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小鸟游结奈环顾四周，没有杀气，没有敌意，甚至虹龙依旧稳定的飞行着，代表并没有敌人突然袭击。

    那么是什么情况？

    夏油杰为什么突然吐了血？

    他向来干燥温暖的手掌一只死死扣住地板，另一只捂着嘴唇，试图将那无法咽下去的血液阻挡，却只能徒劳的任由它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滴落。

    “滴、答”

    血液落在木板上，泛着不祥的紫色。

    夏油杰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的额头像是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又被尖锐的针一针、一针缝合在了一起。

    脑仁疼的几乎快要沸腾，像是有些被埋葬在见不光角落里的东西又蠢蠢欲动，叫嚣着想要占据他此刻的神经。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意识却格外清醒。

    “杰？……”

    “夏油杰……”

    小鸟游结奈扶住夏油杰。

    他的额头用力抵着马车门，像是脑袋里有什么猛兽将要挣脱，整个人烫的不像话。

    听到了她的呼唤，他缓缓地、迟钝地抬起头。

    黛紫色的瞳仁紧缩，眼睛里带着剧痛过后的木然，眉头紧皱着，进而拉扯着眼头的皮肉，在过于深邃的眼廓和鼻梁处落在浓重的黑影。

    他的脸颊上甚至还带着血。

    那是妖冶的紫红色，自眼角下方滑落下来，边缘被晕开，斑驳的分散着，仿佛整张脸都被那血割裂开来。

    小鸟游结奈：“……”

    喵的，一瞬间还以为见到了教主杰。

    「007？」

    【人家什么都没做哦~】

    【不过看在宿主被吓到的表情那——么精彩的份上，人家决定还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是、诅、咒、哦~】

    「诅咒？」

    脑仁快要撕裂的痛楚逐渐消退。

    夏油杰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平复下来。

    缓缓掀开狭长的狐狸眼，夏油杰看向身侧垂着眼睫、像是愣在那里的小鸟游结奈，嗓音还带着剧痛过后的沙哑：“吓到你了吧。”

    扶在他手肘的指尖格外的冰凉。

    因为意识过于清醒，他甚至可以回忆起彼时，他抬起头后，对方瞬间攥紧的指尖，和微微收缩的湖绿色瞳孔。

    小鸟游结奈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是羽衣狐吗？”

    妖怪向来喜欢在人类的灵魂上落下印记。

    夏油杰没有受伤，这样剧烈的疼痛感，极大的可能是羽衣狐的印记在起作用。

    “无法确定。”

    因为刚才的那场剧痛，夏油杰靠在车门上，“只是刚才头疼的厉害，像是要从中间裂开一样。”

    他的额头正中，还残存着在车门处压出的一条深深的红印。

    脑花……

    不，从时间线来看，脑花还要在十年后才能出现。

    想到这里，小鸟游结奈轻轻握住夏油杰的手：“会没事的。”

    因为刚才的这场意外，马车的车门被打开，高空的风带着凉意灌进车厢。

    小鸟游结奈正在用手帕给夏油杰擦脸，便伸手准备去关，透过车门的缝隙，就看到东京塔。

    “杰，高专在哪个位置呢？”小鸟游结奈问道。

    “这里是东京塔，高专的位置比较偏僻，在东京的郊区。”

    夏油杰以为她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于是指向远处一片树木环绕的建筑群。

    “大概就是那个方向。”

    没有白塔，任务地点不在高专。

    那么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在出云神议了吗？

    而一旁，夏油杰却回想起夜蛾提起过的任务。

    天元大人的星浆体，还有一周的时间吗？

    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

    说起来小鸟游结奈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的庙宇。

    日本有八百万神明，神社之多，样式之丰富，实在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但无论是福神惠比寿，还是学神菅原道真的神社，跟面前的这一座比起来，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意味。

    大概由于是平安时代就有的建筑的缘故，出云大社的正门是古旧的寺院风。

    透过恢弘的正门，可以看到远处的飞檐、隐藏在层林里的红色鸟居和那一片著名的、用来接待神明的19座小神社。

    小鸟游结奈弯腰，90°鞠躬两次，再手心相对，拍掌四次，最后再90°鞠躬一次。

    等到站定，大门的右侧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接待厅。

    身着神使服的白兔使接过卷轴，在名册簿上画了一个圈。

    “缘结神，小鸟游结奈大人呐。”

    它侧头，看了眼站在小鸟游结奈身侧的夏油杰，“人类不能进出出云神议呐。”

    小鸟游结奈弯了弯眼睛：“这是我的神使，夏油杰，我在卷轴上已经注明。”

    夏油杰得体得行了一个礼：“您知道，缘结神大人的向来身体不好，因此需要神使照料。”

    “即便如此，人类也不能进出出云神议呐，这是规矩呐。”

    御影大人想将妖狐带来也就算了，现在缘结神还想放人类进来，出云神议的威严都要被这群神糟蹋了。

    白兔使不为所动。

    【啊哦~进不去了哦~】

    「要打个赌吗？」

    【宿主想要赌什么呢？】

    「要是我今天能把夏油杰带进去，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007没有立刻回复，大概是在向制作组请示。

    小鸟游结奈也不急，反正这个赌约本来对她就是有利无害，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样等了大概三秒，007甜腻的电子音才再度响起。

    【可以哦~一个要求，但要在不违反剧情走向的前提下哦~】

    「OK」

    和007谈完条件，小鸟游结奈打量起眼前的白兔使。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身为打工人的它就再度敬业地盘点起自己手里的名册。

