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小鸟游结奈打量着站在书架后的学生。

    他穿着片桐高中的春季校服，黑色制服外套里露出浅卡其色的针织衫，面目清秀，是她没有见过的面孔，正微微侧头打量着他们。

    仿佛放学后，在图书馆遇到不速之客的普通学生一样，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好奇心。

    但这样的“恰到好处”，也太不寻常了。

    且不说图书馆每天下午四点准时关门，根本不该有外人前来。

    更何况这么偏僻的一间阅览室还亮着灯，桌上摊着一本《芯片战争》，又莫名其妙冒出了两个没穿校服的外人。

    正常学生这个时候早该吓出声了。

    但他却只是淡淡的侧头打量着。

    比起惊吓，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时隔这么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再度打破禁制。

    太宰治已经走到小鸟游结奈的身侧，他弯起嘴角，嗓音温和：“你是谁呢？”

    像是在自然不过的闲聊。

    学生依旧保持着侧头的姿势，像是有些困惑的重复：“你是谁呢？”

    “怎么在这里？”

    “怎么在这里？”

    “还没回家吗？”

    “还没回家吗？”

    小鸟游结奈在一旁看着，就像在看一个人形复读机。

    他似乎并没有一定的智能，甚至发音和语调都和太宰治的一模一样。

    仿佛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幼童，在模仿大人说话的语气，却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太宰治侧头垂睫，手腕上的黑色字符从“他”刚出现起，就一直在飙升。

    不过五分钟，就已经增加到了200万。

    这么激动吗？

    又或许隔着看不见的屏幕，另一侧的“上帝们”正恶劣的扯着嘴角，观赏着这一场毫无悬念的狩猎前奏。

    但毫无悬念。

    并不代表着不会丛生枝节。

    太宰治鸢色的眼睛弯起，眼眸深处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小鸟游结奈挑了挑眉，觉得太宰治一定是要搞事情。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也像那学生一样侧头：“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哇哦，在作死呢~】

    「以防万一，告诉我灵力值的恢复方法吧」

    太宰治的话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学生不再是侧头看向他们，而是将头转正，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仿佛读取到指令的机械玩偶。

    而太宰治偏要将指令贯彻到底：“我的书不见了，你看到了吗？”

    “这么、晚了……我的书不见了……”

    学生的眼睛直直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钟已经指向下午四点半。

    他遮挡在书架后的右手垂下，手里拿着一本书。

    黑色的书皮，烫金的字体。

    即使是倒着的角度，但仔细辨认，就可以看到《芯片战争》几个字。

    书果然是他拿走的。

    “咔哒”

    学生又转了一下头，明明是把刚才学会的语言再度重组，却莫名像是死亡预言。

    “你是谁呢？”

    “怎么、在……这里……”

    手腕被温热的指尖拢住。

    小鸟游结奈才和新系统确认完灵力值的使用方法，耳畔就拂过一声浅笑。

    慵懒的、随意的。

    “小姐，要逃命咯~”

    *

    这间阅览室是最普通的构造。

    铁质的书架高高矗立着，一路顶到天花板。

    书架之间不过一米左右的间隙供学生行走，左右都是装满的书籍，遮挡住视线，让人在其中逃窜显得十分容易。

    小鸟游结奈以为太宰治会立刻跑向门口。

    但他只是攥着自己的手腕快速后退，隐在了书架之间。

    从这个角度，他们可以看到学生的行动轨迹，但对方却并不能。

    因此，在几度搜查落空之后，他停在了原地。

    似乎在思索他们放着门口不逃，非要来个瓮中捉鳖的理由。

    突然，他左边的书架动了动。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甚至小鸟游结奈都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动作的。

    那一个装满图书的铁质书架就从中间整个裂开。

    书散了一地，发出轰一声巨响。

    灰尘还未来得及扬起，倾斜的书架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砰”、“砰”、“砰”的一个接一个倒下来。

