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良组，后院

    “胧车的操作步骤简单，我已经下了指令，你只需告诉它想去哪里。”

    奴良陆生将胧车的缰绳递到小鸟游结奈手中，赭红色的眸子在夜色中亮的过了分，“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整理兜帽的手指顿了顿，小鸟游结奈抿唇笑：“不用了，毕竟你还有宿怨需要清理。”

    就在一天之前，鸦天狗追踪到羽衣狐残党的踪迹。

    他们围绕着京都地区的神社一路大肆攻击，一改往日的蛰伏状态。

    让人很难不怀疑，羽衣狐已经再度降生于人间。

    就在此时，从出云神议赶回的缘结神敲响了奴良组的大门。

    说出口的不过两句话。

    “羽衣狐冲破了黄泉奈良版。”

    以及。

    “借我一辆胧车吧，奴良陆生。”

    回忆至此，奴良陆生扬起眼睫，看向隐在紫藤花枝后面的那轮弯月：“今夜子时，奴良组全员将乘坐战略妖塞‘宝船’前往京都，时隔百年，属于我的百鬼夜行将再度于黑夜中重现。”

    “那么你呢，缘结神？”

    骤然吹起的夜风卷过升至空中的胧车嘴里吐出的余火，连带着将那温软的嗓音卷至奴良陆生的耳畔。

    “我弄丢了一个人。”

    “现在，要去带他回来。”

    *

    【真是可靠的神明大人呢~“带、他、回、来”~】

    「不然呢？坐以待毙，还是等你们再下达一个最后通牒？」

    不去理会007叫嚣着的“这么记仇，真是小气”，小鸟游结奈自胧车上向下看去。

    东京的街道向来灯火通明。

    在那样的灯火通明中，隐没在黑暗之地的小巷里却泛起了团团黑气。

    那些黑气不断地向空中蔓延、聚集，如同在叵测和密谋中织起的蛛网，上面坠着一个个巨大的茧。

    这些茧遍体漆黑，悬挂在半空之中，等到了足球场那样大，茧的中心就撕扯出一个面目狰狞的巨兽，咆哮着向周遭的神社、寺庙袭去。

    百鬼夜行，吗？

    【啊咧咧~到了现在这种情况都没有神明大人们来肃清呢~】

    「这件事应该问你们才对」

    小鸟游结奈在夜风中笑了笑。

    「毕竟世界的主宰是“主神”」

    不过，这也大概在她的意料之中。

    神明的信仰来源于信徒，立身之本却是来自自己的神社，因此比起费心费力去堵住黄泉奈良坂，更多的神明都会优先去灭自家后院的火。

    被小鸟游结奈这么一怼，007倒也不生气，只是对着那一片混乱与火海啧啧称奇。

    【真是壮观】

    但就是在这样混乱的场合下，也有神明特立独行。

    “兆麻！攻击地点定位！”

    金色长发的女子骑着雄狮驰骋在夜色下的屋檐，扬起的长鞭如同破空的流星，将妄图爬上学神神社的涂壁抽得四分五裂。

    最强女武神，毗沙门天。

    耳边听取着道标的汇报，毗沙门天漂亮的丹凤眼扫过惨烈的战场，又在看到半空中的胧车时拧起眉头。

    “这个时候出来干什么？隔两条街就是我的神社，现在就去那里避难！”

    “毗娜，保持警惕，这群妖怪和我们刚才在西边遇到的不一样。”化身樱花耳钉的兆麻沉声。

    西边？

    小鸟游结奈拽着兜帽，问道：“是不是数量很多，品种也是寻常没见到过的，甚至还会术式？”

    “术式？的确是有奇怪的能力……喂！你要去哪里？”

    毗沙门天攥紧手里的鞭子，驱动座下的雄狮，想要把那个意图找死的小姑娘拽回来。

    就看到探出胧车的半笼在兜帽下的一双眼睛，湖绿色，笑得一派温软。

    “没有关系的。”

    “你有你的宿命，我也有我的，而我现在就要去终结这场闹剧。”

    【终结？所以宿主是已经知道夏油杰在哪里了吗？oh~心电感应~】

    「不，我不知道」

    【诶？诶诶？】

    「我无需知道，因为你们已经告诉我了」

    每一关的通关标志物是那一座白塔。

    白塔发布任务，评定得分。

    既然知道了这个规律，一切问题就变得简单起来。

    「夏油杰马上就要黑化，意味着这个副本即将达到终点」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看到白塔的存在，也就是说，如果你们真的想让我通关的话」

    「白塔在哪里，夏油杰就会在哪里」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靠近东京塔附近的一座建筑上。

