也就走了。

    尤寐看着安保走远了,她沿着墙,提着裙摆,遂将卷发贴合脖子。淋酒的场面,虽然难看,也是平白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她脸上的担忧换作侥幸,又从侥幸换作谨慎,她紧张坏了,卷发乱了,她轻轻抬手,手指一撬,撬掉香槟色的开叉口间的腿链上的一枚梨形蓝钻,随手一丢,就让蓝钻滚向一处,她佯装找东西,那天花板到处都是监控,楼道各处的都有巡逻的安保,安保许是放松了,轻易略过一条摸向三楼的身影,那女人掏出平生最大的勇气,做下一件最莽撞的事。那纤瘦的穿香槟色裙子的女人利落地绕上三楼,天知道她有多害怕,脚下却不能停,她对这个霍家的藏品厅,做过功课,为比对一枚徽章,没有回头路,她手心攥汗,心中愧疚,他带她赴宴,她算着私事,太不知好歹了,她一面愧疚,一面时刻担心来人了,可是,谁会离席跑到三楼的藏品厅?

    瀛洲的夜间不断降温,三楼的楼道仍旧暖和。尤寐没有注意到,当她缓缓绕向三楼时,二楼的灰色天花板下,也有两抹身影正穿过壁画,缠进她原来逗留的休息室,觊觎她的蓝裙。

    尤寐沿着三楼的墙壁而走,灯火明亮,她辨着几间展厅,厅门多扇,她悄步而入,走进藏品厅,门虚掩着,她的手机繁忙不停,不住地拍,藏品展厅拥有超过十几万件的历史文物,像各国的花瓶、雕像、石碑、木雕、钱币、护身符、还愿小雕像、陶瓶等等,藏品分类陈列,每一件藏品都罩在玻璃柜中,大量珍品引起不了她的兴趣,她只是要在这么多的藏品之中认一枚徽章。她把所有卷发捋到脖子的一侧,微微弯腰,拍找玻璃罩,她拍着玻璃罩中的藏品,却独独没有找到霍氏徽章。

    门口异声,尤寐听到响动,躲着玻璃罩,躲藏起来。仅仅五六秒,那脚步声远去了,她以为是巡逻的安保。

    她匆忙抬步,行动迅速起来。

    只是,门厅外面那道深蓝色的身影,本来干脆离开,不想中途折回,他单手掏出一只烟管,慢条斯理地点燃一只烟。

    只见深蓝西服的男人扭把手,重新回厅。

    脚声挨近,她心脏嘣到嗓口,躲已来不及了。

    寂静的藏品厅,铺着深色地毯,两侧墙面都是米黄镂金墙挂满古典油画框。

    宋平旌站在玻璃罩的斜对角,看见了她,不由得多看一眼。

    “谁?”尤寐谨慎抬眸,看向门边。

    天花板下的一盏吊灯的拐角处突现一缕淡淡的烟雾。

    他低头,落眼,指间夹着一支抽了一半的烟。

    她等着他。

    只见一个陌生男人从拐角玻璃罩的暗处走出来。

    那个给她打火的男人,她脸色一怔,十分紧张,在她的眼中,他夹着的,那不是烟管,而是人的肋骨,只觉他阴寒,他着一身质地考究的深蓝色西服,深蓝色西裤,浅咖色衬衣,在灯色的陪衬下,他整个人给她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她后退一步,引得他笑,她听到一声粤语:“雷吼。”她应声而停,握着手机的双手轻轻发颤,只见那两鬓墨黑的宋平旌慢慢转过脸。

    一时之间静默。

    他脖子上系着的一条温莎结的领带随着他的喉骨而动,男人颈项挺拔,喉结性感。

    宋平旌侧眸,看她一眼,收回视线,眼中无波澜。

    “你好,”尤寐管理表情,抿唇颔首,当作打招呼。

    他离她近,手指之间微微抬烟,往自己唇上一送:“我们又见面了。”

    她后颤半步,随手撩起头发,掩饰慌张,张口想理由。

    宋平旌的目光中饶有兴致,嘴角上扬:“你在这儿做什么?”