    在距离他们不过两个书架的地方最终停住。

    怎么做到的？

    风系？还是念力？

    但现在想这些事情也已经没有意义。

    遮挡视线的书架倒了一半，他不过再向前走几步，就能发现躲在书架后面的小鸟游结奈和太宰治。

    她记得太宰治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是无效化。

    并没有什么武力属性。

    这个时候，但凡身边是中原中也或者夏油杰都会好办的多。

    攥住手腕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

    太宰治似乎猜到了她正在腹诽自己，无辜的向她眨了眨眼，然后垂下眼睫，在她掌心写了一个“看”。

    看？

    看什么？

    她顺着太宰治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根近乎透明的细线。

    绑在书架又或者散落的图书之中，也不知道他在逃跑的时候怎么能做到这些。

    太宰治轻笑一声，勾了勾手指。

    下一刻，那些错综缠绕的线便瞬间收紧，彷如大厦将倾，呼啦啦向学生压去，一时间将他埋了个彻底。

    他还在港口mafia的时候，就一直有一个习惯。

    遇到难以捉摸的敌人，并不会第一时间逃离，而是沿途故意掉落一些饵食。

    拉长战线、拖延时间。

    事实并不会作假，它会在每一个细节中显现。

    就如同此刻，他站起身来。

    渐渐走向阅览室的中心，离被淹没的学生不过三米距离的地方站定。

    “校园怪谈大部分都有一致性，厕所里的花子小姐、无人教室里的钢琴声、又或者图书管理的脚步声。”

    “人类会对超出掌控的存在心生畏惧，畏惧、想象、畏惧……一个避无可避的可悲循环，但可惜的是，我这个人并不相信鬼神。”

    太宰治鸢色眼睛看向被淹没的书堆。

    最上面的书散落了几本，像是下面的学生在挣扎，马上就要挣脱束缚。

    是学生吗？

    还是隐藏在黑暗中、黏稠的影子呢？

    证据就是……

    “刚才躲避的时候，比起自己的脑袋，你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影子吧。”

    太宰治晃了晃指尖的鱼线。

    【还真是敏锐呢~】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看穿你们的把戏吧~」

    【透露出游戏的存在是绝对禁忌哦~更何况，宿主早就发现了吧~】

    「也要多亏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在我面前提醒」

    事实上，在看到学生的那一刻，小鸟游结奈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影子太长了，甚至比旁边顶到天花板的书架还长上一节。

    一旦将怪异点定位到了影子，一切就能串联到一起。

    汤屋里那个妹妹头的少女操纵的影子，夜斗看到的被吞噬的本田先生，又或者是奴良陆生所说的没有抓到的影子妖怪。

    似乎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将这一切推动。

    而影子人，就是祂的傀儡。

    她抬起头。

    太宰治此刻带着她站在白炽灯的正下方。

    灯光直接从头顶洒下，影子几乎只有周身那么一丁点。

    面积小，且与周遭的影子并没有连接。

    这是一个安全领域。

    太宰治从看到影子男的那一刻就想好了躲避地点，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向门口。

    走廊之外就是黑暗。

    对他们来说无异于羊入虎口。

    “不过，我有一件更好奇的事情。”

    太宰治看向汇聚成烂泥一样流淌着，又在一旁重新组装成人型的影子，问道，“你是谁的影子呢？”

    *

    【是否耗费灵力值10点？】

    「是」

    小鸟游结奈将写着“阻隔”的白符贴在医务室的门上，听着门外黑影砰砰撞门的声音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才松了口气。

    过于剧烈的长时间奔跑让血氧值一度超标。

    羸弱的肺叶剧烈鼓动着，连带着远超负荷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嗓子里泛出一抹淡淡的甜腥。

    “还好吗？”

    温和而关切的嗓音响起，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气息不稳，太宰治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它们已经离开了，不用担心。”

    “太宰。”

    小鸟游结奈轻声开口，秀致的眉头紧蹙，湖绿色的眼睛里还带着喘不过气泛出的生理泪水，看上去可怜的不像话。

    太宰治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缘结神这样的姿态。

    柔弱的、脆弱的、羸弱的。

    仿佛他抬起手，就能将那纤细的脖子拢在指尖。

    还真是容易让人生出一些阴暗的想法呢，神明大人。

    太宰治这样想着，温顺的俯下身，凑到她的身旁。

    ——就被一下捏住了脸颊。

    冰凉的指尖狠狠捏着颊肉，似乎是觉得力度太小，不够解气，便向一侧拧去。

    直让那张漂亮的脸蛋被捏得变了形。

    “疼疼疼……”太宰治想要求饶。

    “你还知道疼啊。”小鸟游结奈湖绿色的眼睛弯起，笑得眉眼弯弯、寸草不生。

    就在二十分钟前。

    当太宰治问出那句“你是谁的影子”之后，周遭就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异变。

    影子人的身上不停泛出马赛克的部分，像是什么机制被触发了，以至于它处在崩溃的边缘，马上就要失控。

    与此同时，空气中开始凝结出阴暗、让人不适的恶意。

    天花板、书架之间、甚至掉落的书本之后，都翻涌出黏腻的黑影。

    它们自空中坠落、自地面汇集，像是无穷无尽。

    很快就即将要在地面上形成另一个人影。

    不顾一切。

    要将那没有礼貌的擅闯者拖进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