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驼的尾音刚刚落下。
御魂铃便再度被敲响。
完蛋，又慢了一拍。
身体的反应比铃声迟了一步。
小鸟游结奈抿住嘴唇，咬住牙关，干脆直接将手伸到怀里，去拿白符。
耳畔却传来水流波动的声音。
下一刻，微凉的、湿润的手指笼上她的耳骨。
太宰治带些慵懒的少年嗓音像是笼上了一层雾：“警惕心太弱了啦，小姐~”
【完全被人类秒了呢~】
「的确」
【诶？宿主今天意外很坦诚呢~】
「毕竟这种情况下再跟你拌嘴，也没有什么用处」
小鸟游结奈垂下眼睫。
最后的service，意味着是给予他们的提示，那么“神明的祭典”又是什么意思？
并且刚才的铃声后，她并没有再次出现血意翻涌的感觉。
说明铃声并不是冲她来的，那么？
头顶传来衣料摩擦肌肤的簌簌声响。
小鸟游结奈下意识抬头：“受伤了吗？”
她抬头的动作突然，太宰治没有防备，“砰”一下直接撞到了下巴。
“嘶——”
太宰治吸了一口冷气，语气都变得可怜巴巴，“舌头都咬破了啦。”
他的卷发湿漉漉的粘在额前。
右眼和脸颊上的绷带也湿了一半，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但小鸟游结奈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
却终究没有什么发现。
方才作乱的妖怪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面前排成了两排。
低着头，躬着身。
像是在迎接一般。
“先礼后兵吗？”
一想到刚才自己就是被这样的一群式神偷袭，甚至被迫入了水，太宰治就没什么好语气。
小鸟游结奈摇了摇头：“还记得羊驼刚才的话吗？”
太宰治：“神明的祭典？”
小鸟游结奈看向神社深处，那一座空空的神辇，挑了挑眉：“祭典已经开始，不过是少一个祭礼人而已。”
说起来。
她作为缘结神这样久，还没有享受过夹道欢迎的礼遇。
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另一位神明的神社里体验到。
就是这样左边一株飘摇的海草，右边一个挥舞的蟹钳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像在逛海鲜市场。
莫名让她回想起汤屋地下的生长着无数海底生物的洞窟。
顺着海味大杂烩的指示牌一路向前。
就可以看到一片狼藉的摊点。
织田作将身体半掩在一处倒塌的棚顶后。
身后的人群挤挤挨挨，即使怪物们已经停止袭击，但他们的眼里还残存在恐惧，像是被吓到了的沙丁鱼。
“怎么回事？”织田作手里扣着枪，问。
太宰治却只是在怪物们夹道欢迎的道路上向他笑：“织田作，疏散人群，然后离开吧。”
“喂……”
“离开吧。”
他和织田作的相处，总像是别扭的孩子遇到了最好的朋友，却犹犹豫豫、患得患失，以至于难得会用上这样的语气。
这语气太过决绝与坚定。
让小鸟游结奈不由侧头看了太宰治一眼。
他却依旧嘴角轻轻勾起，甚至还向她温和的笑了笑。
一路走到前殿的青石庭院，式神指示牌才到了头。
紧接着，有身穿和服的女仕踩着木屐，恭敬地向他们举起手中的托盘。
上面摆放着花纹繁复的衣料。
是神楽舞的服装。
惠比寿那家伙，不会真想让他们在自己神社里跳神楽舞吧？
女仕垂下颈项，像一个安静的不得了的人偶。
小鸟游结奈看着面前的托盘，并不接，只是问道：“御影大人和夜森大人呢？”
这两位神明如果在祭典里帮了忙，那便没有帮完了不参加的道理。
夜森她不认识，按太宰治所说应该是病重。
御影倒也不像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样子。
要是那两个人在，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解决办法。
女仕依旧没有说话，而是就着垂下颈项的姿态，将右手指向远处的竹楼。
竹帘垂下，人影看不分明。
于是她顿了顿，直截了当：“那么，惠比寿呢？”
平指的右手收回托盘，女仕转向前方，更深的躬下身去。
“就像是在说，‘大人就在前面等您’一样呢。”
太宰治轻笑，
【我要是宿主，现在就先发制人，大杀四方】
「那也要杀得了才行」
她垂下眼睑，指尖伸向托盘，却与太宰治的指尖撞在了一起。
于是太宰治歪了歪头，向她眨了眨眼睛：“小姐是唯一战力，这个时候就要我这个FFO都能躺赢的小机灵鬼上场啦。”
于是小鸟游结奈花瓣般的嘴唇翘起：“太宰，你会跳神楽舞吗？”
“人家可以学啦~”
“足足十五分钟哦。”
“要相信我啦，为了小姐我可是……”
“更何况，你肢体不协调吧？”
不去管再度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蘑菇。
小鸟游结奈拿起托盘里的神楽服。
靛紫色的布料细密而厚重，凑近了看，甚至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金线。