    尤寐慌慌:“看藏品。”

    “这儿的藏品没有对外开放,你到底想找什么?”宋平旌走到她的身前。

    尤寐侧头,避着他:“我啊……我找一枚蓝钻,我戴腿链上的。”

    “找钻石,找到这儿?你找钻石的地点真奇怪,”宋平旌浅笑一笑,打量着她年轻的面孔。

    尤寐侧头,眉毛一柔:“是吗?我不是找腿链的钻石,我找什么?”

    他看她的眼神,令她自觉狼狈。

    “我……我就是来找钻石的,我刚才出房,上错楼了,走错门了,我那一颗钻不小心掉地上了,我想看看有没有滚进来了?”

    他淡淡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她似乎不躲闪,坦然面对他。

    尤寐抬起冷颜:“可能就滚进来了,”她慢慢平静下来:“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女孩子的钻石可不能丢?”宋平旌对她说,他那眼底铺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需要我找人帮你找吗?说不定就找到了,”他的声音沉稳,所有的情绪都掩起来了。

    “不用。”

    “好,”他的嗓音很沉,面孔倜傥,他像一杯埋在地下酝酿的红酒。男人步履从容,慢慢地靠近她,继而弯下腰,散漫地将她的裙摆捋顺。

    尤寐脊背一僵,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不敢舒张。

    宋平旌直起身,脚步略略前倾,自下而上打量着她,认着她的脸:“你很美。”他的目光带着疏离,带着阴凉,分明赞人,却令她后背一寒。

    她说:“谢谢。”

    两人站近,气息似缠。

    那种清冷的烟味,一下子钻进她的鼻孔。

    尤寐下意识后退,她觉得眼前这个人,阴阴寒寒,令她打起寒颤。

    他轻描淡写地看她。

    她轻描淡写地退,退着退着,刻意保持距离,那一股沉沉冷冷的感觉,她好不舒服。

    尤寐抿唇,冷意筛颊:“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宋平旌将烟摁向身侧玻璃罩那盛满白砂石的烟灰缸中,吁出尾烟后,他半眯着眼,淡淡地笑:“小姐,我也上错楼了,迷路了,宴会厅怎么走?”

    尤寐一愣,配合他的胡扯:“这么巧。”

    宋平旌注视着她:“见笑了。”

    “一起走一路。”

    “谢谢,”她莞尔:“麻烦您了,”话是落落大方地说着,她心理腹诽着,这个假路痴坏了她的事,她后槽牙一叠。

    宋平旌勾唇一笑,左手揣裤兜,右手展手:“请”。

    与此同时,两道手电筒的灯色洒进休息室,仿佛是一抹清光,那一阵微弱脚声摸向尤寐的蓝裙,只见其中一条黑影迅速穿上尤寐的蓝裙,透过门的细缝向外望去,不见安保后,两条黑影正谨慎地猫着走,很快,两人径直走上三楼,险些撞见从藏品厅出来的尤寐和宋平旌,两条黑影躲进边门,目光死死盯住尤寐和宋平旌一起下楼的身影,黑影举机拍下尤寐的照片。随后,两人壮起胆子,抄起近路,轻手轻脚走向藏品厅,将门关上,关闭藏品厅的大灯,两条黑影迅速办正事。

    一道人影说:“真要这么干?”

    一抹黑影说:“什么?黄谣?切…黄谣只会抬举她的美色,偷窃才能模糊她的道德。”

    一道人影说:“不是她本人啊。”

    一抹黑影说:“不信事实的大有人在。”

    一道人影说:“你准备何时中伤她。”

    一抹黑影说:“不急,急什么。”

    宴会厅内。

    尤寐与宋平旌进场的一瞬间,所有人目光一动,慢慢逡巡着她,端着香槟杯笑而不语。

    还有某人的面色微变。

    沈巍一声“哇喔,”他没留意到身边的裘可拉险些倒翻香槟杯。

    尤寐无知无觉,没管众人微妙的脸色,还当是开溜被霍中浚抓了。

    宋平旌的脚步一滞,便看到尤寐弯起笑眼,不带回头地走向另一个男人的身侧,尤寐轻轻挽上那个男人的胳膊。几个富商很有眼力见,默默走开,尤寐笑眼温柔:“霍先生,你这么忙。”

    “刚才你说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霍中浚问她,要替她挡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尤寐点头,过了会儿,霍中浚大约不悦,眼见她身边多了一个男人,他还是问着:“你怎么跟他一起进来?”