    那名册足足有本字典那么厚，每一页都记录着数十个神明的名字，看上去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呐，白兔使，我和其他神明的关系向来不太好，对吧？”

    站的有些累了，小鸟游结奈干脆托腮看向白兔使，笑得眉眼弯弯。

    何止是关系不好，作为半神，那可是相当不受待见呐。

    白兔使不明所以的抬起红眼睛，就看到那个传闻中爹不疼娘不爱的缘结神翘起花瓣般的嘴唇。

    “那要是我一直待在这里，来往的神明一来报道就能看到我，您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白兔使：……

    夏油杰：噗

    “白兔白兔！我跟战神约的时间快到了，快给我开个后门！”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这样一个声音，恣意潇洒，像是吹来了一阵风。

    那也的确是风神，肩上胡乱披了件白色皮草，急匆匆的冲了上来，看到僵持在这里的小鸟游结奈和她身边的凡人，他画着上挑眼线的凤眼挑了挑。

    “战神那家伙可一会儿就要来了，你是想让他拆了你的接待厅吗？”

    白兔使：！！！快走快走，下不为例呐！

    走过接待处，小鸟游结奈向后看了一眼。

    迟来的风神正随意地靠在台前，指尖急促的敲着台面催促白兔使。

    似乎察觉到小鸟游结奈的眼神，他扬起上挑的丹凤眼，眼里与其说是厌恶，倒不如说是淡漠。

    *

    过了接待厅，面前就是一条连绵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红色鸟居。

    “据说出云大社的鸟居，是神明的眼睛，走过的每一个人都能在里面看到自己的过去。”

    小鸟游结奈站在长长的石阶下，抬头向上看。

    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原主的过去。

    她一步步走上石阶，周围的鸟居却渐渐变幻了起来。

    红色木架之间的景色像水波一样泛起涟漪，逐渐显现出人的身影。

    那大概是个冬夜，窗外飘着细碎的雪。

    衣着破旧的缘结神正伏在掉了漆的木桌上写着些什么。

    屋内没有点烛灯，“她”只是凭借着浅薄的月色分辨着卷轴之上的纹路。

    大概是天气冷，墨也冻起来了，于是“她”不时向冻的发紫的指尖呵一口气，再向笔头呵上一口，才能勉强写下去。

    正是小鸟游结奈穿越过来的那一天。

    说起来，小鸟游结奈一直到很好奇，那卷轴上[位置传送]的纹路究竟是想传送到哪里。

    但再看下去，那缘结神只是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将木桌都失手打翻，人也渐渐没了声息。

    又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坐了起来。

    湖绿色的眼睛里还带着泪光，但眼神却坚定冷静。

    分明是穿越过来的小鸟游结奈本人。

    「过个鸟居还要暗箱操作」

    【谜底要一波三折才好看嘛~不过宿主完全可以看看夏油杰哦~】

    夏油杰？

    小鸟游结奈向身侧看去，那里空无一人。

    她又向下走了许多台阶，才在三分之一处的位置看到了穿着神使服饰的夏油杰。

    他站在两扇鸟居之间。

    正专注地看向对面，连她来了都未曾察觉。

    小鸟游结奈站在他的身侧看去，就看到另一个夏油杰。

    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另一个小小的夏油杰。

    他坐在书桌前，正看着手上的教科书。

    书桌很高，即使他坐的端正得体的不得了，小脚还是悬空在那里。

    小鸟游结奈见过夏油杰看书的样子。

    那是个午后，他戴了副黑色框架眼镜，坐在神龛之后，日光温暖，落在他的侧脸、和不时划过书中某些字眼的修长指尖，专注而忘我。

    便和此时此刻，鸟居里那个孩子的轮廓重叠在一起。

    “我的父母都是教师，他们从小就对我期望很高，致力于培养一个正义、正直、优秀的完美后继人。”

    夏油杰这样说着，微笑着看向对面那个小小的夏油杰。

    看着“他”努力考到全校第一。

    努力成为邻里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又努力对那些非人的怪物熟视无睹，直到那一天，“它们”狞笑着缠住吃着水果蛋糕的少年的脖颈。

    那是他第一次吞食咒灵。

    令人作呕的味道里夹杂着水果蛋糕的甜味。

    就像是人生反复，甘或苦总是一念之间。

    小鸟游结奈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才问：“去高专的时候呢？”

    回想起他们知道自己要去读一个听都没听说过得专科的，堪称鸡飞狗跳的日子，夏油杰耸了耸肩：“气得要命，但我说，‘我是为了拯救所有人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这话说得好狂妄。”小鸟游结奈不由笑起来。

    但在她的记忆里，夏油杰却似乎一直是与其他男主不同的存在。

    温和、包容、冷静、自持、学习力和创造力颇佳。

    不管在哪里，都是会被当成“能让人信赖的人”的存在。

    仿佛那些青春年少和孩子气的顽皮，都不足以在他的世界占据半分。

    想到这里，她又对着那双鸢尾花一样的眼睛笑：“不过，很夏油杰。”

    转眼之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鸟居的尽头。

    站在那里，可以看到眼前一个巨大的神社前厅。

    前厅的边缘，遥远的天际正不断飘来各式各样的云彩，上面光芒璀璨，站着一个个光影。

    八百万神明，就此到来。

    迎接的白兔使微微鞠躬：“神使殿下请留步呐，下面是出云神议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