绣着莲花与蝴蝶，看上去华贵的过了分。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太宰治却被拦住。
“神明大人身体羸弱，需要有人陪伴。”他这样说着，面前的式神依旧直立着，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没事的，太宰，不过是场神楽舞。”
小鸟游结奈在女仕的帮助下换上神楽服。
她骨架纤细，平日里看上去像是被风就能吹跑的样子。
现在穿着这样一身端庄的神楽服，却没有半点违和，反而显出一分威严与华贵。
女仕将最后一截腰带理顺。
小鸟游结奈动了动手腕，布料沉重，但好在她的身体有所好转，还能撑得住。
于是略微提着衣袖，抬起手腕，去拿另一个托盘中的神楽铃。
一切准备妥当，她却并没有向前走，而是转过身去，看向那只鸢紫色的眼睛。
似乎是并没有想过她会突然转身，太宰治的表情一愣。
此刻日色西斜。
他背着光，整个人像是融在剪影之中。
只有那只鸢紫色的眼睛亮的过了分，明暗对比下，像是眼里含着一抹水汽，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
小鸟游结奈轻声开口：“太宰，要是站在这里的是织田作，你会怎样做？”
“我不知道。”
太宰治的眼睫颤了颤，声音几乎在空气中消散。
“我不知道啊，小姐……”
这样啊。
小鸟游结奈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青石铺就的高台。
仿佛在走向一个祭坛。
神楽舞。
由巫女向神明献上舞蹈，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万事顺遂。
因此也被叫做“侍神舞”。
——虽然在书里这样看到过，但真的轮到自己去跳，还真是麻烦呢。
小鸟游结奈这样想着，轻而优雅的捏起右侧的袖口，将挂着15个铃铛的神楽铃轻而缓的提起。
一个漂亮的起手式。
正式的神楽舞足足有4小时那样久。
但她的体力难以支撑，于是就选了其中最精彩的5小段。
手腕抚、提、撩、划。
每一个动作平缓而干脆，只在末尾处带动金铃发出一声脆响。
这样的仪态，要是让皋看了，一定会一脸欣慰的表示，这是何等的威严与端庄。
但祭台下只有太宰治。
他愣愣的抬头看着。
深深的、沉沉的。
像是要将她的身影都刻在心脏深处，再也无法忘却。
渐渐的，铃声响的越快，在金铃和五色带之间的那个身影也舞得越疾。
手腕上的黑色字符在意令人咋舌的速度攀升。
连带着屏幕后的观众们，也惊叹的看着，错不开眼睛。
以至于并没有人发现，那舞动的神明已经靠近了栏杆。
就差一步的距离。
就可以一跃而下。
而她也是这样做的。
“小姐，不要！”
太宰治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影跃上栏杆，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时间呼吸几乎停滞。
但小鸟游结奈却只是笑。
看着面前步步紧逼，却不敢贸然靠近的式神，轻笑出声。
“呐，太宰，你听说过‘浦克的花汁’吗？”
她问。
她的面前是木偶般的式神。
身后是不知深浅的池水。
头顶的白塔可望而不可即，如同她面前的，太宰治的脸。
“‘浦克的花汁’？仲夏夜……之梦？”
太宰治喃喃开口，就看到一身华服的缘结神向他眨了眨眼睛。
狡黠的。
孩子气的。
“你不知道。”
小鸟游结奈轻笑，“因为你不是他。”
在那只骤然瞪大的鸢紫色瞳孔里。
她向前一跃。
水流淹没她的头顶，让小鸟游结奈缓缓向下沉去。
隔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她看到那些人影都化成了黑色的影子。
坍塌着、流淌着。
像是地狱深处的黑泥。
“哗！”
似乎是时空被折叠。
小鸟游结奈再度浮出水面，看到了另一座惠比寿神社。
人流如潮。
灯火如织。
热闹的过了分，也祥和的过了分。
【哇哦，宿主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知道吗？人的眼神是不会作假的」
小鸟游结奈扯了扯嘴角。
要是真正的太宰治，一定会在被撞到下巴的第一刻，捂着被撞痛的下巴，揉着她的额头向她撒娇——
眼里浸着笑意。
“喂喂！听说神楽舞开始了！”
“纳尼纳尼！快去快去！”
小鸟游结奈走出水池。
带着一身淋漓的水汽，顺着人流的方向向前走。
就看到人潮的最后，站在一位祭礼人。
祂穿着靛蓝色的华服。
脸上戴着一个狐狸面具。
站立在祭台之上。
“这是新来的巫女大人？”
“真是何等的端庄，何等的优雅。”
小鸟游结奈在人群之外，看向人群内的祂。
于是祂也似乎感知到了这样的视线，穿越重重的人群，向她看来。
【叮咚叮！恭喜玩家触发任务塔！】
【任务无限游戏，通关方式！再次重复，任务无限游戏，通关方式！】
【生吃后山蘑菇，成就清爽人生】
【又或者——寻求活着的意义】