    尤寐说:“刚好遇到,他说迷路了,我引引他。”

    霍中浚点头,垂眸看她:“你身上有他的烟味。”

    她愣了。

    霍中浚:“怎么,今晚突然不想在我身上下功夫了?”

    听到他的后半句,她心中一闹。尤寐眼色一紧:“刚刚引路,沾了烟,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吹裙子,”藏品厅邂逅,送巾之谊,不值一提。

    霍中浚眼神微眯:“裙子换了,怎么不来找我?你去哪儿了?”

    “我腿链上的钻石也不知道掉哪儿了,随便找了找,没找到。”

    霍中浚:“嗯,”

    她抬头浅笑。

    她的脸庞比灯辉清透,眸色一郁。他仔细打量着她,卸妆了,五官清透了。

    他问她:“累了吗?”

    尤寐摇头,目光柔和,莞尔一笑。

    人群之中的侍应生举着托盘,他摘下一杯酒,自己饮了一口,递她:“口渴吗?喝一杯。”

    “那醉了,怎么办?”她问他。

    “还有我。”

    尤寐垂眸,脸颊上红,她拿过他手中那一只轻薄的香槟杯的高脚,一饮而尽。

    霍中浚抬步,走到边上,他给管家正叔打了一通电话。

    大约两分钟后,霍中浚带着尤寐穿越半个宴会厅,也是巧了,偏偏来到宋平旌的对面,他淡淡地开口:“浚总,幸会。 ”

    就是那个藏品厅的男人,他想必认得她,几分钟不见,她手中一紧,那执杯的香槟酒一晃一晃,她深深呼吸,恰到跺脚的尴尬。

    宋平旌结束交谈,转过脸,便见到霍中浚带着尤寐出现在他的身侧,他的眸光轻轻落在尤寐的身上。

    两人碰杯客套地寒暄着。

    霍中浚:“宋总,有段时间没见了。”

    宋平旌看向霍中浚身侧的女人,对她举杯致意:“这位是?”宋平旌多少猜出了一些,却等霍中浚亲自引荐。

    霍中浚顿了一下,慢慢开口:“尤寐。”

    霍中浚垂眸问尤寐:“你给他引路,你们还没认识?”

    正式介绍后,宋平旌才纡尊降贵地用不太地道的普通话称她一声:“尤小姐,你好,”

    “你好,”她满眼尬色,礼貌周旋,一团乱麻,却是堵闷。

    宋平旌垂首,他眸光越过她身侧的男人,意味深长地自我介绍:“宋平旌。”

    尤寐:“有幸认识宋总。”

    宋平旌低沉的嗓音,轻飘飘着:“尤小姐,美丽动人。”

    霍中浚揽着她肩膀的手,慢慢下滑。

    “谢谢………宋先生,”她无所适从起来,就是别扭。

    宋平旌对她颔首,他轻轻伸手,尤寐礼貌抬手,两人客气一握,两只掌心脆脆一贴,

    宋平旌宽掌干燥,尤寐掌心一潮,她突现藏品厅还碰见他,她此刻心中有鬼。

    霍中浚低眸,那手搂过她的腰肢,低语:“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她说:“好。”

    两个男人互道一声:“回见。”

    宋平旌的保镖排场又大,到场快,走得也快。

    与此同时,正叔和喜姐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东找西找,找了半天,总算在二楼的晚清红釉水盂下找到尤寐的腿链上的蓝钻,正叔举起蓝钻,喜姐盯看几眼,她拿过蓝钻,两人听到门后的脚步声,连忙转头,将蓝钻塞进兜里。

    “你们找什么?”裘可拉问。

    正叔和喜姐慌里慌张:“找手机,手机不见了,我们找一下,”

    “噢,是吗?我来打一通电话,看看。”

    喜姐说:“这个……裘小姐……二少爷让我们找一块姑娘的钻石。”

    裘可拉侧头说:“他今天带来的女人,你们早就见过她?”

    两人愣愣摇头:“没听二少爷提起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裘可拉不耐地走掉。

    正叔和喜姐见裘可拉一走,喜姐连忙从兜里掏出豆大般的蓝钻,他们向后退,二少爷哄女人的东西价格不菲,她怕磕坏,赶紧上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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