    它的面积很大，有类似基督教的穹顶和类似印度佛教的圆盖，看上去像是寺庙，又像是有钱人的疗养院。

    建筑正中，矗立着一座白塔。

    塔身一共有十二层，在夜色中发出皎白而圣洁的光芒。

    就在看到白塔的那一瞬间，小鸟游结奈听到熟悉而遥远的吟诵声。

    紧接着，是系统的提示音。

    【叮咚叮！恭喜玩家触发任务塔！】

    【任务百鬼夜行，通关方式！再次重复，任务百鬼夜行，通关方式！】

    【拒绝假油，真和尚C位出道】

    【又或者——将大义贯彻到底】

    *

    盘星教，礼堂

    “日本境内的各处神社都在遇袭，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们自顾不暇，正如羽衣狐大人所说，是在给我们的准备提供机会。”

    茨木童子回想起这百年来蛰伏在暗处的屈辱，快意地裂开嘴角，看向站在窗口的黑发少年，“你做得很好，人类。”

    不过半天的时间就镇压了盘星教，利用教徒的钱势开辟通道，撤走武装部队和看护的僧人游侠，甚至能够配合他们的计划定下“百鬼夜行”的路线。

    这个少年，简直是深不可测。

    而夏油杰只是站在窗前，语气温和谦逊：“哪里的话，我们双方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没有羽衣狐大人，也不会有如今的我。”

    胜而不骄，是个好苗子。

    茨木童子听了哈哈大笑：“喂，我收回之前的话，想要加入羽衣狐大人麾下的话，我茨木童子随时都欢迎！”

    面对这样的邀请，夏油杰只是依旧笑了笑：“羽衣狐大人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妖怪的诅咒同时也是对自身的束缚，既然那位大人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茨木童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关于刚才的建议……”

    “他不会去。”

    从礼堂的入口处传来这样一个温软嗓音。

    小鸟游结奈看向站在那里的茨木童子和夏油杰，一字一句，“夏油杰不会去。”

    在她踏进盘星教的时候，咒灵就已经向夏油杰作了报告。

    但实际听到这样的答复，夏油杰也不由叹了口气：“还真是执着呢，结奈。”

    伸手拦住想要出手的茨木童子，夏油杰狭长的狐狸眼弯起：“我总要和之前的人生做一个了结。更何况，大事将成，不急在片刻。”

    脾气不好的大妖怪耐着性子收了手。

    他刚才收到线报，说是奴良组出动了“宝船”，正在向京都本营进发。

    于是叮嘱了夏油杰几句“不要优柔寡断”，就隐去了暗处。

    一时间，空阔的礼堂里就剩下了两个人。

    夏油杰一直站在礼堂的窗边，此时才回过头来。

    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小鸟游结奈。

    大概是夜风寒凉，她穿了那件熟悉的黑色斗篷，只是兜帽凌乱、发丝散落、小小的鼻尖也冻得发了红，甚至因为过于匆忙的赶来而微微喘着气，也不知道这一顶用来防风的兜帽起到了什么用处。

    夏油杰不由又叹了一口气：“皋小姐之前已经叮嘱过，既然身体弱，这样费心费力的事情就不要掺和了。”

    小鸟游结奈扬起眼睫，轻声笑：“好巧，曾经有一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个人同时说要当我的神使，以自己的忠诚起誓，一生一世不会背弃。”

    “那可真是个狂妄的人，敢轻易说出‘一生一世’这样虚无的字眼。”

    “我倒觉得是个坚定的人，毕竟能够说出‘咒术师为了保护一般人而存在’这样的正论。”

    夏油杰笑起来：“我说过这句话吗？”

    小鸟游结奈也笑：“我有说过，这个人是你吗？”

    微微一愣，夏油杰耸了耸肩：“还真是狡猾呢。”

    这一座教廷由一位教徒的私人庄园改建而成。

    圆顶的礼堂之外是一片巨大的欧式庭院，立着喷泉、花廊和小径，视野开阔，因此站在礼堂的窗户旁，就可以看到远处的天。

    靛蓝色的天空之中，蜿蜒的黑气与火光四散。

    像是从天幕坠落焰火，于是人间四处尽是硝烟。

    夏油杰倚在窗边，从那硝烟之中看那一轮悬挂的圆月：“你知道吗？浪漫主义的弊病在于想要得到月亮，就好像月亮真的唾手可得一样。①”

    小鸟游结奈敛起眼睑：“这就是所谓的‘弱小与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②”

    夏油杰浸在月光之中，侧头看向她，黛紫色的眸子便仿佛满是温柔：“果然，你能够懂。”

    “那么，为什么是羽衣狐？”小鸟游结奈问。

    “我欠她一条命。”夏油杰说道。

    又或者不只是一条命，更是一个虚妄的、几乎让他不想清醒的美梦。

    但梦总是要结束的。

    就如同他选择的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